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二章 阎女(2)
萌晞晞2025-04-20 09:065,200

  “怎么样?搞定了吗?”

  “自然。”

  趁着南宫止替阎阿烛松绑的间隙,卿云把柳少游拉到一旁柱后低语。

  “你许了她什么?”

  “放心,都只是些情报而已。钱能搞定的问题,就不是问题。”

  柳少游潇洒地摇着折扇,话音才落,便听那头阎阿烛喊人了。

  “喂,那边的两个别说悄悄话了!”

  于是卿云只能暂且压下继续追问的心,随柳少游走回去,各自拉了个蒲团。

  四人围坐一处,阎阿烛揉了揉被绑得发酸的手腕,看向柳少游:“把你们要查的事情,还有混进幽木堂的计划都说来听听吧。”

  十一年前的旧案说来话长,也没必要交浅言深,柳少游只从孕妇连环被杀案与死胎失窃讲起,也足花了半炷香的时间。

  对幽木堂堂主的行径,阎阿烛的评价只有两个字。

  “有病。”

  “噗嗤!”

  卿云猝不及防,没料到自己今夜第一声发笑,竟是被阎阿烛给逗的。

  瞄了身边人一眼,柳少游不由也勾起唇角,顺势道:“所以才需要阎神医出马来治。江湖人里,或许能有对谛听楼的情报无动于衷的,但若有机会得神医毒手阎不见垂青,依在下看,是没人会拒绝的。”

  换言之,以阎阿烛的神医名号,只要找个看病的由头进幽木堂,总能得三分薄面,被客客气气地迎进去。

  “但我一贯独来独往,这江湖人是都知道的。”阎阿烛表示她自己一人入内容易,但要带上三个人却说不过去。

  这一点柳少游显然早就考虑到了,不紧不慢道:“南宫兄不与我们一道。他武艺高强,轻功卓绝,自可悄无声息地潜入。我也有旁的身份可用。你只要把卿云带进去便可,堂堂神医收个徒弟带在身边,传授衣钵,总还说得过去吧?”

  “旁的身份?”卿云疑惑。

  柳少游于是将折扇拢了,佯作拂尘在半空中猛地一扫,搭在臂上,故作高深地半阖了眸子,语调夸张:“贫道云游子,见过三位道友——”

  殿内在他话音落下后沉寂了整整十息,另三人才不约而同地闷笑出声。

  “那幽木堂的堂主听起来的确迷信鬼神之说,扮作道士混进去倒也是个办法。”阎阿烛笑归笑,还是赞同了柳少游的思路。

  “可整个太清观的道士都已经被劫走了。”卿云蹙眉,觉得随便一个游方道士很容易被拒之门外。毕竟,现在的幽木堂内根本不缺道士。

  “所以还得演一出戏,让阎神医有理由让我也随她一起进幽木堂。”柳少游又捋了捋不存在的胡须。

  “什么戏?”阎阿烛指尖随意卷弄着自己耳边的碎发,显得兴致缺缺,“太复杂的词儿我可不想记啊。

  “简单得很,与我吵架就行。”

  一听是吵架,阎阿烛就忽然来劲了:“吵什么?怎么吵?”

  “明日我们只要在幽木堂外……把人招来……到时候……”柳少游于是一通编排,听得阎阿烛咯咯直乐。

  “有意思!在谷里整日都对着药草,好久没做过这么有趣的事儿了。”

  见阎阿烛笑弯了眸子,一副唯恐天下不乱的模样,柳少游心里就有底了,接着交代卿云:“你在旁边就多拱火,想办法让幽木堂的人找不到机会插话劝架——最好把局面搅乱,吵得他们只想快些了事,把你师父请进去就行。”

  “这个简单,包在我身上。”卿云也笑着眨了眨眼,一脸狡黠。

  “那他呢?”阎阿烛又一指并不演戏的南宫止,似乎不满他太过轻松,“他什么时候进去?”

