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子失宠的消息,以最快的速度传到了西域,传到了李琚耳朵里。
同时,与太子的政治势力被武惠妃瓦解的消息一同传来的,还有李隆基终于准备召他回京的消息。
大殿正中,李琚手里拿着一封书信。
从书信中得知李隆基派来召他回京的使者已经过了玉门关时,他忍不住叹了口气。
“这一天,终究还是来了!”
“怎么,要回长安了,殿下不高兴吗?”
杨玉环不知何时攀上了李琚的肩膀,嘴上问着李琚的心情,目光却直勾勾的盯着他手里的书信看。
察觉到杨玉环好奇的目光,李琚忍不住翻了个白眼。
旋即将手中的书信递到她面前,没好气道:“要看就大大方方的看,做贼似的干什么?”
杨玉环嘻嘻一笑,并不在意李琚的语气,纤细的手指接过书信,便认认真真看了起来。
“唔~您才离开中原不到两年,太子殿下在长安的日子,这么惨吗?”
看见信上记录的太子失宠的前因后果,她忍不住皱了皱眉心,好看的脸上浮现一抹讶然。
李琚点点头,对于李瑛现在的处境,倒是不怎么惊讶。
毕竟历史上的李瑛,可比现在要凄惨太多了。
而现在,有了他的提醒,李瑛多多少少还是规避了一些明枪暗箭。
起码,太子之位还在。
至于其他的,武惠妃这鬼女人发起疯来,他远在西域,也是有心无力。
杨玉环继续看着书信,见李隆基的使者已过玉门关,则是有些欣喜起来。
“殿下,您马上就能回京了啊。”
杨玉环的欣喜不是作假,毕竟李琚回京,便代表着她也能跟着回去。
尽管她打定主意,要和李琚同甘共苦。
可若能回去锦绣繁华的中原,谁又愿留在这贫瘠炎热的大漠里吃沙子呢?
倒是李琚,忍不住心里暗叹。
原本他的打算,是想着留在西域猥琐发育,等到实力足够了,再一举杀回长安的。
可现在这种情况,他不回去,恐怕是不行了。
毕竟,李瑛和李瑶对他是真的挺好的,要他眼睁睁的看着李瑛和李瑶落得个历史上的下场,他是真做不到。
最起码,还是得想办法保住两人的性命。
心思电转间,他也不忍拂了杨玉环的心情,脸上当即浮现一抹微笑,笑问道:“是啊,可以回长安了,夫人高兴吗?”
听见这话,杨玉环下意识的想点头。
但点到一半,又陡然顿住,转而问道:“殿下,咱们回长安了,西域的基业怎么办?”
“嗯?”
李琚怔了怔,有些不解其意。
杨玉环却是忽然有些忧心起来,一本正经地分析道:“您在西域做的这些事情,夫蒙灵察之所以睁一只眼,不与您计较,完全是看在圣人年纪渐大,太子殿下日渐成熟的份上。可现在,太子殿下失宠了,您也要被召还回京,夫蒙灵察还能替您遮掩吗?”
听见杨玉环道出心里的担忧,李琚不禁有些讶异。
他还以为,这些事情只有他和夫蒙灵察看得懂,毕竟这些日子,他和夫蒙灵察的默契,也不是假的。
却是没想到,漂亮小媳妇竟然早已经看穿了一切。
饶是他早就知道小媳妇其实很聪明,也不免有些吃惊。
杨玉环却是没注意到李琚眼中的讶异,一番话说完之后,眼中忧色更浓。
随后,更是忍不住忧心忡忡道:“殿下您和太子殿下交好,与寿王殿下交恶,万一圣人决定改立太子,那此番召您回京,恐是祸非福啊。”
杨玉环这话一出,李琚不由得更加震惊。
不是,这小媳妇,政治嗅觉这么敏感的吗?
震惊一瞬,他忽然来了兴趣,眼珠子一转道:“那夫人以为,为夫该如何应对,要不要奉诏回京?”
听见李琚此问,杨玉环俊俏的小脸上顿时浮现一抹为难之色。
她摇摇头,忧心道:“太子殿下失宠,圣人心意难明。照理说,您不该忤逆圣人的,可现在这个局势,谁也不敢保证长安会发生什么事情.......”
顿了顿,她一张小脸顿时坚定起来。
随后突然转头看着李琚,神色严肃道:“殿下,依妾身看来,您最好还是拖延一阵。”
“拖延一阵?”
李琚挑了挑眉,问道:“怎么拖?”
杨玉环沉吟一瞬,缓缓出声道:“装病,拖延行程,起码拖到长安的局势明朗再说。”
“这......”
