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二章
老马在带许莫回来前就把日记本看得死死的,目前溺水案即将浮出水面,最重要的证据就是小鼻这份无声的“口供”。
当年的马奎接了溺水案,如今的老马得亲手在卷宗上写下“结案”。
老马拿到这个日记本的时候只是初步判断了真假,并没有做物证固定,现在得抓紧把这事了了——
日记本的年限肯定没有问题,重点把撕下来的那页的笔迹与本子里的进行比对鉴定,看是不是同一个人写的。
两部分的字迹都很凌乱,像一只只黑虫趴在上面。老马通过书写特点来进行比对,所有字迹带勾的位置收笔都很轻,这是书写习惯很急的表现。从这个特点确定,这页纸和日记本里的字迹,均是出自同一人。
下一步只要确定这个人是小鼻就行了。
老马来到化工厂家属区杨秀兰小卖店的门口,他掰了几下门扶手,发现门锁着,杨秀兰不在家,电话也没人接。
老马感觉有些奇怪,杨秀兰那天来队里“上访”,把队里的警容镜都打碎了,闹累了就坐在刑警队一楼,不吃不喝,谁跟她说话就回一句,“什么时候能抓到杀我儿子的凶手?”
那天杨秀兰什么时候离开的谁也不知道,从那以后就再没来过,现在小卖店又关门,这时候她还能去哪?
老马又尝试着推拉了几下门,震动传导到五彩麦穗一般的门帘上,门帘开始有节奏的摇摆。老马趴在门玻璃上,墙面上几个暗红色的血字,被五彩荧光映射得异常刺眼。
坏了!
老马转身回车上取来撬棍,破坏门锁推门进入小卖店,熟悉而厌恶的腥臭味闯入鼻腔。
杨秀兰笔直地躺在里屋床上,手腕上三处皮肉外翻的割伤,滞留的血迹和床单上的连成一片。床下有一把带血的水果刀,老马蹲下身查看,刀刃上残留的血早已经干了。
床头的墙面布满了喷射成团状的血渍,老马感觉有些异样,他走到外屋,满地的狼藉,是杨秀兰前几天当着他们的面自己整乱的,这一下却起到了掩盖现场的作用。
这外屋的墙面也有喷射成不规则圆团状的血渍,血团下还有成条的流淌后干涸的痕迹。血团包围着一行血书:杀我儿子的人杀了我!!!
杨秀兰应该是拖着受伤的手腕,走到外屋这面墙跟前留下了这行血字。可地上除了血书下面,从床头到门口都没有血迹,但满地的小食品还在,说明外屋并没有被打扫。
老马凑近观察这些血团和血字,它们周围爬着一些不知名的小黑虫。
杨秀兰死得蹊跷,老马顾不得和肖旭“分家”的事,赶紧让他死过来。
肖旭赶到后,先看了下杨秀兰的尸体,身上没有打斗伤痕,手腕伤口整齐且周边没有淤青,这说明杨秀兰应该是割腕自杀。
看着伤口的深度,肖旭眉头紧锁。杨秀兰冲着自己手腕下了三刀,刀刀都割断了动脉,这得下必死的决心才能下得去手。
他在现场晃悠了一圈对老马说:“这现场挺邪性啊。”
墙上这些圆团的血渍,就像是贴饼子一样摔在上面的,像极了小时候玩的呲水枪,水流聚集且快速地喷射出去,就会留下这种圆团水渍。
肖旭站在内外屋的门口,里外来回凝视了几次,单从尸体角度看,杨秀兰符合割腕自杀。可从现场角度看,有两大疑点说不过去:
「墙面的血团是怎么回事。这完全不符合死者身上喷射出来的正常形态,墙上的血渍应该成扇形分布,且有明确的方向。而这些反常的血团,方向来源也很反常,它们更像是一条直线喷射上去的。这也是肖旭第一反应像是小时候玩的呲水枪喷出的效果。」
「外屋墙面的不规则圆形血团是怎么来的。地面在确定没有被打扫过的情况下,杨秀兰割断了动脉,手腕会一直不停地出血,她来回进出后地面却一滴不留。她就是飞也得有地球引力不是,因此外屋墙面的这些血团肯定不是杨秀兰自己留下的。」
血书下面有滴落的血迹,这应该是杨秀兰写的。师徒二人互望,杨秀兰的死亡性质是自杀还是他杀,两人都给不出确切的答案。
老马看出肖旭也拿不准主意,提醒他,“搅屎棍,咱先从确定的开始干。”
肖旭明白师傅的意思,墙面诡异的血渍不是杨秀兰留下的,那就是其他人干的。一个人进入一间屋子,纵使再小心,也会留下蛛丝马迹。
首先,进入一个空间肯定有通道,通常是门窗。
老马确定门在他撬开前是完好无损的,而且经过民警反复勘查,没有技术开锁的痕迹。这人不是从门进出的。
窗户紧闭,同样没有被非正常打开和翻越的痕迹。也不是从窗户进出的。
虽然没有找到这人常规进出现场的路径,但确定了另外一种情况——这人是和平进入现场,才会没有留下入侵的痕迹。
和平进入现场,说明这人和杨秀兰认识。肖旭看向棚顶。
“搅屎棍,想啥呢?楼上有人住呢。”老马有些来气,冲肖旭嚷嚷着。
