嬴政眉头一拧，百思不得其解。
“儿臣听闻……当然，只是极不可靠的传闻……”扶苏的声音压得更低，“似乎是他们通过某些渠道，听说了我大秦近年来的强盛，尤其是在器械制造、工程营造等方面取得的惊人成就。所以……他们此来，会不会是……”
他顿了顿，小心翼翼地吐出四个字。
“偷师学艺？”
嬴政先是一愣，随即眼中闪过了然，但紧接着，是更深的警惕。
这倒是符合这些蛮夷的作风！
但是偷师学艺？
如果只是偷学些耕种、纺织、建筑之术，那倒也罢了。
可如果他们想偷的是军工技艺呢？
尤其是，如果他们知道了大秦也在研究类似火器的东西……
嬴政的脸色又凝重了起来。
他最怕的，就是教会徒弟，饿死师傅。
扶苏看着他阴晴不定的脸色，躬身补充。
“父皇的担忧，儿臣明白。”
“这确实是不得不防的事情。只是……目前我们对马顿联盟的了解，实在太少了。毕竟，我们与他们之间，隔着一片难以逾越的无尽之海，信息传递极为困难。除了徐福将军那支偏师带回的零星情报，我们一无所知。”
嬴政烦躁地揉了揉眉心。
是啊，太远了！
想打，够不着。
想防，又不知道从何防起。
他将目光从那本羊皮册子上移开，重新投向扶苏。
“那依你看，今日之事，该如何处置？那几个胆敢在咸阳城当街掳掠秦民、藐视王法的使者，朕该如何发落？”
扶苏心头一动，沉吟片刻，谨慎开口。
“父皇，儿臣以为，此事……最好不要过于强硬处理。”
嬴政眼神一厉，几乎以为自己听错了。
“父皇息怒，请听儿臣解释。”扶苏连忙躬身，“儿臣并非是怕了他们，只是……我们对马顿联盟的实力和意图，所知实在有限。那火器虽说原始，但终究是新出现的威胁。儿臣以为，在彻底摸清对方底细之前，不易与之骤然交恶。”
“不如……我们先稳住这几名使者，好吃好喝供着，但绝不放人。同时，设法通过他们，或是再派遣船队，去尝试与那所谓的马顿王沟通，探探他们的口风和真实意图。”
嬴政只觉得一股邪火直冲脑门。
岂有此理！
他乃大秦始皇帝！
什么时候，处置几个在自己地盘上撒野的蛮夷，还需要去看什么马顿王的脸色了。
扶苏看出了他的不悦，急忙解释。
“父皇，此非示弱，而是防患于未然！”
“我们对他们一无所知，万一……万一这马顿联盟的实力，远超我们想象……在情况未明之前，谨慎一些，总归是没错的。”
嬴政胸中的怒火缓缓平复了一些。
扶苏说的，并非没有道理。
只是，这种需要看人脸色的感觉，实在让他极度不适。
扶苏见他神色松动，知道自己的话起了作用，于是趁热打铁，上前一步，继续说道。
“父皇，根据船队成员的零星见闻和推测，除了那原始火器之外，这个马顿联盟……似乎在其他某些方面，拥有着我们难以想象的技术。”
还有其他？
嬴政的注意力再次被吸引。
“比如……他们似乎有某种无需马拉、便能自行行驶的铁车，还有能在空中飞行的木鸟，当然，这些都只是惊鸿一瞥，真假难辨。”扶苏斟酌着说道，“但综合来看，这个马顿联盟的整体实力水平，恐怕……除了火器或许暂时不如我们精锐部队的装备外，在其他方面，几乎……几乎能与我大秦不相上下！”
嬴政刚刚平复的心绪，再次掀起波澜！
扶苏咽了咽口水，抛出了更重磅的判断。
“甚至……在某些我们未知的领域，他们的实力，恐怕比之西域的塞琉古国，还要……还要强大！”
嬴政只觉得脑袋嗡的一声！
这一次，他没有暴怒，也没有立刻质疑。
他缓缓靠回椅背，眼神变得无比深邃。
“知道了。”
这已经不是什么潜在威胁了，这简直就是悬在头顶的一把刀！
一个念头，如同电光石火般划过嬴政的脑海！
“扶苏！你说……今日城西卫所拿下的那几个混账东西，他们当街掳掠我大秦子民，搞出那所谓的人斗取乐，会不会……根本就是故意的？！”
故意的？
扶苏微微一怔，随即明白了他的意思。
“父皇所虑，极有道理！这帮使者行事如此嚣张，毫无顾忌，确实不像是单纯的蛮横无知。儿臣也以为，不排除他们是故意挑衅，借此窥探我大秦虚实的可能！”
嬴政心中怒火更盛，面色更加难看。
不仅想偷东西，还敢主动上门来撩拨虎须！
扶苏见他脸色铁青，试图将话题拉回对敌人的分析上。
“说起这人斗，据那些侥幸回来的船员零星提及，这似乎……还真是那马顿联盟的一种风俗。”
风俗？拿人命当娱乐，也配叫风俗？！
嬴政眼中闪过鄙夷，示意他继续说。
“据说，那边的人平日里似乎没什么像样的乐子，生活单调得很。所以，他们的一些贵族，最早是安排野兽，比如狼啊、熊啊之类的，互相撕咬搏斗，以此取乐。胜了的那一方，还能把败者的尸体当食物，饱餐一顿。”
嬴政听得眉头直皱，胃里一阵翻腾。
茹毛饮血，果然是蛮夷！
“后来，大概是觉得野兽互斗看腻了吧，就有一些更会玩的贵族，灵机一动，不知道从哪里翻出个由头，好像是说什么纪念祖先在野外狩猎的英勇，就开始让人和猛兽搏杀！”
嬴政的拳头不自觉地握紧了。
人和猛兽？！
“那些贵族发现这玩意儿能吸引人，就开始组织更大规模的表演，甚至开设赌局，赌人和兽谁能活下来。”
“再往后连人兽斗都满足不了他们了。具体的细节，船员也说不清楚，只是含糊提及，在某些场合，似乎……也有效仿野兽，让人与人进行死斗的情况。今日那几个使者想做的，恐怕就是这种！”
简直是一群披着人皮的畜生。
嬴政胸中的怒火几乎要喷薄而出。
他现在无比庆幸自己没有当场杀了那几个使者，而是将他们关进了廷尉府大牢。
扶苏顿了顿，抛出了一个更让他震惊的信息。
“为了方便搞这种血腥的盛会，儿臣还从那些只言片语中推断，他们在自己的国都，甚至修建了一座专门用于此道的、极其庞大的……斗兽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