照理说前两殿这么大的动静,后面几殿不应该一点反应也无,可是等他们来到第三殿前,竟然还是一片静悄悄。
两人小心往里走去,只见满地的酒坛东倒西歪,沿着酒坛一路前行,酒气愈浓,最后在里殿的角落发现了一名醉酒的男子。他头发披散,头低垂,怀里还抱着一个大酒坛。难怪面前打得昏天暗地这里也一片寂然,原来是个酒鬼。
看此人酣睡未醒,小光两人也不想多惹事端,便转身欲走,准备穿殿而过。
可是,他们两人还没有走远,就听一个沙哑的声音响起:“这就要走了吗?不来喝点?”
小光回头,见那男子还是保持着就地而坐的姿势,头却不知何时抬了起来,虽然整个人看着浑噩,一双眼睛却炯炯有神,不见半分醉意。
小光见人醒了,上前半步,挡在女娃身前,右手单刀一横,谨慎地看着眼前之人。
那人见小光模样,嘴角一勾。手掌托起那坛酒。
“现在我心情好,刚喝饱了酒,还可以分你们点儿。怎么样?要不要来一点?”那人说着,把手中那坛酒往前一抛,小光手指成钩,便将那酒牢牢抓在了自己手中。
“小子,不错。”那人眼一眯,“我知道你们想过去,简单,只要能喝过我,我就放行,如何?”
“当真?”小光问了一句。
那人便从身旁又捞过来一坛酒,一手托住,直往口中灌去。片刻之后,那人倒扣酒坛,没有一滴酒流出,已然喝干了。
小光见状,将手中酒坛就到嘴边,一仰脖,也开始豪饮。只听得“咕咚”之声连响几下之后,他一把将酒坛放在地上,也喝干了。
“好。再来。”说着,那人便又从旁边掷过来一坛酒。女娃见状,准备伸手接住,却被小光抢在手中,“我来。”
“哎——”女娃想说你个傻小子,他又没说只能一人上前拼酒,他们两个对付他一个,不信还喝不过他。但小光这傻小子看样子是打算一个人和他拼到底了,不愿意占人家便宜,到底知不知道这是在对敌。
女娃话还没有出口,就看小光和那人同时将那酒坛往空中一抛,那人极快速地将几个酒坛摞在一起,空中那酒坛降降落下,斜敞着口,他就在下面用嘴接住,就见那酒坛中的酒如一线般从空中倾下,落入那人嘴中。
而这边小光双刀一接,用其中一把斜顶住坛底,那坛子一倾斜,酒液从空中落下,小光便也喝完了一坛。
如此,你来我往,两人又干了十坛,那人固然没有醉意,小光竟然也神志清醒,女娃不由得对他另眼相看。
这一眼仔细看去,才发现小光头顶似有缕缕白气升起,再看那一头红发半湿半干更加鲜艳,原来是用凤凰真火蒸腾酒气,难怪不会醉了。可是如此,脸上易容之物也褪了个干净。
那人显然也发现了端倪,喝干手中之酒,忽然说道:“小殿下,我曾经见过你的母亲。”
小光闻言一震。他之所以执意要先闯这九殿,就是希望能有丝毫线索知晓当年之事,小叔对当年之事总是讳莫如深,告诉自己的一切总似有所隐瞒。如今终于有一个人知道当年情景,哪怕只是一丝线索,也弥足珍贵。
“你,可愿告知当年之事。”小光看着眼前之人,恳切地说道。
那人略一沉吟,“告诉你也无妨。”
“吾乃饕餮,我们一族因为嗜吃,在大荒名声不好。那时帝俊在东海称尊,我闻信来投,帝俊知我嗜好,便每日珍馐佳肴供着。吾尤爱美酒,恰巧你母亲羲和帝后也好酒,我们便在一起拼过几次酒,就如你我现在这般。而且从那之后保证我眼前美酒不断。我平生视吃喝为第一要紧之事,你父母如此待我,我便为他们征战东西。”
“再后来天帝帝后生下了你们兄弟十人。那时归顺你父亲的部族众多,你可能没有注意过我,但是我见过你,你和你的母亲长得几乎一模一样。”
小光对饕餮所说这些还有些印象,记得年幼时自己与母亲、兄长整日嬉戏,日子不知道过得有多快活。那时他们是这大荒最强盛的一族,所有人都毫不怀疑父亲必将一统大荒,成为这世间万灵的主宰。而自己作为天之骄子,眼睛都是长在头顶上的,确实没有注意过太多与己无关之人。
可是后来一切都变了,兄长们相继殒命,最后连母亲也不在了。这其中到底发生了什么变故,小叔又为什么说是因为他?小光对此完全不清楚,只觉得有层层迷雾掩盖了真相。
“那日,我正到处闲逛寻找吃食,一不留神寻到了偏殿,便看到帝俊把你们兄弟聚在一处,正在叮嘱些什么。我离得有些远,听不太清。只见最后你们兄弟一个个走过去,帝俊把手放在你们每个人肩头,又逐一与你们说话。虽然说的什么我听不见,但是那动作我很清楚,那是在吸取你们每个人的血气。”
“你说……什么?!”小光不敢置信地盯着饕餮问道。
