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不过片刻来到第二座宫殿前,里面也是迷雾一团,但与第一重殿不同,这里是一团白雾。小光和女娃虽然犹豫,但此处也同样不可绕行,于是两人兵器在手,一起小心地走了进去。
等到进去了之后,迷雾更浓,竟然看不到彼此。女娃怕两人走散了,藤鞭一长一甩,缠住了小光的腰,并叮嘱他,“跟紧我。”
“嗯。”
女娃听小光答应,便迈步走在前面,可是走了半晌如陷迷阵之中,明明从外面看宫殿并不大,可是走了这么久却不见边际,明明是笔直往前走,却看不见门,难道一直在原地打转?
就在女娃迷惑之时,忽然有声音传来:“女娃,这边走。”
女娃难以置信,这个声音是,太一?
接着便见太一从白雾之中现身!
“太一?”女娃看着眼前的太一,又惊又喜,“你怎么来了?”
“我见你们久不回返,有些担心,便跟上来看看。你们果然被困在此地。”太一微笑道。
“是的,此处甚是奇怪,我们走了许久似乎还在原地。而且,”女娃接着说道,“此殿无人看守,难道只凭这白雾迷阵就想拦住我们?”
“无妨,我带你们出去。”太一说完,上前来拉女娃的手,准备牵着她往外走。
女娃没有料到太一竟有如此举动,虽然在她心里曾经不止一次这样想过,可是太一真的这样做了,却又觉得好不真实。
于是就被乖乖地牵了手,跟在太一的身后。
而在另一边,小光则一个人在雾中探索,从开始进来,他就紧紧跟着女娃,时不时唤她一声,生怕分开了。他不敢去拉她的衣袖,也不好意思去拉她的鞭子,只能紧紧跟在她身后,看着她的背影。可是就是这样,一晃眼,还是失去了她的踪影。小光心中着急,不停地开口呼唤女娃,可是没有回音。
就在小光想施展神力飞纵而起去探前路之时,一只细腻柔软的手忽然拉住了他,“我在这里。”小光心中一震,这个声音是,女娃?
白雾似乎更浓了,就算是站在对面也辨不出人来,一切都只有用声音来区分。
女娃和小光各自被一人牵着,就在大殿的一角原地打转,可是他们自己不会察觉,只觉得被自己心系之人带着一直向前走,不会觉得远,更不会觉得累,他们似乎已经忘了来此的目的,就算一直这样走下去也无妨。
而在他们前面,两张一模一样的面孔在大雾中显露出来,那是一男一女两个人,却有着几乎完全一样的面容,此时那两张脸露出狐狸般狡黠的笑意,再一转眼,其中一人变成了太一的样子,而另一个则是女娃的样貌,再度隐藏进白雾之中。
女娃被太一牵着手,开始乖乖地走了一段,后来忍不住又开口问:“你是孤身一人前来吗?路上有没有遇到敌手?你的身体怎么样了,要不要紧?”
“太一”沉稳地走在前面,回她,“无须担心,我是一人悄悄潜入并没有惊动其他人,我的身体没有大碍,你放心。”
“哦,那就好。其实我早就想对你说了,你不要有那么大的负担,大家都是自愿跟着你的,就算这一战生死未卜,也是我们自己的选择,你无须把一切都担在自己肩上。所谓天命这种东西,谁又说得准呢。就像我之前也没有想过要走到今天这一步,以前以为一切自有建木支撑,可是后来,建木没有了,你又来了,我这个圣女虽自诩为族人付出良多,但其实所做有限。这一次,如果你愿意信任我,我,我其实可以帮你分担的。”
女娃说到这里,前面的“太一”忽然站住,但是并没有转身,女娃便也停住,等着他的回答。“我知道,你说的这些我都知道,所以你走了之后我左思右想放心不下,这不是来救你了吗。”“太一”说着转过身,把女娃的手握得更紧些,“我的心思也和你一样。跟我走,我带你出去。”说完,他随手一挥,面前的迷雾竟然散去,露出殿门来。
可是闻言女娃却退后一步,松开了手,“哦,是吗?那这是谁呢?”她随手把手里的藤鞭甩到面前,却见鞭子缚住的却是一个人偶,不知何时替换了真正的小光。
“你,”“太一”猛然一惊,“原来你早就识破了。那你为何……”
“为何要说那些话?因为好不容易有个机会能够把这些话说出口,所以就算知道你是假的,但只要是他的样子,我就算是一偿所愿了。因为这些话在真正的他的面前我永远也不会开口。”女娃不紧不慢地说道,“现在,戏演完了,我也算入过戏了,你还未出戏吗?”说完,藤鞭一甩,“啪”的一声脆响回荡在整个大殿,忽然有人从另外一边飞来,寻着那声音,来到了女娃身边,说道:“我回来了。”
在此之前,小光被“女娃”牵着向前而行,走了几步之后,小光便挣开了那手,道:“可以了,不必再向前了。姑娘。”
