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六章
这特么是要扩大排查范围啊,肖旭一听,不禁皱起眉头,他最烦这种“磨叽”的调查,没一点技术含量。
肖旭脑壳一紧和师傅头碰头,出了个新鲜且馊了的主意,“你说你这么大岁数了,总说你认识多少人,能办多少事,都这节骨眼了,该找人得找人。”
老马低声嘀咕着,又重复一遍自己的观点,“江北不能再查了,红捷达本身就是套牌车,还屡次犯案,应该不会去那些正规的修配厂修车,肯定会去郊县偏远的地方,找那些人迹罕至的地方。
可这排查范围更大。
他们师徒俩在江北排查这么久,消息早开锅了,再去找那个小个子经销商问话,估计也不敢说什么。老马思索片刻认可了肖旭的建议,这种事情还得找那些业内人士来帮忙。
老马去市里找到开修配厂的熟人,他认识的这位业内人士从16岁开始学修车,几经周折才开了自己的汽配厂,早些年因为生意好,被同行嫉妒,放火烧了仓库。当时有目击证人,可碍于都是同行,不敢出来作证。是老马了解到证人家里的老人,都是化工厂退休的,就攀上关系,才让证人说了实话。
后来也是老马找人,给这位业内人士在市里谋得了一处好地点,这成了他多年后生意发达的起点。
业内人士身披大褂,方脸金丝眼镜,看上去就像是一位儒雅的“大师”。要不是他主动和老马打招呼,老马完全没法将眼前的这位成功人士,与记忆里当年那个满脸油污的少年想到一块。
大师把老马和肖旭让到最里面的办公室,这里的装修风格,完全不像是做汽车修配的样子,墙面的字画、八仙桌和一套茶具,加上弥漫在整间屋子里的檀香,让人的神经自然舒展。
大师给他们各自点上一根中华,亲手泡了茶,了解了驴马师徒的诉求,沉思片刻后给他们指点了迷津。
“方头老捷达早就停产了,相应的红车漆也没有厂家生产,你们想从车漆的配比找车漆的源头,从一开始就错了。”
肖旭反驳道,“可我们找到了一样比例的车漆品牌啊。”
大师像是看一个小娃娃一样看着肖旭,不厌其烦地笑着解释道,“车漆的配比是有独特性,但是这种老车的红色,是特殊小色,根本就没有原色的成品车漆,这些类似红色的小色,都是老师傅用经验和手艺调配出来的。”
几种不同配比的车漆混合在一起,调配成这种小色,整个过程搅乱了车漆各自原有的比例,再综合成一个新的配比。肖旭从石头上残留红车漆的样本,就是这种调配后的新的配比,以此为样本找到对应的车漆品牌,只能是一种巧合而已。
就好比百分之五十浓度的酒精,和百分之七十五的搅和在一起,有可能产生一个新的浓度,或百分之七十、或百分之六十五,这就和市面上卖这种浓度的酒精对上了,但这肯定不是一个厂家生产出来的同样的酒精。
大师送佛送到西,给老马提供了几个全市有这种手艺的师傅。
大队民警根据相应信息先找到这些师傅,再进行走访询问,最后调取他们各自修配厂的监控核实,经过这一系列常规操作,结果却让所有人都有些泄气。
红捷达没来过这些有“手艺”的修配厂。
肖旭屏气锁眉,翻看着每一个修配厂的走访记录,翻动的手速越来越快,突然像是被按了暂停键,目光卡在一张几乎空白的材料上。
“咋回事这个?”
“旭哥,这个都算不上是修配厂,就是一个只有六平米的一层民宅,在窗户那开了个门,专门给出租车补漆、粘胎,就一个老头,耳朵还不大好使,店里虽然没有监控,但我能肯定不是那。”
“为啥不是那?”
“我感觉……应该……”小民警见肖旭揪着不放,心里有点没了底,嘴也跟不上趟了。
肖旭没回应小民警的话,扫了一眼这个店面的地址和名字,起身就出去了。
修理店位于伏龙县和江北交界处国道的一个岔路口,说是一楼的民宅,实际上就是顺着阳台,接出来的一个彩钢房,连私建都谈不上。
里面一张半双人床的空间,拆轮胎的设备就占据了大半,身下的看得见的地方堆满了各种桶状车漆,把地面糊得都透不过气一般,只留一条过人的窄缝,一个锈迹斑斑的千斤顶都塞不进去,只能孤零零地扔在门口。狭小的空间里充斥着轮胎的橡胶和车漆的味道,熏呛得人睁不开眼。
门口悬着一个写着“补胎十元”的木牌子下面,一个黑瘦的老头,双腿蹲在千斤顶上,眼神呆滞地看着肖旭。
肖旭扫了一眼店里店外,确实没有监控,他弯下腰,尝试和老板沟通,“大爷,红车漆,老捷达,方头的,能喷涂不?”
老头茫然地摇头摆手,从口袋里拿出来一个撕得只剩两页的小本子,连比划带喊着,示意肖旭把想说的写上去。肖旭拿出来仅有的几张红捷达监控照片给他看,在本子上问有没有给这个车补过漆,老头呆呆地看了半晌,点了点头,接过漏油的圆珠笔,笔迹幼稚地写道,“这老车只有我能喷漆。”
肖旭浑身每一个汗毛孔都张开,像是憋闷了许久,此刻贪婪地呼吸,可他再着急没用,和老头沟通的效率有限,他很自然地想到,这种磨叽活非师傅莫属。他打电话叫老马赶紧死过来,挂了电话,他开始在修理店周围转悠着。
如果把修理店当做第一现场,这里没有可用的线索痕迹,与其在这死磕,不如把目光看得远一点。偷懒如他,这时候该往外围扩散勘查,这不是给自己找活,而是更快地找到有用的线索,确定下一步行动方向。
岔路口往北是国道,肖旭一眼就发现举头三尺有神明——闪光灯一般的监控!他同时也断定红捷达不会走国道。
肖旭直接往南走,一直到一个丁字路口,他顺着江北方向继续“溜达”。
一个在窗户玻璃上写着“食杂店”的矮平房映入肖旭眼底,他掀开门帘直接进去——门口堆着一些啤酒箱子,上面房檐处,歪歪扭扭地杵着一个监控。
食杂店监控电脑的键盘上的按键,掩埋在日积月累的灰尘里,就像陈姐被撞的真相,时间越久越扒不开。肖旭吃力地敲下相应的时间范围,监控是用来“看守”食杂店门口那些啤酒箱的,一个啤酒瓶能卖五毛钱,这在郊县算得上是很多人不错的外捞。
监控的左上角,突然停下一辆红捷达,车牌号只显示了前半部分——江B-JB4……
主驾驶位置下来一个人,一下就闪进超市。
肖旭看了下监控拍下的时间,正是他砸红捷达后的第二天。他使劲敲了下空格键,把监控画面暂停,摸着下巴,抬头看了眼四周,食杂店内部没有监控。
几十秒后,人影又飘回捷达车里,因为监控角度的问题,还是没有拍到人脸。肖旭瞪大眼睛使劲盯着监控画面,奈何噪点太多,他敲打着倒退按键,一秒不放过地回放嫌疑人出来的这几秒钟。
一个只有背影、清廋、个头不到一米七的男性,笔直的腰板……
肖旭的手定在按键上,画面不受控制地不停往回倒退,等他反应过来,视频已经回到起点。他反复看了好几遍,倒退的按键都卡在凹槽里,才停下来。肖旭使劲揉了揉眼睛,没有一丝缓解,反而酸得睁不开了。
肖旭没看见这人脸,可这身形和走路步态,肖旭太熟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