肖旭目光落回地面,他不是在想这人能穿墙遁地。任何人都不可能飞进来再飞出去,进出途径没有留下,进来后总不至于在空中飘着,脚总得落地吧。
肖旭将勘查灯打在地面上,仔细搜索杨秀兰脚印以外的可疑脚印。地面上大小灰尘全都显露无疑,同时也显现出多层重叠的大小脚印,毕竟杨秀兰开了小卖店,这种经营性场所来往人员密集很正常。
肖旭尽量寻找最上面的那层脚印。
在门口,他发现了三块残缺的脚印。说是残缺都有些夸大了,只是有一些斑斑点点的暗红色痕迹,勉强“拼凑”出脚掌和脚跟部位。其中一块勉强能分辨出来是左脚印,脚掌冲着屋内,旁边没有发现相似尺寸的右脚印,更头疼的是基本上无法分辨出鞋底花纹。
另外两块稍微好点,同样留下的也是是暗红色脚印,鞋底花纹比较清晰且相似,明显能看出来是一双鞋,脚尖冲着门外,从大体轮廓能看出来是一双女鞋。
这三块脚印应该是属于两个人的,而且其中一个是女性。
脚印是连贯的,有一个就会有更多相似的,连串的脚印放在一起,就能拼凑出一个人的行进路线。
但勘查灯在四周扫了两圈,没发现其它相似的脚印。正常的脚印都是有去或有回,门口的这三块脚印却是单独地出现在门口,突兀得没有来处没有去向。
肖旭脑子里浮现出一个人飘进来,一条腿,落在门口……还没等他把下一个画面脑补齐,他忽然想到一个问题:这人要是就站在门口,没进现场呢!不然怎么可能没有连续的成趟脚印。
肖旭放下三个号牌和比例尺,将相机镜头和三块残缺脚印依次保持垂直拍照,进行提取。
这时候又发现一处异样,最残缺的那块上面有一层灰尘,另外一双女鞋的脚印上却“干净”很多。
肖旭透过口罩吸溜了一下,这案子怎么步步遇坎儿,没一下是顺溜的,但他喜欢这些“坎儿”,正因为有它们反常的存在,才会有更多的突破口。
肖旭调整了勘查灯的光源,这些暗红色显现出淡淡的荧光,肖旭估计得没错,脚印确实带血。但这一下把肖旭又整懵了:既然是站在门口没进来,怎么会沾到现场的血?
这一照,有些肉眼不容易见到的东西现出原形——地面上貌似有断断续续,极为浅淡的荧光细线,这些比头发丝还细的线,呈放射状分布在脚印周围。
这下给肖旭彻底整不会了,听说过水上漂,地上飘着走的还真是头回见。
肖旭摘下口罩,呼吸点新的氧气,让自己脑子清醒些。可混进肺腔的却是血腥味,他忽然想起来,杨秀兰尸体的床边好像没发现鞋!
想到这,肖旭想站起来去确认一下,两条腿蹲得太久有些发麻,刚起身双腿就没了知觉。他下意识扶了下开着的门,被撬坏门锁的门吱噶一声顺着合叶张开,手上传来奇怪的触感——
门后有东西?!
一双女鞋静静地躺在门后,右脚鞋侧立压在左脚鞋上,鞋面上,红绿条毫无规律地交错在一起。
杨秀兰的鞋。
肖旭以血脚印为圆心,尺子做半径,原地画了一个四分之一的圈。他明白咋回事了。
老马当时着急推门进现场,这双鞋顺着门向后画了一个四分之一的圆,直到门打开,鞋就留在了门后。属于这双鞋的血脚印一开始一直被鞋底盖着,鞋被门推走的时间很短,所以脚印上面几乎没什么灰尘。
肖旭双手交叉,脑子里分析着,杨秀兰的鞋没在床边而是在门口,鞋底沾有血迹,这说明她割腕在前,把鞋留在门口这个动作在后。
这又回到了刚才的谜题:地面没有从床到门口的血脚印,也没有返回床上光脚的脚印。
肖旭回到杨秀兰尸体脚下,蹲下看了下脚底。满地的小食品残渣,可她脚跟和脚掌却很“干净”。
杨秀兰的衣服前襟也没有血迹,意味着她在割腕后没有进行走动。
鞋又不可能自己跑到门口……
师徒两人商量了一下,只有一种可能——现场的第二个人把杨秀兰的鞋放到了门口。
如果是这样,杨秀兰没再出来过,那外屋墙面的血团也应该是这人留下的。但这又出现一个新问题:这人和平进来后,又是咋出去的?门可是从里面锁上的!
肖旭将门关上,再按照血鞋印的位置将杨秀兰的鞋放回去归位,最后尝试把门打开。鞋和门碰到一起的时候,门只打开了不到15度的夹角。这个空隙连个孩子都出不去,更何况还得从里面把门锁上。
“这可邪门了啊,这人是会缩骨?”
“还特么会轻功水上漂外加隐身术呢。”
师徒俩人想耍个贫嘴缓解下紧绷的神经,可眼下的难题依旧没有解法。
老马和法医交流了一下,法医从割开创口的方向判断,这三刀确实是杨秀兰自己割的,从尸体情况判断,杨秀兰是自杀。
肖旭看着杨秀兰的尸体,仿佛自己就是那个武功高强的神秘人,来无影去无踪地进出现场……又下意识地看向四周——
这人不会还藏在现场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