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宿放开马绳,打火烧马屁股,把马驱赶着乱跑,带起一片烟尘。
小石头匍匐着向前,一张小脸满是黄沙。
玄宿很快看见那边火光亮起,人声喧嚣,想必是惊马已经惊动了胡厥,他们派人前来查看。
玄宿把目光挪至趴着向前挪动的小石头,心里泛起酸意。
战争说到底,对百姓的伤害最严重。
他一个大男人,在此刻还是不由为小孩祈祷。
祈祷小石头可以圆满完成任务,安安全全归来,最好还可以与家人重逢。
要是真的可以,他一定去给天王老爷烧香。
小石头很快找到洞口,他过去曾想过从这里钻出逃跑,但是被摄政王军队救下,他本以为这个小洞再也派不上用场,现在正好有用!
他心脏越跳越快,额头的汗把黄沙拧起,像是一个彻头彻尾的流浪小孩。
回到过去的被关押的地方,他不由脑袋发昏,浑身颤抖。
那些被圈养的日子历历在目,他手脚发软。
死去的族人好像化作冤魂,缠绕在此处久久不愿离去,才让山沟如此阴凉。
小石头顺着小路小跑向前。
记忆力胡厥的水源就在小路尽头,果不其然,他已经听见水流哗啦声。
赫然出现在眼前的就是水池!
平日里憎恨的哗啦声此刻在耳边化作了庆祝胜利的乐章。
他赶忙脱下鞋子,翻出那小包药。
倒完仍怕不够,他索性将包药的纸也在水里晃晃,眼见白粉末被溶解干净,不见踪迹,小石头才放心起身。
任务很快就完成了,他把鞋子穿上就猫着腰跑。
时间要紧,很快摄政王的人就会来接应他们,他可不能因为自己的问题害大家丧命。
他逃得极快,哪管鞋子里的沙石磨脚。
一个没站稳,他被石子绊倒在地,小石头忍痛爬起身,膝盖上的血痕已经冒出血珠,他咬咬牙正要向前,这才想起一个问题。
水源被下毒,依靠胡厥分发粮食的族人也难逃一死,这些人止不住还包含了他的家人。
他脑袋混沌面色发白,手足无措起来。
但很快他反应过来,走之前他要告知灾民,让他们明日不要进食,一旦毒药发作,摄政王攻打进来就可以逃离这里!
他不顾伤痛,转身换条路找去。
他必须再经过两个粮仓,挨个传话。
储阳华换好药,一身的疲惫卷席而来。
他眉间都是倦色。
穆玉婷自主去给他熬药,只见男人摆摆手示意不要。
他端起白水抿一口,目光移至那边的烛火:“已经换过一支烛了,玄宿他们已经出发一个时辰有余,该去接应他们了。”
他披上袄子,起身要走,穆玉婷忙道:“那我掐着时辰熬药,王爷回来便可以喝着。”
“王爷伤口还未痊愈,当真要去冒险吗?”她继续发问。
储阳华避开她星子般的眼眸,语调僵硬:“你知道的,我不可能丢下玄宿他们。”
储阳华心里还有些梗,为林漫儿怀上的孩子作呕,他不知发生什么了,醒来便是这样坏的消息。
现在想想依旧头疼,他抚额,指尖掐过太阳穴,压着嗓子应好。
穆玉婷不知他心里所想,只知他正心烦,怕他是要避嫌,也不多说。
心里的酸涩却总是不可避免。
她低垂着眼退下。
储阳华看她离去的背影,心里更不是滋味,她指尖的余热好像还留在肌肤上。
他想伸手拦住她,叫她给他一个离别吻。
还是别开头,唤将士离去。
他们到得很快,那时胡厥大多数人依旧去追那匹慌张的马,火光在远处闪烁。
像是烧了一片天。
储阳华拉起玄宿,四顾,却发现没有看见那孩子的身形。
他心里响起不好的警铃,开嗓发问:“人呢?”
玄宿头皮发麻,一双眼通红,回道:“报告主人,一开始还我便守在这里,小石头还没回来。”
他们带来的马匹察觉远处生人的气息,不断的鼻息在冷空气中化成雾气,脚步焦灼,马蹄不断踏地。
储阳华使劲拉扯缰绳,这才让为首的马稍稍停歇。
这匹马太庸俗,不通人性,也沉不住气。
但没法子,他的马早在那次偷袭中葬身。
储阳华号召将士稍稍等待,他道:“顶多再过一个时辰。等不到就走。”
那么多弟兄,不能为一个孩子葬命于此,他必须保全更为重要的东西。
一个时辰是他冒着险做的最大退让。
山沟内的小石头脱了鞋在沙地上奔跑。
那双鞋本就不合脚,现在任务完成更是无用,他已经抵达第二个人圈里。
里面的族人有着中原人特有的眉眼,失去生机呆坐在角落。
眼看没有看守的人,他忙上前,找个靠着拐角的人道:“你可以听见吗?”
那人没有给他一个眼神,只是就这样呆坐着,
小石头知道他们已经丧失对同胞的信任,毕竟这里已经发生了太多族人自相残杀的事情,大有人为了活下去给蛮子做走狗。
仗着蛮子的放纵为一点食物对同胞大打出手。
小石头见对方迟迟不回应,想着多说无益,索性换个人。
他找准一个老婆婆,隔着栅栏扯对方衣角。
老婆婆浑浊的眸子看向他。
小石头赶忙道:“请你告诉大家,明日一日都不要进食吃水。”
他的话一出口,不少人的目光挪至他身上,带着探究。
他赶忙道:“大家都不要吃水进食。”
有人冷笑一声,道:“又是胡厥想出来恶心人的新点子?你们走狗给他们做事是有什么好处吗,同族生命也不顾。”
正有人要继续嘲讽,却突然闭嘴,回到原位闭上眼。
小石头正要开口,后颈的衣领被人用极大力气揪住。
他差点喘不上气,只听身后人用带着口音的中原话道:“谁家的小崽子。”
“谁没管好让他跑了出来?”
小石头憋得脸发红,说不出话来,心却咯噔一响。
他这是被蛮人发现了。
要么死要么被关回去了。
他闭上眼正要听天由命时,那个老婆婆开口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