宰岁并未开口，凉薄的男音自四面八方涌来。
我愈发疑惑了。
而帝弓异动更加剧烈，震得我筋骨疼痛欲裂，而后它不受我控制地射出一箭，擦着宰岁的耳尖破了那股黑烟。
我顿觉可惜，竟然没有再往帝君脑门上穿。
帝弓此举引起众神注视，有神官冲我大声喊着：“魔女，快杀了宰岁！”
我一掀裙摆倚着殿中玉柱看好戏，不予作答。
我默默扫量宰岁，不知道是不是同出血海，我对他竟倍感熟悉。
宰岁突然看向我，我未来得及移开目光，与他遥遥对视。
他突然向我出手，我闪身躲过。
“你不讲武德！”
言毕，帝弓化剑，我挽剑上前与宰岁乒乒乓乓打斗了个天昏地暗。
我两实力相差不大，几个时辰后都消耗颇多。
我也愈发觉得哪里不对劲了。
九重天那群神官一个都没有出手。
我顿时明白他们的用意了。
那些没用的神仙打不过我，又打不过宰岁，让我们强强对决两败俱伤，他们可享渔翁之利。
我心间涌上被利用的愤懑，闪身刨骨搭弓射箭，向着高处的帝君沧澜射去。
沧澜不躲，任由金骨箭直射，在触及他眉心毫厘处低声呢喃了一句。
霎时间，我只觉周身温度骤升，碧华殿消失在我眼前，取而代之的是一片荒芜的沙漠。
我走了许久未看到尽头，而神力在此间无时无刻不在流失，依靠蛮力破开显然不行。
黑夜已至，星光辉煌，我没了耐心。
“沧澜无赖，你以为我不知道是你吗？”
我召出帝弓，连发八箭，但金光没入黑暗便消失不见。
“小儿猖狂！”
我抬起头，看向声源。
沧澜帝君身披华服，手中握着我的八支骨箭。
“沧澜，你困我于此，有何居心？”
“是孤自傲，以为凭帝弓之力可再次将你斩杀，但没想到你竟成了不死之身，比万年前更难压制了。”
5.
我被沧澜帝君连同十一神官打成重伤，又被扔下诛神渊丢进凡间。
“沧澜帝君要找红莲业火，因为唯有此物才能把你神格和魔心彻底炼化。”
我知是曼珠沙华及时赶来凡间从十一神官手里救下我，又用秘术修复我的记忆。
“你神格亏损严重，就连魔心都有破裂。”
我撑起身虚虚握住手，神力毫无波澜，帝弓也召不出来。
沧澜帝君真是下了一步好棋。
我变成凡人没有神力，便不能阻碍他们的行动。
翻身下床后，我走出木屋：“于漠海战沧澜，他说了一句话我没明白。”
“什么话？”
“万年前留我碎骨终是祸患。”我摸了摸眉心，帝弓的咒印还在。
我看向曼珠沙华：“阿华，九重天沧澜帝君与我前世定有渊源。”
“你想怎么做？”
“我要先找一个人。”
“何人？”
“云栖。”
“云栖？你要寻始神？”
我拉起曼珠沙华的手腕，冲她撒娇：“阿华，我想求你一件事儿。”
曼珠沙华看我的眼神带了警惕，我使出一贯的无害微笑。
“我希望你能帮我查查十万年前血海颠覆一事。”
我捏了捏她的掌心，语气放软：“你一定有办法查到的，对不对？”
我知曼珠沙华喜欢研习上古秘术和禁术，那么她对上古时期的事情也一定颇有认识。
“休想！”
我撇撇嘴：“这么着急拒绝？”
曼珠沙华抽回她的手：“十万年前血海颠覆一事我早有耳闻，只是此事乃神魔两界禁忌。”
我盈盈一笑，揶揄她：“你触犯的禁忌还少吗？”
“小雪，此事不一样，所有关于血海颠覆的信息都被沧澜小儿锁在八出塔里，你知道那地方。”
又是八出塔。
我严肃起来，八出塔凶险无比，当年我捡了半条命出来还得益于自己的魔心。
若是曼珠沙华进去，必是灰飞烟灭。
“小雪，你为何突然要寻始神云栖？”
我看向曼珠沙华，她是我极其信赖之人，但之余皆是畏惧。
我不知这种畏惧从何而来，但却从未想过要逃离。
我还是告诉她我的猜疑：“邪神宰岁或是始神云栖转世。”
“什么？”
“阿华，我、始神云栖、沧澜帝君定然有羁绊。”
曼珠沙华目光一凛：“我虽进不了八出塔，但可助你恢复魔力。”
我喜出望外，有了魔的修为，至少不像凡人一般无力了。
又七日后，我开始洗经易髓，重塑魔心。
而后，曼珠沙华带我离开木屋，住进了凡间的京城里。
“你魔力尚未恢复至七成，遇敌难胜，京城人多，不易成为关注目标，也易躲避神官追踪。”
“沧澜下定决心要把我抓回去，我躲这里毫无作用。”
“我已经在你身上下了秘术，此术法可掩藏你魔心，让他人识不得你的真身。”
我用手肘撞了撞曼珠沙华的肩膀：“还是你周到。”
话语刚落，一位衣衫褴褛的少年迎面撞上我。
我掐着他的下颌将人抬起，眼神暗示曼珠沙华：“杀了他？”
“小雪，他只是一个凡人。”
我眨眨眼，果断松开手，那少年就啪叽一下摔地上了。
倏忽之间，我看到少年胸前的破布衣服散开些许，袒露的胸膛上有一道狰狞的疤痕，凹凸不平的结痂上还流窜着淡淡的金光。
是金骨箭的金光。
我蹲下身上下打量少年，他确实是凡人，体内连一丝内力都没有，更别说是神力或魔力了。
“他留不得了，但如若你想留，我不拦你。”
我看向突然开口的曼珠沙华，毫不惊异她态度的突然转变。
她果然懂我意思。
我问少年愿不愿意跟我走，而那少年当真是跟我们走了，竟然一句疑问都没有。
6.