“女娃”回过头,震惊地看着他,“你唤我……”
“你不是她,但你也是一位姑娘,所以,抱歉。”小光语气平淡地说道。
听到小光一声“抱歉”,那“女娃”却笑了起来,双手抱胸,眼睛上下打量小光,“不用客气,小哥可真有意思。有片刻光景,你希望我就是她吧。”
小光沉默了片刻,还是答道:“是,可是你终究不是她。”
“能告诉我你是怎么知道的吗?我自问没有露出破绽。”那女子又问道。
“因为她本就不会来牵我的手。”还有你的手与她的不一样,小光在心里说。他虽然没有握住过那双手,可是他仔细看过,那手比自己的小很多,并不细腻光滑,相反上面有茧子,有伤口,但是无论做什么动作都坚定有力,那是经常与敌作战的战士才有的手。
就在那女子还欲说什么的时候,忽然一声鞭响,小光认出那是女娃的藤鞭,他闻声跃起,循声辨位,回到了女娃身边。
眼见女娃和小光背靠背站在一处,面前白露终于散去,那两人露出了真容。
两张雌雄莫辨的一模一样的脸,虽是一男一女却堪称容颜绝世。
“兄长,这算不算是我们遇到的最快看破伪装的人了,特别是这位小哥,还跟我道歉,真是可爱得紧。”那女子说着咯咯笑了起来。
“亏我们还费尽心神窥探了他们神识,才模仿了他们心中最记挂之人,本以为万无一失,却没想到这么快就被识破了。”那男子却沉声道。
“因为他们都太清醒了,当然也可以说是胆小哦。”女子用手指点点女娃和小光,最后停在小光面前,说道,“特别是你,小哥,太压抑自己可不好哦。”
小光却无视他们的言语,问道:“你们到底是谁?为何要用这种方式戏弄我们?”
那女子闻声抬步,来到小光面前,摆摆手指道:“怎么能说是戏弄呢,我们这是帮你们实现心愿哪。小哥,你刚才自己也承认有一瞬间希望我就是她,这么快就忘了?我可是记得清清楚楚哦。”
女娃一听,此时却有些好奇,稍后退一点,微微扭过头问:“她说的是谁?你喜欢的女孩子?”
小光没有料到女娃忽然靠过来这么一问,顿时一愣,耳朵尖有些发红,半晌没有开口。
对面女子眼睛在两人之间打转,忽然笑出声,“哈哈哈哈……太有意思了。”
男子显然也明白了什么,开口道:“我们乃獙獙一族,你们不要妄想从此处通过了,因为你们有任何想法我们都能知道得清清楚楚,我不知道你们是怎么从第一关过来的,但是对上我们你们就不要再想往下走了,你们的路,断了。”
原来是獙獙一族,据说獙獙属于狐族,是狐族中声音最为悦耳的一支。而眼前这一男一女显然更擅长模仿人声,居然能迷惑住他们。而狐族天生昳丽,难怪姿容不凡。
眼前男子说完那番话,手中一翻变出一支笛子。而那女子,十指一张,指尖出现了几个铃铛。那笛子和铃铛皆是白色,看起来像是凿空骨头制成,只是不知是什么骨头,莫名森然。
那男子把笛子凑到嘴边,笛音响起,清越中又带着几分尖锐,如空中出现了一根弦,弦音震颤,令人不适。
令人不适?开始女娃还以为是因为笛音对自己产生了影响,可是随着笛音高低起伏,仿佛真有根弦缠住了自己的心,那笛音高亢,心就像被弦线勒紧,似喘不过气来;等到笛音低徊,心上那根弦就又放开了些,能够缓上一口气。
小光见女娃脸色变化,气息时急时缓,忙问她怎么回事。可是还没等女娃回答,那边女子便抖动纤纤十指,一阵急促铃音响起,小光顿觉有无数细针扎在自己心上,那密密麻麻的疼虽不致命,但是也令他忍不住捂住胸口。
那女子见他们情状,抿嘴一笑,语气幽幽道:“情之一字,最是伤人。你们自觉可以守住各自心中的秘密,是因为还没有彻底陷入其中,否则一言一行皆被那人牵扯,又怎能做到行止如常,若无其事?如今我们兄妹就让你们感受一下牵扯情丝、惊心动魄的滋味。”
说完笛音又起,那曲调幽咽曲折,如泣如诉,常常在令人意想不到处拔高,如一根细弦抛到空中,无有着落。片刻之后又陡然下降,哽咽难言,似有无尽忧愁暗恨隐藏其中。就像有一位长久被冷落的女子,期盼爱人的回应却久久未得,终于满腔的深情化为了怨怼。
女娃只觉得那笛音牵动思绪,莫名让人生出愤懑之情,又因为那情弦牵在心上,稍一扯动就让人痛苦不堪,两相激荡,女娃的表情渐渐变了。
她本就不是善于隐忍的女子,一个念头在心中盘旋太久,已经让她烦闷,眼前白雾又起,雾中一人回首,正是太一,只见太一对她伸出手来,温声道:“我带你出去。”女娃终于忍不住了:“就算我喜欢他,也不容许你用这副模样一而再再而三地骗我!”
