嬴政话音刚落，门外便传来笃笃两声不轻不重的敲门声。
“进来。”
嬴政的声音平静无波，仿佛早已料到。
门吱呀一声被推开，贾森那张略显憔悴的脸出现在门口。
他今日换了一身更为低调的暗色绸衫，只是那鼓囊囊的袖口，以及走路时袖子不自然的垂坠感，都昭示着里面藏了分量不轻的东西。
这家伙，还真是不死心啊。
刘备看了一眼嬴政，见他神色如常，便默默退到一旁。
贾森几步上前，在离嬴政三步远的地方站定，脸上努力挤出一丝笑容。
“先生……哦不，陛下，草民听闻陛下欲发行兴国债，又欲设大秦宝行……此事，草民以为，还需从长计议啊。”
他顿了顿，似乎在组织语言，又像是给自己打气。
“陛下，恕草民直言，商贾逐利，这兴国债利息虽高，但毕竟是朝廷的手笔，我等小民，实在是不敢轻易沾手。至于那宝行，让百姓存钱，更是闻所未闻……怕是……怕是响应者寥寥啊。”
他一边说着，一边偷偷观察嬴政的脸色，见嬴政只是淡淡地看着他，心里更是七上八下。
嬴政心中冷笑，这贾森还想在他面前玩这套。
商人逐利不假，但也要看是谁给的利，是什么样的利。
贾森这边还在费尽唇舌，那边厢，一个比兴国债更让商人们摸不着头脑的消息，已经悄然传开——大秦宝行。
“听说了吗？陛下要亲自办钱庄，叫什么大秦宝行！”
“陛下亲自下场？这……这是什么章程？跟那兴国债，莫不是有什么关联？”
“八成是了！先发债，再开宝行，这一套接一套的，陛下这是要干什么？”
豫章郡的商人们彻底懵了，他们能嗅到这里面巨大的变动，甚至可能是巨大的机遇，但就是猜不透嬴政这位千古一帝葫芦里究竟卖的什么药。
大秦宝行的成立，确实动了不少人的蛋糕，尤其是一些私下经营存贷生意的豪族大户。
这些人，平日里作威作福惯了，可如今，面对的是始皇帝嬴政！
跟陛下抢生意？嫌命长了吗？
他们心里再不爽，也只能打落牙齿和血吞。
没办法，谁让嬴政的手腕太硬，威望太高呢！
有了大秦宝行，市面上那些乱七八糟的纸币，交子，很快就会得到规范，朝廷的手终于能伸到这混乱的商贸里头，好好调控一番了。
那些私铸滥发的劣币，也将无所遁形。
这对于整个大秦的商贸秩序，无疑是一剂强心针。
风声鹤唳的豫章郡暂时按下不表，此刻的白马庄，却是另一番景象。
贾森正襟危坐，手里拿着一支新削好的炭笔，面前摊开着一卷洁白的细麻纸。
他正一丝不苟地记录着什么。
这贾森，骨子里其实是个读书人，只不过时运不济，屡试不第，这才一咬牙，弃儒从商。
在大秦，商人地位低下，士农工商，商为末流。
放弃读书人的身份去做那被人瞧不起的商人，那得需要多大的勇气。
偏偏他还真就做成了，凭借着读书人的精明和一股子狠劲，硬是在这豫章郡闯出了一片天，成了数一数二的大豪商，连带着整个贾家都水涨船高。
此刻，嬴政正慢条斯理地口述着一些条条框框，这些都是他从那神秘的岁月史书中看到的，关于未来钱庄银行的先进理念和规章制度。
“……其三，大秦宝行接受任何大秦子民存款，无论多寡，皆一视同仁。存入之钱款，可随时凭票支取……”
贾森一边飞快地记录，心中掀起的惊涛骇浪简直无法用言语形容！
这……这还是钱庄吗？
寻常钱庄，那都是给大户人家服务的，什么时候轮到普通泥腿子了？这不是瞎胡闹吗？
更要命的是，存进去的钱，还能随时取出来？
那钱庄还怎么用这些钱去放贷生息？这不成亏本买卖了吗？
贾森越听越心惊，越记越觉得不可思议。
这位陛下的想法，简直是天马行空，完全超出了他对商业的理解！
终于，嬴政停了下来，端起茶杯呷了一口。
贾森手微微一颤，炭笔都差点掉地上。
他深吸一口气，像是下了什么天大的决心，猛地从宽大的袖口里掏出厚厚一叠花花绿绿的纸张，双手捧着，颤巍巍地递到嬴政面前的案几上。
“陛下……这……这是草民的一点敬意，不成体统，还望陛下……陛下笑纳。”
他喉咙发干，继续说道。
“关于那兴国债，还有这大秦宝行之事……陛下，您看……能不能……能不能给草民，给咱们豫章郡的商号们，留条活路？只要陛下高抬贵手，草民……草民愿将贾家在江南丝绸和茶叶生意，分……分三成给陛下！不！五成！五成都行！”
嬴政眉毛一挑。
好家伙，这贾森是真急了眼了？
大秦缺这点钱吗？
不过，送到嘴边的肉，没有不吃的道理。
更何况，这钱本来就是从民脂民膏中搜刮来的，代为保管也未尝不可。
嬴政将那叠花花绿绿的纸张拿了起来，粗略一翻，全是各地大钱庄开出的银票，最大的一张面额竟有万两之巨，最小的也是百两起步。
“嗯，爱卿的心意，朕收下了。”
嬴政将银票随手放在一旁，语气平淡，听不出喜怒。
贾森见嬴政收了钱，心中稍定。
他往前凑近，压低声音。
“陛下，草民斗胆，您又是兴国债，又是大秦宝行，说白了，不就是朝廷手头紧，想从我们商人身上弄钱吗？”
贾森嘿嘿一笑。
“陛下，明人不说暗话。这年头，谁有钱谁是大爷。您要钱，直接开口。我们做生意的，凑一凑，也能解您急。可这国债，利息再高，猴年马月才能兑现？至于宝行，让百姓存钱，那是瞎折腾！”
贾森越说越起劲，他自认谋士。
“草民知道，陛下是千古一帝，雄才大略，可我们商人，讲究实在，真金白银落袋为安，您那套，太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