我在曼珠沙华购买的私宅里闭关修炼。
三个月后出关之日，宅子里来了不速之客。
十一神君之第七第八兄弟二神。
我喜欢叫他们七嘴八舌。
曼珠沙华已被他们打成重伤，而我们那日捡来的少年已不见踪迹。
“魔女，还不束手就擒。”
我没好气地翻了个白眼：“你们这些道貌岸然的神仙，以为自己多大本事吗？还未开打便让人自己绑了送你？”
“魔女，休要妄言！”
“神魔殊途，你既低贱为魔，便不该妄想成神。”
“我呸——”我折了一枝桃枝，划破手掌将血淋在上面，桃枝立刻化剑。
“本神素日最忌蚍蜉戴盆，尔等偏来触此逆鳞。”
黑云压城，惊雷四起，妖风阵阵。
我以血为咒，引世间一切压抑苦楚，比剑齐发。
七八神君善用口舌以德服人，是受凡人私德供奉。
然而他们二人的德，终究只是依靠批判他人而自命清高罢了。
我以世间不满和苦楚为引，立显其本色，不受神君压制。
黑云消散，雨水滴落，我收回剑意，将两位神君的神丹攫取而来。
“此等污秽之物，当泯然世间。”
我微微用力，掌心的两颗灰色物体化为齑粉。
我的魔心修复完全，曼珠沙华的秘术已然对我护心无用。
日后我只怕要时时刻刻应付沧澜的势力了。
将曼珠沙华安置妥当后，我微阖双眼探寻那少年的踪迹。
随后，我未移动身体，只是抬起手腕，便将少年咽喉攫取住。
“沧澜帝君竟舍得用金骨箭将你刨心。”
少年在我手中挣扎：“我不明白您什么意思。”
“是吗！”我加大力度，逼得他额头青筋暴起，汗如豆下。
“起初，我以为你是宰岁，因为我曾用金骨箭剜了他一个替身的魔心，那疤痕是会留在正身身上。”
“今日一事让我打消这个念头，宰岁是不会与沧澜小儿为谋的。”
我将少年狠狠掼在梁柱上：“武将莫干。”
莫干受到重创吐出鲜血，同时他怀里掉下一个琉璃瓷瓶。
瓶中之物我一眼识出，乃是曼珠沙华的心头血。
“凡人飞升上神，那颗心还是普通的凡人之心，剜去虽不致死，但必折寿有损修为。”
“我听闻你与沧澜幺女有情，他当真是舍得啊。”
莫干抹开唇角的血：“君命不得不受。”
“可笑！”
我步步紧逼，拾起瓷瓶后将长剑搭在他的脖颈上。
“沧澜如今贵为帝君，是九重天乃至世间最受尊崇的始神之一，却猜忌之心极重，无德无善，骄傲自负，欺小凌弱，残害兄友。”
“木犀流苏，你……”
我冷哼一声，摇了摇瓶中血：“你以为我在凡间的这三个月当真只是在闭关？”
莫干瞪大双眼：“你神力并未恢复，帝弓咒印还在。”
“那又如何！”
“神就高人一等吗？我欲以魔身掀翻九重天，谁敢阻拦！”
我将剑往莫干皮肤里深入：“叫沧澜来见我。”
“小雪，你既已入八出塔，出来后就该杀了我。”
我转身看向曼珠沙华，将瓷瓶的血揣入怀中。
“我送你回桃花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