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案情讨论会上，肖旭一改往日懒散状态，抢先发言，他认为属于权健的cs小人出现在尸骨案的坑里，应该和815溺水案并案。
第一个跳出来反对的就是老马，他认为肖旭还是对溺水案“贼心不死”。
会议室里一下子一点声息都没有，马子和犟驴，就像是拴在一条缰绳上，各自往相反的方向死命挣，各不相让，又谁也解不开缰绳。
远处火车道口的铃铛声打破了沉寂，队长咳嗽了一声，认为证据不够，不能单单凭借肖旭自己了解的情况就草率并案，他没有给下一步侦破方向，将手里半根烟使劲啄了几口，烟屁股都按烂了，“旭啊，你把这个案子破了，三季度的排名往前上几名，这案子照顾你了。”
肖旭隔着证物袋，把cs小人快捏碎了，他得找出新的证据，让尸骨案和溺水案并案。
“连死的是谁都不知道就琢磨并案，啥也不是。”他被老马手里的菩提甩了一下。
这倒是提醒了肖旭，首要的任务还是得确认死者身份，他催着法医要尸骨DNA，却被告知检测结果被老马先一步要走了。
他赌气不去找老马，不就是尸骨身份嘛，他还有别的路子。
cs小人和尸骨埋在一起，位置还是在一中门口，死亡时间是老化中翻建大门的时候，根据骨龄测算的死者年龄，肖旭把这些已知线索相互交叉，推测死者应该是老化中的学生。
经过排查，唯有02届毕业生李小山毕业后因信全无！
02届，肖旭眨巴眼，心想这李小山和自己是同届啊，却对不上号。
他盯着户籍系统中李小山的照片，仔细辨认了许久，靠在椅子上使劲转了两圈，原来是你啊！
李小山，绰号小鼻，平头前面留着一小戳黄色的长毛；一口黄牙和挂着吐沫的嘴角；塞满黑泥的指甲；光脚穿鞋；无论说什么，张嘴先是一句“他妈的”。
这人就是当年划坏权健自行车的第三人。
他仗着有王皓撑腰，到处欺负同学，当年坐在他前排的女生，新买的衣服刚穿半天，就被他用圆珠笔画上个王八。
半大小子没了13年，家人一直没报案，这里肯定有隐情，看来得找小鼻的直系亲属做DNA采样，和尸骨进行比对，先把身源证据固定。
肖旭没让小鼻的母亲杨秀兰来刑警队，让化工厂家属区的辖区派出所的片警去协调，在派出所进行生物采集，派出所民警想都没想满口答应。再一听是杨秀兰，脱口一句，咋是她？
民警和肖旭抱怨道，当年区里要求全部统一换牌匾，只有杨秀兰坐在门口不准工人立梯子，社区苦口婆心地做工作，不用自掏腰包，杨秀兰就像是根钉子榭在门口，社区后来看她孤苦伶仃一个人，只能作罢。
肖旭心想，得留个备手。他查了户籍中小鼻的父亲李大山，这人却相当“清白”。
李大山自1998年至今，没有出行和住宿记录，甚至连手机号都没有，要不是这页“干净”的户籍信息证明，这人就像不存在一样。
派出所来信儿了，杨秀兰坚决不配合采集生物信息。
肖旭推开派出所调解室的门，硬是没迈进去。
眼前老太太脸色蜡黄，眼神无光，这说明她长时间在熬心血。头顶上淡黄色的短发，加上身上红蓝绿的花衣服、脚上的红绿鞋，就像是各色染料随机涂抹在身上，从穿衣打扮看，整个人很张扬。
肖旭心想，要不是刚才和民警确认过，他真不敢相信眼前的小丑就是杨秀兰。
杨秀兰面前的桌面堆满了瓜子皮，看样子在这耗了很长时间。
让肖旭更意外的是，另一面坐着的黑脸壮汉，手里盘着一串菩提，正是老马。肖旭直接选择无视他。