“你们对‘吃’的理解太简单了,吃并不意味着就是要让东西消失,汲取神魂、血气甚至是运数都可以叫作‘吃’。在我看来,这都不算什么。我今天跟你说这些是看在你母亲跟我拼酒给我送酒的情分上。但是对于帝俊对你们所做之事,我也不想评价,毕竟这是你们的家事。而且,”饕餮说完,慢慢站起身来,“我说了,告诉你们也无妨,因为你们根本就走不出去。”
随着饕餮慢慢站直,身躯不断长高长大,而此时的大殿也变得仿佛无有边际,不一会儿饕餮的身躯就顶天立地,却并不受这宫殿所限。
小光犹自愣怔,饕餮一番话令他心神大震,一时无法动作。随着他的神力增长,那些丧失的记忆也有了模模糊糊的印象。本来他在心中就有所猜测,如今这饕餮所言更是印证了心中所想。他隐约记得出事那天父亲曾把他们叫到一处,逐个叮嘱,后来兄弟们便变得浑浑噩噩,等醒过神来,他们十人竟然都到了天上!他们惊恐地看到大地被炙烤,河水干涸,到处一片哀号之声。正当他们想回去之时,忽然有呼啸的长箭破空而来,而他们一个个就像被吓傻了一样,无法动弹。他眼睁睁看着大哥、二哥……一个一个中箭掉了下去,却只能呆愣原地,无法相信眼前发生的一切!只有九哥哥拼尽全力把他推了出去,自己却没能逃脱……可是悲剧并没有停止,不久之后母亲也跟着去了。
自那以后他整个人变得呆傻,因为不如此他就活不下去。他眼睁睁看着自己的亲人命丧眼前,至亲在一夕之间陨落。他不愿面对也无法面对,只有割舍掉那段记忆才能够正常呼吸。
难怪小叔说父亲是他们的仇人,竟是如此!他们的“父亲”究竟是怎样的人,才能做出如此丧心病狂的举动,之后母亲与之决裂想必也正因如此。那个人根本就不配称作“父亲”!
其实在小叔找到他之前,他与小叔从未谋面,可是他常常听母亲说起小叔,想必之前他们在一起时一定很愉快。而小叔只凭他是母亲的孩子就可以舍命相救于他,又足可见他对母亲的深情。只可惜帝俊拆散了他们,也造成了后面所有人的悲剧。
如今,他终于知道了当年发生的事,便更加坚定了要去找帝俊复仇的决心。不光是为他自己,更为了自己的母亲,自己的兄长们,他们无辜枉死,英魂不远,一定还等着看他为他们雪恨。
所以谁都不能阻他!
想到此处,他抬头看着眼前高耸入云的身影,低吟一声,身形便也跟着拔高,同时赤红的光芒萦绕在他身周,殿中隐隐传来凤鸣之声。
片刻,他已与饕餮等高,手中双刀一横一竖,正是标准的对敌的起手式。
“谢谢你告知我当年真相,但是今天我一定要过去,所以对不起了。”说完,小光一刀直斩而下,可是这一刀却没有如意想中斩落在饕餮身上,而是被他两根指头夹住了!
这一下小光大吃一惊,他对敌至今,虽然也有面对强敌无力招架之时,但是从未有过自己的兵器被人钳制住的情况。要知道这两把刀是小叔为他专门打造的,锋利非常,又坚韧无比,不是一般凡物可比的。可是如今竟然被人制在两指之间,简直令人难以置信。
饕餮用两指就制住了小光的弯刀,他看了看小光一脸激愤的表情,略一沉吟,开口道:“小殿下,看在你母亲的份上,我不欲伤你。这样,我改主意了,只要你就此罢手,我可放你离去,如何?”
小光却充耳不闻,震惊之下,仔细观察那饕餮的手指,只见他的十指格外修长,隐放光芒,且指爪锋利,与一般人分外不同。
小光看完之后,另外一手挥刀横斩,饕餮见小光完全不理会自己的话,另外一手伸出,准备再去夹小光的另一柄刀。可是还没有等他动作,手腕忽然被一根藤鞭缠住。
那是女娃。
“喂,你没听见他说的话吗,他今天一定要过去。不如我陪你过几招如何?”女娃笑嘻嘻地说道,“而且,我也好酒。”
饕餮一愣之际,小光乘机收回弯刀,转向女娃,震惊地看着她:“女娃,你……”
女娃上来拍拍他的肩,“没事,你先去吧,去找你那个混蛋‘爹’报仇,这里我替你挡着。”
说罢,藤鞭收回再猛地一甩,“啪”的一声震响,似乎大殿都跟着晃了一下。
女娃昂首朝饕餮说道:“你说话可算数?刚才说了他罢手你就让他过去的。如今他停手了,只不过换我来,你可要说到做到。”
饕餮没有想到还有如此变故,颇为好奇地上下打量女娃,然后点点头。
“不错,蛇人族果然不容小觑,难怪能成天帝心患,有首领如此,自然能成气候。好,那便应你。”说完,饕餮手一挥,原本隐藏不见的后殿之门出现眼前。
小光却不肯就此离去,他深知饕餮占据此关,神力应是超越之前两关守关人。而且刚一上手他就制住了自己的兵器,此人绝难应付。
他看着女娃,还待细说,女娃却一手拍在他的背上,劲力一吐,小光猝不及防,身不由己地往殿门飞去。
“什么都不要说了,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