  “我们混进去后,若能设法拖到入夜都安然无事,就说明暂时取得了信任,届时南宫兄再借暮色潜入与我们汇合,来个夜探幽木堂。万一白日里我们就出了差错,需要脱身,南宫兄在外边也好接应。”

  见柳少游连退路都已筹划周全,阎阿烛只得不甘心地放过了南宫止,一摊手,表示没有其他问题了。

  “南宫兄以为呢?”于是柳少游又看向南宫止。

  南宫止一颔首,提议道:“既然计划商定下来了,我们就各自准备与休整吧。天也快亮了,算上路程,一个时辰后出发,午时前后应该就能找到幽木堂所在。”

  闻言,柳少游收了一挽拂尘的架势,起身:“行,我去道舍找套合身的道袍与行头。”

  “我帮你吧。”卿云也跟着站起来,笑吟吟地凑过去低语,“一会儿咱们趁南柯道长睡熟,借些他的胡子来用?”

  “……我去外头马车上休息一会儿,也能守着附近风吹草动。”

  对卿云公然打自己师父故友的坏主意,南宫止默了默,选择没听见,说着便要与二人一道要往殿外走。

  “等等!”

  还站在原地的阎阿烛却同时喊住了三人的脚步。

  “你们两个可以走。”阎阿烛冲卿、柳二人摆摆手赶人,却对南宫止勾了勾手指,吐出三个字来,“你留下。”

  “留下做什么?”南宫止不解地一皱眉。

  “你不留下守着我吗?就不怕我忽然反悔,趁机跑了?”逆着身后供台上晃动的烛火,阎阿烛用盈盈带笑的眸子睇着他,“他俩是拦不住我的,只有你可以啊。”

  南宫止听了,眉心一松,也觉有理,便问道:“那你要在此处休息,还是随我去外边马车?”

  “去马车也可以,但车厢里只能我一人休息,你得在外边守着。”阎阿烛挑挑眉,把胳膊往身前一抱,那架势倒成了南宫止在求她似的。

  南宫止却并不在意这些细枝末节,当下就点头应了:“可以。”

  “那快走吧,我都困死了!”

  阎阿烛得逞似的轻笑一声,步子轻快地越过三人,先走一步,南宫止随后跟上,朝山门方向走进夜色。

  而灵官殿门前,卿云望着那两道同样高挑出众的身影,难掩忧色地问柳少游:“我怎么觉得阎阿烛一直在和南宫较劲啊?放他俩独处,不会又打起来吧?”

  “不至于。”柳少游果断摇头,接着又展扇一笑,满眼都写着“看穿”二字,“俗话说不打不相识,遇事不妨多往好处想想。”

  “那我们也抓紧时间吧。”

  卿云哦一声,自知在人情世故这方面,柳少游远比自己见事洞明,听他说不会,便不再多想,拉起他就往道舍方向去。

  二人先摸进了南柯道长休息的房间,见其果然酣睡正熟,虽是很不厚道地绞下了其一缕美髯,但也不忘留书一封,除了致歉赔罪外,也交代他只管安心在太清观中养伤,静候佳音,他们定会助观中众人平安归还。

  之后,二人又在另一间道舍顺到了一柄拂尘与一件看起来恰好合身的道袍。

  “如何?”

  一盏茶后,道舍简朴的木桌上一盏油灯如豆,照落出个清俊无俦的道士,半旧不新的拂尘与浣洗得略有褪色的道袍,反衬得他也能仙风道骨,似谪仙一般。

  盯着柳少游瞧了半晌,卿云顿觉自己手里准备的假胡子有些多余。

  “是哪里扮得不像?”

  柳少游正疑惑追问,却听卿云忽然没头没脑地冒出一句。

  “我们好像忘记打听幽木堂堂主,是男是女了。”

  “是男是女与我这身装扮有什么关系?”柳少游眉梢一挑。

  “若是女子,就不粘胡子,还能用个美男计。”卿云一脸认真地答道,“若是男子,我就给你尽量粘得丑些,省得遭嫉妒。”

  柳少游于是也一本正经地分析道:“问仙宫在江湖上并非什么名门大派,谛听楼中现有的情报不多,只知宫主是女子,亲传武艺的十二仙使中也以女子居多。这堂主倒也可能是女子。”

  得到这个推论,卿云默了默,却又改了主意:“还是粘上吧。”

  “为何?”柳少游嘴里虽问着,却已很是听话地在桌边坐下了。

  “……我怕女子也嫉妒你。”卿云寻了个理由,上前就要为他易容。

  今夜变故突发,事多匆匆,加之灵官殿梁高阔绰,把香烛的光晕得稀薄昏弱,看人并不真切。而此间道舍的空间却低矮狭小,油灯又就在手边,卿云近看之下,才发觉柳少游的脸色白得有些异样。

  烛光一颤,昏迷时隐约钻进耳鼓的字眼蓦地又被卿云记了起来。

  “阎阿烛是不是还对你下了别的毒?”

