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咳咳咳——”
隔壁房间里传来咳嗽声,三喜在床上翻了个身,最近邢艳似乎总是夜里咳嗽,难道上次落水之后着凉还没有好吗?
左右也睡不着,三喜从床上爬起来,去到邢艳的屋里。
邢艳的宫女正从外面替她端了一碗水来,见到三喜连忙请安:“县主万安。”
三喜接过她手中的水:“我来给她送进去,你去睡吧。”
邢艳躺在床上,口中不断发出咳嗽声,她听见身后的脚步声。
“水放在桌上吧,我现在不想喝。”
三喜轻声道:“还是喝些吧,能好受一点。”
邢艳转过身,有些讶异:“这么晚了,县主怎么来了?”
三喜将人小心扶起,喂水。
“我听见你在这边咳得厉害,便过来看看。”
邢艳有些不好意思:“原来是打扰到县主休息了,不如我明日搬远些。”
“不用。”三喜替她顺背,“这落阳阁里只有我们两个人了,我们住的近些,也互相是个照应。”
邢艳眼中闪过一丝暖色,转而又被颓废取代。
“县主,我这病,怕是好不起来了。”
三喜有些吃惊:“怎么会?好好养养,总能好起来的,我这胸前被剑刺穿都能活下来,你有什么不行的?”
邢艳柔柔地笑了笑:“不一样,我和你不一样。”
三喜劝她别多想,邢艳从枕头底下拿出来一把匕首。
“县主,这东西我今后也用不上了,你收着吧。”
三喜怪她说话丧气,邢艳却坚持让她拿着。
三喜实在是拒绝不了,也就算拿着了,想着之后邢艳身子好了再还给她。
不过也真是奇怪,她为何要在枕头底下放一把匕首?
“不如明日再请太医给你开一些止咳丸,晚上咳得厉害就吃一粒,不然觉也睡不好了。”
邢艳虚弱地点头,三喜却不知道她今晚已经吃了三四颗止咳丸了。
在这之后,邢艳的身子一日比一日差,直到有一天都咳出了血来。
邢艳拉着三喜的手,眼中满是遗憾:“真是可惜啊,我还没看到他落马的那一天。”
“谁?”
这话问出来三喜便想到了一个人,用力爱过的人是不会轻易忘记的。
“那一天……估计很难吧,你若想看,还是得好好活下来,再活上几十年,方才有机会啊。”
邢艳的面色比纸还苍白,她轻轻一笑,面若芙蓉凋谢前的残景。
“我怕是熬不过这个冬天了。”
三喜愣了一下,不知该说些什么安慰。
久之,才轻叹般飘出两个字。
“怎会。”
——
除夕日
宫里又办宴会了,张灯结彩,热闹非凡。
这次太后因病未能出席,陛下在前朝摆了宴,淑徳殿里这些夫人贵女们也放松多了,与相熟的人嬉笑。
这其中的三喜是个例外,她一个人孤零零的坐在原地,这次身旁没有邢艳的陪伴,因为她实在是病的起不来床了。
三喜身份特殊,与在场人皆不一样,本身是农女出身,多少让别人有些瞧不起,现在给她封县主的皇帝不在了,太后也式微,与之攀谈只会平白掉了身价。
皇后史婉淑在一群人的簇拥之中越过人群看向三喜,她很想过去与之简单聊几句,即便她对她并不热情。
但昨夜皇帝过来,特意提点了她,叫她不要再对她太过上心,这个人,迟早也是要离开京城的。
“离开?”
当时,史婉淑有些惊讶。
皇帝淡淡道:“本就是泥土里的人,活在这锦衣玉食的皇宫之中就像是身处囚笼,对其何尝不是一种残忍,她姐姐不是已经走了吗?恐怕再过不久她也会走的。”
史婉淑不知道他这话是不是在暗示她些什么,但她没有接话。
三喜她并不是什么农女,她生在京城中,这一点,知道的人寥寥无几。
可她依着这样的身份活在京城里,遭人孤立,心中又能快活吗?
史婉淑思索片刻,还是没有起身,转而又与旁边一位国公夫人聊起了闲事。
“皇后娘娘,荣王殿下也早过了而立之年,不知道他可有娶妻的打算?”
史婉淑想起来这位国公夫人膝下还有一个刚刚及笄的小女云英未嫁,只是为何会选中荣王?那容王府可不是什么好地方,是京城人人避如蛇蝎之地啊。
思及此,她微微一笑,落落大方:“夫人何不再等等?你家姑娘年纪又不大,等过了年,放了榜,再来了榜下捉婿岂不是郎才女貌的一桩美事?”
国公夫人脸上微微变色,“现在的年轻人,都不稳重,还是年纪大些的会疼人,荣王殿下如今深得陛下倚重,若是能让小女入了容王府……”
她这话还未说完,旁边一位公主便笑了。
“国公夫人这是惦记着荣王的什么?你家有爵无权,男丁又都不长进,就算是小女攀上高枝又有何用呢?”
国公夫人脸色更差,奈何人家是公主,她也不敢出言反对。
倒是萧茜茜替她说起了话:“公主此言差矣,不是所有人都攀权富贵,有些人心是脏的,看见的所有就都是脏的,国公夫人,您别与她一般计较。”
那公主听见萧茜茜这样说,气得口中的点心都咽不下去了。
但奈何她也没有发作的资本,若说国公夫人家里有爵无权,她还能开口讽刺几句,可这萧家确实如日中天,就连当今陛下身上,都流着萧家的血,而她不过一个不受宠的妃子生下的公主,平常连与陛下说句话的机会都没有,又怎敢造次?只能打碎了牙齿往肚子里咽了。
萧茜茜看到那公主有气发不出来的样子,心中舒畅。
其实她自从牢里走过一遭之后,人已经低调安分多了,若不是今日为国公夫人说话,也不会出这个风头,谁叫她喜欢人家儿子呢。
国公夫人千恩万谢,对萧茜茜这个准儿媳妇是越看越满意,也真是多亏了自己生了个皮囊长的好看的儿子,不然他们堂堂国公府,还真是要被欺负得死死的。
“茜茜啊,最近如何?我还说过两日去萧家看你母亲呢。”
萧茜茜在未来婆婆面前没了方才那股子气势,娇笑道:“劳夫人惦记,最近好着呢。”
三喜收回目光,这不过是宫宴上时常就会发生的一场小小的口角罢了。
京城就是这样一个地方,比谁家有权有势,谁家有金有银,谁家新得了爵位,谁家又失了圣宠。
在这个权利的中心,没有权利就是一切的原罪,无论你怎样品行高洁才华出众,这京城里都不会有你的一席之地。
三喜执起酒杯,轻轻抿了一口。
她这样一个小人物,在这样的京城又该怎样活下去呢?还该在京城里活下去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