说罢,抽出藤鞭,一鞭向眼前之人挥去。
那人却一伸手抓住了鞭尾,右手化出一张琴来,“是我。”
说完,他松开了藤鞭,右手一拨弦,“铮”的一声,中正平和的声音激荡开去,立刻消弭了之前诡谲的声音。
而在另外一边,小光心神被那铃铛牵动,心上传来密密麻麻的疼,那疼痛开始只是一点触感,还有些酥,就像是初见女娃时心湖被雨丝触动,起了点点涟漪。随着两人相识的时间变长,女娃变成了蛇人族真正的族长,当她祭祀大地那一刻,小光觉得那是他所见最为神圣美丽的女子,心湖已然掀起了狂风巨浪。
眼见小光脸上露出了怅惘之色,铃铛便越催越急。只见那女子十指颤动不休,阵阵铃音便化为催魂索命之声,小光的脸上又变作痛苦之色,似乎是长久的隐忍终于到达了临界,要在今日找到豁口喷涌而出。
他本该是睥睨众生的天之骄子,经行长天之时万族惊叹,众皆降服;他本该是这世间最骄傲的儿郎,有骄阳一样的秉性,生来就受万众瞩目。可是那一场大火之后,他仿佛失去了一切,不记得过往,没有了父母,甚至连自己的存在也变得滑稽可笑。这样残破的他开始变得沉默压抑,难道那女子说的是对的,他从何时起连向心仪之人表白的勇气就没有了?他真的怯弱至此?
可是就在小光开口说第一个字“我”时,透过层层叠叠的灌耳魔音,他清楚地听到女娃对来人说出了“我喜欢他”。
在那一刻,一切声音远去,只有那一句话响在耳边。
接着,便有浩荡琴声传来,一切嘈杂之音皆止。
来人仿佛只是一振袖,眼前白雾即刻散得干净。女娃有些反应不过来,愣了一瞬,道:“你真是太一?”
“是我。”太一回眸看着女娃道,又向一旁小光点点头。
“你,你怎么来了?”女娃还是有些愣神,接着问。
“你们久久未归,我来看看。”太一答她。
女娃心中惴惴,不知道刚才的话太一有没有听见,可是已经说出口的话,就没有收回的道理。
于是女娃又抬起头,开口道:“我刚才……”
可是还没等她说完,忽然一个声音呼唤太一:“我是羲和,我在这里。”
太一闻言定睛一看,面前女子竟然一副羲和的模样,故作哀婉地唤他。
太一眉峰骤现,手一伸,小光掌中双刀其中一把忽然飞至他手里,太一手中握刀,只一刀便斩下了那女子的一只手!
“啊——”女子瞬间尖叫,脸上面容也立时改变,露出了本来面貌。
她跌跪于地,捂住自己断腕,仰起头,恨声道:“你……”
“无论是谁,有再敢假冒羲和者,定斩之!”太一一摆刀锋,血溅在地。
这一下惊变,谁都没有再出声。
原来自小光和女娃走后,陆吾带领昆仑各部也追了上来。
太一见女娃二人久未回归,便打算亲自上天都,陆吾知道情况之后,觉得已经确定了帝俊不在,正应该趁此机会拿下天都,太一亦觉有理,便让陆吾挑选了昆仑各族中的精英,随他一起上了天都。羿则留在东海边等候常娥的消息。
有太一在前,天都屏障亦没有发挥作用。
同样,他们在第一关也遇到了獓骃,那獓骃亦十分了得,试图凭一己之力留下他们所有人,蓐收见状立刻与之大战起来,他们都为昆仑旧族,彼此熟悉,却又要在离昆仑最远的地方决出生死。等那獓骃负伤一瞬,太一催动神力显露殿门,穿殿而过。走之前,陆吾让他稍待,昆仑各族会负责打通九殿,并派人驻守,让他们没有后顾之忧。
却说太一来到第二殿后见到小光与女娃二人正被困于阵中,于是化出琴来为二人解了围,正准备再次出手击败守殿的两人,却见陆吾带着朱厌等昆仑之人赶到了。
陆吾见到太一让他只管往前,此处由他们负责即可。
太一见众人俱在,便一点头,手中建木之琴一立,手指横拨,只听“铮”的一声,有如霹雳当空炸响,一道白光闪过,竟直接把殿顶击穿。没等众人反应,太一便从殿顶洞中飘身而过。他来时就感觉到了天都屏障对他并没有作用,应是金翅鸟族血脉之故,他在这天都之中可畅行无阻,其实才是最适合的打探情况的人选。但此时昆仑大队人马杀上天都,小光与女娃又连闯两殿,打不打探的已然没有了意义。很快天都各部就会知道有人闯入的消息,一场大战在所难免。女娃小光与昆仑众人在一起相对安全,此时自己就直接到第九殿去一探究竟。
陆吾见太一先行离开,便对小光与女娃说道:“你们也可从此处离去,先去前殿打探。遇到劲敌不可硬拼,稍等片刻我们便至。”
小光与女娃见状,略一点头,便也从殿顶飞出,直奔第三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