第三十七章
王皓只认了淹死权健，还是误杀。
师徒两个人上了天台。此刻要是从远处看，这一白一黑两张苦瓜脸，就知道黑白双煞又被案子卡住了。
“搅屎棍，你还行不？还能继续审？”老马给徒弟点了烟，点拨着，他没把话说全，知道肖旭心里恨王皓把许莫拉下水。
肖旭瞳孔逐渐聚焦，恢复了冷硬，“尸骨案没人认啊！”
“你打算怎么办？”
“许莫！王家父子再怎么玩花活，都绕不过许莫！”肖旭吐着余烟，踩灭烟头，语气决绝。
“如果哈，我是说如果，王皓交待的关于许莫的那些都是真的，你都知道吗？知道多少？”火星子随着话音一起落下，老马抬脚把烟头在鞋底按灭，他只能用这种拙略的动作掩饰着自己，他不想刺激到肖旭。
“我，我倒是知道一些，但不是全部。许莫和我说，他没参与偷自行车，更没参与溺水案。”肖旭语气发虚，心里也没了底。
“那这许莫可不简单呐，你不能再随便接触他，至少现在不行。”老马就怕自己徒弟栽在那个小保安身上。
“那你说咋办？再去拿王进一开刀？”
“不行，那老小子也得晒着，这才多一会就回去问他，傻子都明白咱们在他儿子这吃瘪了。白帽子！铁锯即是铁证！先看看王皓对这事儿咋说。”老马提上鞋，给指明了一条道。
肖旭反应过来，目前可用的物证少得可怜，王进一被抓后，没有机会和王皓串供。用铁证再来审一遍王皓，看看能摸到什么漏洞。要论人心，还得是老马。
王皓看见铁锯和白帽子，立马低头，可眼皮却使劲往这边瞥。
“心虚了？小鼻的死和你无关是吧，小子，那咱聊聊这白帽子是咋回事。”老马没给王皓喘息的机会，上来就开始发难。
王皓感觉自己的头有千斤重，艰难地抬起来，傻傻地问了一句，“我爸是咋说的？”
“我不瞒你，你爸认了，白帽子是他陷害许莫而扔进坑里的。”老马将口供中王进一承认做旧白帽子这段指给王皓看，又给他看了一眼最后面的签名。
“你们弄错了，我爸不知道咋回事，他是为了保我，才这么说的，他上哪知道白帽子就能指向许莫啊，是我扔进坑里的。”王皓坐直了身体，一副什么都知道的语气回应。
「前几天雨夜，我给许莫养的那只猫下了毒，等着许莫抱着它去宠物医院的时候，我去门卫室里偷走了白帽子。
当时我为了躲避监控，顺着门卫室后墙摸进去，正看到一辆警车停在那，我借着昏暗的路灯，顺着前挡风玻璃往里看，肖旭坐在车里！
当时我吓坏了，这要是被肖旭抓个正着，我就彻底game over了。我转身就想跑，可发现车门没有一丝打开的迹象，我撞着胆子又看了一次，肖旭眼睛闭着，睡着了。
我赶紧溜进门卫室，偷出白帽子，再躲着监控到离校门口远一点的坑的角落，用铁锯在白帽子上扯了几个口子，又在泥水里浸透后抹上黑泥，浅浅地埋在坑里，这一切都做好后，我跳出大坑，逃离了一中大门口。」
“小子，你们可是好兄弟啊，你为啥要陷害许莫？”
“我不是陷害他，我是给你们警察提个醒。”王皓晃动着发酸的上半身，有些大言不惭地反驳着。
“用得着你了？”肖旭忍不住插了一嘴。
老马按住肖旭，示意他别插嘴。
“我怀疑许莫杀了小鼻，埋在坑里，不然他为啥回化中当保安？不就是为了看着尸体吗？”王皓又低下头，唯唯诺诺地像个犯了错的孩子，又补充道，“我不是为了帮你们，我是想帮我自己，肖旭像个饿狼一样总盯着我，案子早点结束，我也好早点安心。”
“你安心？许莫为啥回去当保安，你不知道吗？”肖旭随手扔出去一个纸杯，从王皓耳边划过。
老马轻咳了两声示意肖旭别说远了。
王皓见缝就钻，顺势两手一摊，表示没什么可提供的了。
老马将还想接着问的肖旭拉出来，两个人小声交换了下意见。