  “怎么这么说?”柳少游一愣。

  “我醒来之前,好像听到阎阿烛说了一句……什么毒罐子,而且她不论是给我们下毒,还是种蛊虫,我们本就一点儿都没有觉察。”卿云咬唇,越说越觉心惊,暗道自己太过糊涂,此刻才想起不对劲,“对了,当时她还在你腕脉处搭按许久——”

  柳少游打断她:“别胡乱吓自己。我没事。”

  “不对,她还总问你要不要找她救命。”卿云眉头紧皱。

  “你应该是听错了,她说的应该是药罐子。我小时候身体不好,吃了许多药,所以我们一起中的迷烟,我却比你晚晕一会儿。”柳少游失笑道,“至于救命,你不觉得阎阿烛就是喜欢拿话逗人吗?只不过她看我逗无趣,之后便没再提了。”

  卿云狐疑:“真的?”

  “真的。”柳少游幅度夸张地点头,“某些人管剖不管缝的,我可不想死得太难看。”

  自己曾经胡乱撂下的狠话又被翻出来,卿云不由发窘,却还是坚持瞪着他:“你扯开话题就是不对劲,肯定有事瞒着我!”

  终于,柳少游像是败下阵来,长叹一声,仿佛心一横,撩起衣袖来:“我一个大男人被迷晕以后摔成这样——丢脸,不想说罢了。”

  卿云迷茫地眨了眨眼,看见他手肘处青肿了一大片,半晌才慢半拍似的笑出声来。一想到他方才表面上云淡风轻,轻摇折扇,实际上不过是死要面子活受罪,她肩头就颤得更厉害了。

  柳少游一脸“我便知会如此”的神色,正要放下袖子,却被卿云拦住:“哎,等等!我给你上药揉一揉,否则明天你就甩不动拂尘了。”

  “我自己来就行,你去榻上睡一会儿吧。”

  “一只手多不方便?”卿云却对表示要自力更生的柳少游把手一摊,“上回在庙里给你伤药呢?应该还有剩下,给我吧。”

  柳少游掏出药瓶,却只握在手里,并不立刻给她,反而挑眉笑道:“我怎么记得,郡主上回可是说过男女有别的,除了尸体。”

  “前几日我忽然想到,若真在衙门里当仵作,遇着的不会全是命案,不像在义庄只需要验死尸,也得熟练验看活人伤情。所以我改主意了,今晚就拿你练手了!”

  卿云说罢,径自将他的一条胳膊扣住,再把滑落下的衣袖往上一捞——

  “你这……怎么摔才能摔得这么严重?奇怪。”

  细看之下,卿云才咦了一声,柳少游就用另一只手把药瓶塞了过去。

  “就是正好磕着了,有什么奇怪的?你不会真打算研究完才给我上药吧?”

  “怎会?这就给柳少爷上药——”

  听柳少游不满催促,卿云勾勾唇角,嘴里揶揄,手上却已动作起来,将药膏先在自己掌中涂抹开来,搓匀发热后,才以掌心覆上伤处。

  “忍着点儿,我得把你挫伤的瘀结揉开。”

  卿云这么说着,手上力度却控制得极好,不轻不重,一边手肘揉开了,又让他把另一边伸出来。

  不值一提的疼痛过后,是她指尖薄茧打着圈儿擦过皮肤勾起的细痒,丝丝缕缕,似一直痒到了柳少游的心间。

  他忍着那痒,视线扫过她微微颤动的眼睫,又落向她因专注而轻抿的红唇。

  “卿云。”他低声唤她的名字。

  “嗯?”