肖旭看着杨秀兰满嘴的瓜子皮，顺手拿了一瓶水，递给她，杨秀兰接过来，拧了两下没拧开，肖旭给拧开又递过去，看着她喝了，心想，DNA有了。
“大姨，你还记得最后一次见小鼻是什么时候吗？”
“我不早就说过了吗？他早跑了，我不知道去哪了。”
杨秀兰自顾自地点了一根烟，眼圈顺着黑黄的牙冒出来，眼睛轻飘飘地从肖旭脸上飘过，用眼神告诉肖旭——你个傻缺。
她站起身要走，身上的瓜子皮散落一地。
“你俩这一黑一白，凑一块勉强是一张小王，我还得回去看店，没空跟你们耗着。”
肖旭听出来了，她这一身彩色装扮，是把自己当扑克牌里的大王了。
目前没证据证明尸骨就是小鼻，这就没法说她儿子可能没了，肖旭正盘算着，老马却先抢了话头，“要不咱先聊聊李老五是怎么死的？”
老马突然不动声色地把一张照片举到杨秀兰眼前。
杨秀兰只是瞥了一眼后，嘴角不自觉地抽动了两下，两只手攥紧花裤子，手指节渐渐发白。
“李老五死了吗？这是李老五？他不是去南方打工了吗？他扔下我们娘俩不管了？”杨秀兰自己叨叨。
肖旭退后两步，看着这两个人。
干刑警的什么人没见过，脑子要是慢一点，这口饭都能噎死。
他反应过来了，李老五就是98年开始失踪的李大山，也是小鼻的父亲，老马居然知道他死了？！
“大姐，你先回去稳定下情绪，我们有需要了解的情况再去找你。”老马直接掐断了这场戏。
肖旭瞪向老马，杨秀兰明显已经没了刚才大王的威风，应该赶紧继续了解情况，现在让她走，什么意思？
杨秀兰抹干净眼泪，一声没吭，拎起刚才没喝完的半瓶水，走出派出所调解室。
“你怎么知道李大山死了？”门关上的那一刻，肖旭忍不住了。
老马没接他话茬儿，把照片扔给他，“这杨秀兰有问题。”
“有问题你又把她放走了？”肖旭把又字加重语气，想激怒老马。
“家里两座大山没了十多年，她却没报警，扫一眼照片就认定是李老五了，说明她早就知道自己老公和儿子已经死了。”老马直接无视肖旭的质问，继续指出杨秀兰的嫌疑。
肖旭看了下照片——
一具呈现巨人观的尸体，整个身体像打足了气的皮球，身上唯一的灰色内裤快勒进肉里，这是溺死的。死者面部紫黑且局部发生溃烂，这样子就是他亲爹都认不出来了。
杨秀兰只瞥过照片一眼，就确认了照片里巨人观的尸体就是李老五，并开始了她的“表演”。她这是不打自招。
“我的案子，你别跟着瞎搅和。”
“815溺水案和尸骨案可以并案了。”
肖旭真想掐自己两下，确认刚才听到的不是梦话，他有些不信这话从第一个反对并案的老马嘴里冒出来。
老马将李老五照片拿回来，从档案袋里拿出来两份报告，抽出一份扔给他。
是溺水案现场物证的一颗门牙和尸骨的DNA检验报告，经检验鉴定，系同一人。
这份报告，是并案的铁证。
“这回我能搅和了？”
“你不早就搅和了吗。”
肖旭心里再不愿意，也清楚，溺水案只有老马最了解，他还替自己找出并案的铁证，他需要他。
师徒二人在调解室相对而坐，谁也不再说话。
老马心里也别扭。他为了把肖旭引开，提醒他去查死者身份，自己抢先一步拿走了尸骨的DNA报告，确定了并案的铁证。
他接着从派出所那得到消息，先到一步接触杨秀兰，自己步步抢占先机，这些肖旭心里肯定都明白。
自己这么干也是被逼无奈，他也有要解的谜，没有这个徒弟，他解不开。
老马带着伤疤的黑手，放在另一份刚才没拿出来的鉴定报告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