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八章
小民警跑到肖旭耳边低语，被一把推开，“别娘们唧唧的，大声说，让许叔听见！”
“红捷达在房后的棚子里，车号，车号江B-JB452。”
小民警挺直了腰板儿，低头扫了眼记在手心里的车牌。嘹亮的音色穿透院子，直抵人心，鸡舍里也跟着传来一阵骚动。
“院子里还有别人吗？”肖旭青筋暴起，他用尽全力喊着，就像07年他喊着陈姐那一刻。红捷达在他眼皮子底下，潜伏8年。
“大旭，这，除了我，就是它们了。”许申元颓力地举手指着鸡舍。
肖旭下意识摸裤兜里的手机，摸了个空，这才想起来在红捷达后备箱里，他也伸手，音色沉稳，“许叔，手机，给我。”
“在这呢。”小民警赶紧掏出手机，递给肖旭，补了一句，“红捷达后备箱里找到的。”
肖旭拨通了许莫视频电话。一阵局促的响铃后，那边露出许莫半张脸，“查岗啊？我这巡逻呢，回头说。”
视频切断，肖旭看清了，屏幕里手电筒光束所及，是一中教学楼的走廊。许莫不在这。
肖旭在小卖店监控里摸到红捷达，看见熟悉的前半身和背影，第一反应是许莫。直到他站在养殖场院子里，拍了许申元肩膀，他第一时间都没反应过来。
“红捷达你开的？”老马拎着手铐，得到许申元肯定答复后，给他上了铐子。
“咔嚓”一声脆响，代表着红捷达落幕，也把肖旭带回了眼前的现实。他抓了好兄弟的父亲。
回江北大队途中，经过江岸大道。肖旭侧脸看向漆黑的水泡子，权健淹死在这；那棵只剩半截的树干，证明8年前车祸，陈姐和糖豆……
相向而过的车灯，映在驴马师徒一黑一白，两张脸上，许申元被夹在中间，满脸土灰，像被黑白双煞押向地狱。
江北大队审讯室，许申元半驮着背，像是斜插在铁椅子里。
“大旭，这椅子太硬了，能给叔换一个不？”
审讯室里光线充足，肖旭这时候才看清，许申元和许莫的清瘦不一样，他更像是一捆干柴杵在那，挤不出一丝油水。
肖旭搬进来一把木椅子。
许申元坐上去试了几下，干脆盘腿坐上去，松了一口气，“这回舒服了，估计咱且得聊一阵呢，坐得舒坦点，不然怕挺不住。”
许申元挡住老马递过来的烟，表示不会。
队长一把推开门，摆头示意老马出来，“你第一天当差？不懂规矩吗？”
肖旭在审讯室里，听见了老马在锤墙，咚咚的声响，震得肖旭心率乱窜。现在基本确定红捷达就是许申元开的，当年陈姐死在他手。按照办案规矩，老马这时候应该回避。
许申元肢体放松，没有紧张和不安，像是邻居唠嗑，八卦道，“咋的了？”
“他老婆，你撞死的。”
许申元用极限幅度，点了点头，这代表着他都认了。
审讯室里万籁俱寂。
肖旭没想到许申元隐匿这么多年， 第二个照面就缴械投降，轻飘飘地承认自己撞死陈姐。
许申元看出了肖旭疑惑，语气寡淡地解释，“13年了，力气都用光了。”
肖旭更疑惑了，13年？不是8年吗？他坐直身体，撇开杂乱的干扰，直接问道，“小鼻尸骨被挖出来那天，你为啥出现在现场？”
许申元抬头看着肖旭，缓缓答道，“为了保护我儿子。”
「02年，我给许莫办升学宴，看见许莫上了王皓那辆大船摩托，我怕儿子摔了，一直跟到三叔烧烤摊。王皓逼着许莫喝酒、拜把子的时候，我在马路对面都看见了。
我以为许莫当飞行员了，同学瞧得起他，才一起喝酒。但我错了，要早知道后来的事，当初我就该冲上去，把桌子掀了，拉着许莫回家。
王皓拉着我儿子欺负权健，他不去，因为这，许莫被王皓捅了一刀，当不了飞行员，成了保安。
都怪我这个当爹的不够硬，斗不过王皓他们家，赔偿款都没敢去要。权健死后，小鼻又失踪了，我怕许莫出事，就总看着他。」
肖旭把思路捋了一遍，小鼻尸体挖出来那天，红捷达出现在现场，当时以为是盯着许莫的，现在来看是许申元为了保护儿子。这倒是合情合理。
不对，肖旭脑子里一道闪电劈过，要是真像许申元说的那样，07年红捷达撞他和陈姐，也是为了保护许莫？
许申元用歉意的口吻解释道，“我是冲着王皓去的，07年大旭你回来，直接调查王皓，但没能把他送进去。我想着开红捷达撞你一下，你看见红捷达，一定会想到是王皓干的。当时太紧张了，一时失手，把你姐撞死了，对不起，我只是想让王皓被抓进去。”
许申元双手合十，表示歉意，“事已至此，我承担一切罪过。”
“这么多年了，你都没再下手，偏偏在我们抓王进一那天下手？”肖旭紧绷神经，抓住第二个漏洞。
“咳咳咳……我时间不多了，不能饶了王进一，要不是王皓来自首，我也会杀了他。”
许申元手捂着嘴，猛烈咳嗽，震得身体不自觉地前后抖动，脸从黑红憋成了紫红，缓了好一会，喉咙耸动。
肖旭看着许申元半握着手缓缓放在身后，掌心赫然一抹红色掠过。许申元知道瞒不住了，云淡风轻地说道，“肺癌，没事，挺好。要不是这病，我还没有勇气为许莫报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