王皓虽然承认了在02年水泡子淹死了权健，但却是误杀。眼下案件性质先不用着急下定论，更重要的问题是——谁杀的小鼻。
王皓说是许莫干的，并且阐明了充足的动机，但没有真凭实据。按照正常办案逻辑，这时候是时候“请”许莫了。
老马凝神半晌，看向肖旭。
肖旭压住了想去找许莫的冲动，对办案区外的同事小声叮嘱，“去一中，盯着许莫，但别动他。”
肖旭之所以这时候不动自己的好兄弟，一是不能被王皓牵着鼻子走，二是他还有可用的物证来撬开案件真相。
“师傅，你觉得白帽子到底是他俩谁扔进坑里的？”
老马想了一下，“嗯，不好说，可有一点我能确认，如果王皓看见你在车里了，肯定掉头就跑，他可不敢接着给咱加料。”
“这么看，白帽子应该是王进一干的。”
时间差不多了，师徒二人商量着再次提审王进一。这老小子不好忽悠，得拿出过硬的证据，铁锯加白帽子这招可用过了。
驴马师徒白脸对黑脸，老马看着肖旭嘴角上扬，猛然明白了——
王皓的供述里提到了许莫杀小鼻……
这点和假日记本里的内容对上了。黑白双煞续上了手里的“家伙”。
要想“家伙”用起来顺手，得先“开光”——
确定日记本是谁写的。
肖旭溜进审讯（一）室，三言两语就把王进一装进套子里。
王进一嘴角泛起了白沫子，他的目光始终没离开那颗假牙，直到最后才抬起头，眼里最后一丝光亮也没了。
“要想给你儿子脱罪，把溺水案经过再写一遍。”肖旭一副关照老朋友的态势，撕下半张纸，扔给王进一一支笔。
王进一看着眼前的纸和笔逐渐模糊，他沉凝了半刻，还是下了笔，“2002年8月15日，在水泡子……”
另外一个审讯室，老马像是王皓的亲爹一般，肩膀紧挨着，“你想让你爹回家，把日记本里的内容再写一遍，别写错了啊。”
王皓大笔一挥，没半小时就“交卷”了。
“马叔，谢谢你，能不能再让我见我爸一眼。”
老马差点本能地随口回应，再等等吧，你的事还没查完呢。他一看王皓企盼的眼神，到嘴边的话改成，“你是不进来的时候还没采集DNA和指纹呢？”
深蓝色软包墙面，加上铁门上的栏杆，让嫌疑人感觉办案区走廊狭窄而压抑。
王进一采集完生物信息，从采集室走出来，一抬头看见了儿子。他极力想把戴着手铐的双手往身后藏，可却被两个民警押着，两只手只能奇怪地放在身旁。
他的嘴唇蠕动，努力控制着自己不发出声音，但从唇语上能看出来，他说的是你干吗来了？
这一切都被同样戴着手铐的王皓看在眼里。
王皓刚想张嘴，被肖旭阴霾的目光扫到，顿了一下，又立马调整情绪，声音不大却语气坚定，“是我干的，权健是我淹死的！”
王皓这句话稳稳传进了驴马师徒的耳朵——王皓是在告诉父亲，溺水案他认了。
肖旭瞥向王进一，双瞳一动不动，生怕丢掉了这老家伙的一丝反应。几分钟以前，他和师傅商量，王皓突然要见王进一，肯定是想传递什么信息。驴马师徒决定将计就计，让他们父子见一面，看看能摸到什么。
王进一大背头凌乱，眼泪流过脸上沟沟壑壑的皱纹。这对父子侧身相望，擦肩而过，各自的手铐发出细碎的摩擦声响，像是心碎的声音。
在王进一转身的那一刻，王皓突然一声嗥叫，音脉被狭长的走廊聚拢、注射进在场每一个人的耳朵里，心都像跟着被炸开了。
“是我爸杀了小鼻。”
所有人脑子都像是被按下了暂停的录像带，卡在当时当刻。
肖旭迅速往回放带子，王皓表面是来给父亲脱罪，实际上是特么举报？虎毒不食子，奈何子心狠不说，下手还不软。
王进一脚下没了根，眼见要瘫软下去，被民警架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