  “以后你需要活人研究的时候,都找我吧。”

  “不要。”

  “为何?”被她想也没想,一口拒绝,柳少游不禁微愕。

  “我不要你受伤。”

  话脱口而出的刹那,卿云心头莫名一悸,下意识启唇想要遮掩句什么,却听柳少游已抢了先机,沉笑低应。

  “好,我努力不受伤。”

  他不改仰脸凝望她的姿态,只是平静似清潭般的眸里有火光如暗潮曳动。

  而卿云只是恍惚地重复着手中揉按化瘀的动作,魔怔一样听着自己擂鼓似的心跳发呆,不知该如何回应,也几乎忘了回应。

  直到桌上那盏静默的油灯“啪”地爆开一朵灯花——

  这一声轻响,好似春日里的新芽破土,又如夏夜里的腐草化萤,有什么东西在懵懂的旖梦中被悄然惊醒了。

  “我已经好多了。”柳少游的目光也恢复了清明,淡笑着抽回胳膊,将衣袖重新掩好,对卿云道谢。

  卿云讷讷地应一声,躲着他的视线,把药瓶揣回袖里,又去拿之前搁在桌上的胡子,在指尖摆弄了一番,才想起往柳少游的下颌上粘。

  后者也很配合地仰着脑袋,任由卿云施为。

  “对了,是不是江湖上每个有名号的人的秘密你都知道?每个捕风使脑子里装的情报都这么多吗?”没话找话的时候,卿云忍不住偷瞥了发黄的白墙一眼,两道被拉长的影子挨得极近,仿佛本就如此相依。

  “自然不是。”

  “那你猜到我们会遇上阎阿烛了?”

  “当然也不可能。”柳少游失笑,“阎阿烛对毒术颇有研究,改日你可以趁她心情不错时,请她出手验一验桂圆埋骨之土中的毒素。我瞧着她对你印象不错。”

  卿云恍然:“所以,你是早就调用了谛听楼的情报网搜集她的信息?”

  当日她虽说过有机会要找个行家来验土中毒物,实则并未寄予多大希望,却不料柳少游面上不提,却把事儿放在了心上。

  “咝!”柳少游忘了刚粘牢的几缕胡子还攥在卿云手里,下意识地点头,猝不及防被扯得龇牙,倒抽了口凉气。

  卿云忙把手松了,柳少游才自个儿揉了揉下巴,又抚了抚胡子,才解释道:“谛听楼也并非传说中那么神乎其神,情报更不是随取随有的,需要长时间的搜集、筛选、记录,经过层层汇总,再从庞大而琐碎的信息中重新梳理,才有可能推导出关键情报。像南宫止、阎阿烛这样的江湖风云人物,打听者众多,信息也就相应庞杂,但却胜在取之有源,只要多增派人手,就能在短时间内得到有效的情报。可若是籍籍无名之辈,就有可能不在谛听楼情报网的搜集范围内,得现打听。”

  “原来如此。”长了见识的卿云感叹,“你懂得还真多,一点儿都不像个丙等的捕风使。”

  柳少游那只把玩折扇的手,扫起拂尘来也煞有介事,顺势笑应:“那就得请郡主届时在阁主面前多为我美言几句了。没准儿这趟差事交完,在下就能升为乙等了。”

  “好说,争取让你升成甲等!”卿云慷慨地一拍胸脯,却忍不住紧跟着打了个呵欠。

  “去睡半个时辰吧,时候到了我叫你。”柳少游催促道。

  “你睡吧,我去马车上瞧瞧。阎阿烛看起来行事随心任性,你好不容易用祝馀草的情报搞定了她,我还是抓紧时间,和我这位便宜师父套套近乎!”卿云却不打算休息,甩甩头,稍甩去了困意就往外走。

  同行日久,柳少游对她的秉性太过了解,知她绝非是忸怩作态,无奈起身:“哎,也罢,我就舍命陪君子了,正好陪陪马车外的南宫兄。”

  听到身后追来的脚步声,卿云在门外回身,杏眸粲然,等他一起走进月色。

  “所以你这到底是陪他还是陪我?”

  “陪你——”

  

继续阅读:第四十三章 阎女(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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千金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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