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今罗岩轰然倒下,端城的粮铺毫无悬念地尽皆落入李祠生之手。
他当下不仅将罗岩囤积的粮食据为己有,就连罗岩那丰厚的钱财也被他牢牢掌控。
储阳华手下的兵马早已入城,然而他早前对储阳华许下的承诺却像石沉大海般迟迟不见兑现。
尤其是粮食,穆玉婷他们施粥时已经将军粮用了一部分,本是要以小博大,结果却迟迟不见李祠生偿还。
他不主动给粮食,这态度已经十分明显了。
摆明了是想要将他们用完就扔嘛!反正背后他还可以去投靠京城其他人,但凡收到点京城的风声,说不帮你摄政王便不帮了。
白慕遥站在庭院中央,紧皱眉头,感慨道:
“想当初身处京城的那些日子,常常听到各朝臣唉声叹气地念叨外勤之事困难重重,地方的官员们个个都精明得好似狐狸,今日一见,果真是名不虚传呐!”
“这手腕之高明,可比都官厉害得不止一星半点,”玄宿悠然地枕着双臂,惬意地躺在石头长凳上晒太阳。
嘴角勾起一抹嘲讽的笑,“难怪能在端城这地方稳坐城主之位如此长久,确实是有些真本事。”
玄辰在一侧默默沏茶,脸上神色阴晴不定,始终未发一言。
他是被派出去几回的,知道地方官员是有多难缠。
正屋的门帘被轻轻挑起,穆玉婷缓步走出,他身姿挺拔,眉梢微挑,神色中带着几分慵懒。
他们三人急忙准备起身行礼。
穆玉婷微微摆手示意他们不必多礼,开口问道:“此时是什么时辰了?”
玄宿眼睛一转,赶忙恭声答道:“回王妃,快到晌午时分了。”
穆玉婷手中握着折扇,那炽热的阳光刺得他眯起了双眼。
他迅速抖开扇面,遮挡在眼前,薄唇轻抿,缓缓说道:“端城大捷,可这庆功宴还未操办。
去给李祠生递张帖子,告诉他今夜就在此处摆宴吃酒。”
玄宿闻言,立刻应道:“是,王妃。只是……倘若他不敢前来赴宴,那该如何是好?”
穆玉婷眼中闪过一丝笑意,却不打眼底,嘴角微微上扬,似笑非笑道:“不敢?我看这人可是胆大包天。”
玄宿察觉到王妃语气中的不悦,心头一颤,连忙躬身退下,匆匆前去送帖子。
白慕遥这几日都和李祠生进行了商榷,却一直没有结果。
穆玉婷在做善后事宜,他便被派去和李祠生沟通后续的交易,结果李祠生颇有翻脸不认人的迹象,让他有些焦躁。
此刻见穆玉婷走下台阶,还是强打起精神站起了身。
穆玉婷目光落在白慕遥身上,忽然说道:“那李祠生,你先前可是告诉我,是个老实本分的城主。”
说这话时,穆玉婷微微眯起双眸,目光中透着一丝审视。
白慕遥下意识地抄起袖子,手指在袖袋中摩挲着,有些不自然地应道:
“啊,嗯,我确实先前是这么认为的,但是现在阳华许久不露面,保不齐李祠生猜到了什么,只有王妃你在外主事,他定然还是没有那般服气的。”
穆玉婷轻轻合拢折扇,目光深邃,久久凝视着白慕遥,随后轻轻挑眉,就此不再追问,端起半杯茶轻抿一口。
白慕遥想起那夜穆玉婷左手掌中的伤口,不禁暗暗叹气,只觉得身心愈发疲惫。
他本以为出来之后,打仗带给他的难度会更大,没成想还没到战场,这些应付和周旋的压力已经让他心力交瘁了。
储阳华平日里倒是做惯了这种事,他不禁更加佩服了。
出乎玄宿意料的是,李祠生当晚不仅来了,而且是孤身一人前来。
这宅子里新聘的厨子使出浑身解数,手艺倒也还算不错。
穆玉婷并未刻意讲究排场,虽说设宴,菜肴也只是比平日稍稍精致了一些。
毕竟端城现今仍是流民遍地,穆玉婷的饮食也不敢过于奢华。
酒过三巡,宾主之间的气氛看似融洽和谐。
玄宿小心观察着,不论是穆玉婷还是李祠生,皆是满脸笑容,一团和气。
穆玉婷嘴角含笑,眼神却暗藏锋芒,丝毫不见因这几日的搁置而心存不快的迹象。
李祠生端起酒杯敬过酒后,缓缓说道:“如今各项事宜皆已筹备完备,粮食之事咱们都好商量。只是不知王妃您打算何日返程回京?
若能定下具体日子,我这边也好吩咐府上的幕僚精心拟定个详尽的章程。”
罗岩已经逝去三日有余,事情早在他们动手之前就已商议妥当,李祠生现今不肯如约办事,显然是想要拖延时间,存心跟穆玉婷绕圈子。
至于其中缘由,正如他对白慕遥所说,粮价每降低一斗,那可都是实打实的真金白银。
如今这些真金白银稳稳地握在他的手中,再要他如从前设想的那般轻易舍弃出去,简直难如登天。
堂中有个女孩跟着瞎眼老爹在咿咿呀呀地唱曲儿,穆玉婷目光落在那老爹拉二胡的手上,指尖轻轻搭着扇子,似乎沉浸在其中,对李祠生的话仿若未闻。
待到曲子终了,穆玉婷这才嘴角上扬,眼中闪过一抹狡黠,笑道:“我的行程安排颇为紧张,就在这两日便要动身。”
李祠生一听,脸上顿时露出为难之色,急忙说道:“两日时间实在太过仓促,同知大人您就不能再多留几日?
端城的诸多美景,您可都还未曾领略观赏。”
穆玉婷的目光轻轻一转,定在李祠生脸上。
她神色平静,却微微眯起眼睛,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决,道:“家中亲人翘首以盼,我归心似箭,实在是不能久留。”
穆玉婷的话语虽说温和,李祠生却不知为何无端地收敛了先前的轻浮之态。
他挺直了腰身,正襟危坐,一脸正色道:“那倒也是,不如这样,同知大人您先行返程,我这边将章程拟好之后,再派人专程呈递给您。白慕遥可以留下,负责督察旁证。”
白慕遥刚想开口说些什么,穆玉婷手中的扇子恰好轻轻磕在桌沿,他微微皱眉,便识趣地闭上了嘴,不再言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