李琚心中暗惊,小媳妇竟然还真能给出切实可行的建议。
他眼珠子一转,突然很想试试小媳妇的极限在哪。
于是,他脸上恰到好处的浮现一抹为难之色,迟疑道:“装病,恐怕也很难拖延太久吧?而且未免有些刻意了,父皇不派人来的时候,为夫不病,这一派人来,为夫就病倒了,多少有点说不过去啊。”
杨玉环愣了一下,随即忍不住皱起眉头。
她轻轻颔首,蹙眉道:“确实有些刻意,以您的身体,装病这一招,只怕还真糊弄不住旁人。”
言罢,她再次思索起来。
李琚见状,则是未曾打扰,任由她思考。
夫妻二人静默片刻,杨玉环俊俏的小脸之上忽然浮现一抹狠辣。
她仰起头,看向李琚,眼中是前所未有的凝重:“殿下,实在不行,就只有死无对证这一条路好走了。”
“嘶~”
杨玉环这话一出,饶是以李琚的心性,都不禁下意识倒吸一口凉气。
他瞪大了眼睛,眼中满是难以置信道:“夫人,这样会不会太狠了点?”
杨玉环小脸紧绷着,像是下定了什么决心,一字一顿道:“殿下堂堂天潢贵胄,前往西域的路上,尚且会遭遇吐蕃人的截杀,一个使节,遇到点什么意外,想必圣人应该也不会说什么。”
杨玉环这话,听得李琚目瞪口呆,忍不住有些怀疑人生。
不是,来真的啊?
这小媳妇,什么时候有了这么狠辣的心性?
他忍不住陷入了沉默,几番欲言又止。
沉默片刻,他终于还是忍不住幽幽问道:“夫人,这个主意,是你自己想出来的吗?”
“是啊,怎么了?”
杨玉环反问了一句,美眸中浮现不解之色。
李琚再次陷入了沉默,破案了,小媳妇才是真的大智若愚。
见李琚陷入了沉默,杨玉环还当是李琚心有疑虑。
当即放缓了语气,柔声劝道:“殿下,妾身知道您重情义,不到万不得已,不愿行一些不可言明之事。”
劝了一句,她话锋一转道:“可是殿下,您来西域的初衷,不就是为了博个将来吗?要是半途而废,妾身倒是无所谓,大不了陪您一起赴死,那些因为信任您,追随于您的人呢?”
李琚依旧没有说话,但他也不得不承认,杨玉环这话说到了他的心里。
他来西域,可不是为了避难来的。
还有那些因为信任他,而选择追随他的人。
如边令诚,徐冲,徐平,乔天养,王胜,陆林这些心腹就不用说了。
关键还在于不远万里,赶来帮他的杨氏兄弟,郭子仪,李光弼.......以及他想方设法拐来的哥舒翰,高仙芝,封常清等人。
他们为什么听他的号令,仅仅是因为他是个皇子吗?
恐怕未必。
想到这里,李琚忽然有些庆幸,庆幸他并不是没对策,只是单纯的为了试一试杨玉环。
他不敢想,倘若他真的没有任何对策,只能依靠杨玉环所言之策行事时,他会有多绝望?
万幸,万幸他并非手无缚鸡之力,万幸他能先知先觉.......
思及此,他也没了逗弄杨玉环的心思。
他点点头,先朝杨玉环认了个错:“夫人说得对,是本王狭隘了。”
杨玉环听见李琚道歉,却是忍不住愣了一下,一时间有些不理解李琚这句狭隘是什么意思。
她张嘴想问,却不防李琚忽然出声道:“不过,夫人考虑的事情虽有深度,却也还欠缺了一些广度。”
听见这话,杨玉环美眸中顿时满是茫然:“殿下此言何意,妾身怎么听不明白?”
李琚笑了笑,一把将杨玉环揽到怀中,笑问道:“夫人考虑到了太子二兄失宠,可能会导致夫蒙灵察对为夫的容忍度发生变化。那夫人有没有考虑过,皇子蓄养私兵,当地节度使却隐瞒不报,又是个什么罪名?”
这话一出,杨玉环不禁又是一愣。
李琚却是没有解释,而是接着说道:“其次,依照父皇多疑的性格,以及李琩对为夫的仇恨,夫人以为,若为夫当真拖着不回京,那他们是会先怀疑我,还是先对付太子二兄?”
杨玉环第三次愣住,因为她并非蠢人,只是考虑问题不够全面。
而现在,随着李琚这一番话说出口,她立即就明白过来,李琚那句欠缺一些广度是什么意思。
突然间,她有些茫然,又有些羞愧,还有些无措。
李琚将她的表情变化尽收眼底,不由得笑了笑。
这才解释道:“从夫蒙灵察对父皇的寿命生出疑虑那一刻开始,他便已经没有退路了,他就算要告密,也得等到父皇驾崩,新帝登基。否则,他一定比本王先死。至于拖延回京,那更是不打自招之举,全然不可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