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无证(2)
萌晞晞2025-01-05 10:573,176

  “手上沾染烟灰之人。”

  出声回答这一问的,并非柳少游,而是将纸包重新折好,并将其前后两面朝向众人轮流亮了亮的卿云。

  众人这才瞧见,黄纸包的两面竟沾有两处黑灰,均是半指的形状,显然是被指上沾染了烟灰之人,捻在手中过。

  今夜能让人手中沾染烟灰的举动,无非是出入过火场,以及触碰过尸体这两样。

  而做过这两件事的,现场只有四人——卿云、柳少游、明斐章、李变。

  “会不会是刚才柳公子把纸包搜出来时,新沾上的啊?”刘珂眨眨眼。

  闻言,柳少游摇摇头,将右手张开,示于人前:“我虽进过火场,但因为爱洁,一出火场就已经净过手了。”

  他这么一说,众人也都忆起此事,从而很快排除了柳少游的嫌疑——

  假设柳少游是凶手,在进火场前,他虽有机会将纸包偷偷塞在明斐章身上,但那样纸包上就不该留有烟灰。而他甫一出火场,就在大家眼皮子底下离开了。等他再回到那间厢房,有机会接触明斐章时,他手上又已没了烟灰。

  所以,他不符合凶手的条件。

  “明二公子虽然冲进过火场,身上手上都沾有烟灰。但那之后,他的一举一动都在我们眼中,他也不可能在众目睽睽之下,冒着被发现的风险,再去摸一摸腰间的纸包。”柳少游接着又顺势把明斐章的嫌疑撇了去。

  “有理,有理……”

  “那不就只剩下郡主和李变了吗?”

  听着众人的低声议论,卿云暗自庆幸此番多亏柳少游想得周全。否则若由她自己去搜,护手上沾着从尸体上带下的烟灰,这纸包上的灰迹就做不得锁定嫌疑的证据了。

  从前,师父就总念叨她虽在仵作之道上天生敏锐,技艺业已学得十成九,但行事却远不如手中的剖刀稳当,总欠三分考虑,还得靠多遇世事多磨炼……

  见卿云只是盯着柳少游,一副神游模样,刘珂忙替她出言:“卿云从头到尾可没碰过明二公子一下!”

  其实这事儿不用刘珂作证,众人心中也有计较。

  从卿云坚持查案开始,她就是所有视线的焦点所在,但凡有过接近明斐章的可疑举动,此刻都将无处遁形。

  那么,有条件将纸包神不知鬼不觉就塞在明斐章身上的人,便只有李变了。

  在场这么多人里,也只有李变和明斐章发生过最多次的肢体接触。

  尤其是第一次搜身时,李变一个习武之人,想不着痕迹又骗过众人地做到这一点,并不困难。

  “李校尉,不介意吧?”柳少游侧首挑眉,言下之意,不言而喻。

  刘珂见李变只是在大家相继投来的目光中僵立着,倒也没觉察出什么危险气息,便大着胆子上前闻了闻。很快,她脸色一变,退回到卿云身后,才有些忌惮地低声道:“他身上有仙人香的味道,错不了。”

  明斐章一听,当即激动地指着李变道:“一定是他!是他不知用什么办法,没让张弼发现,先在自己的酒杯中下毒,又设法调换了酒杯!”

  汗水顺着李变的后颈滑进领口,濡湿了一片,可他却只是沉着脸,坚称自己没有在酒杯中下毒,把脊背挺得愈发直了。

  “那你身上的仙人香又作何解释?”明斐章又问。

  “只不过是碰巧这两日我也熏了这香而已。”李变冷冷盯着他,咬死了并不松口,“那装着毒药的纸包我在此之前,从未见过。”

  明斐章眼珠一转,似想到了关键,语调渐高:“不对!之前我扑过去要抢你搜出的五石散——我还道你好心,竟还扶我一把!如今再想,一定就是在那个时候,你往我腰间塞了这赃物!”

  “哼,”李变哂笑,直戳明斐章痛处,“你服石成瘾,只怕很多时候连现实和虚幻都分不清吧?你的一面之词不足为信。”

  “你——”

  眼见又是一场无谓的争辩,柳少游有些嫌弃地扶额站远了些,却发现卿云不知何时已不在原处,手里还多了条从明家家仆那儿拎过的老鼠尾巴。

  她也不管还在争执的二人,只诱着那只老鼠,一样样去舔舐明斐然食案上残留的食物酒水与用他过的碗箸汤匙。

  那老鼠身体肥硕,也不怎么怕人,显然是在这山庄中悠哉偷食惯了,伸出舌头就去舔那酒杯中的残液。

  不知为何,柳少游竟从那眯起的鼠目中瞧出了些许享受之意。

  然而,乐极生悲,不消片刻,那老鼠就不对劲儿了,吱吱叫唤两声后,一头载倒在桌上,肚皮一翻,开始浑身抽搐。

  见这一幕,卿云若有所思地摸了摸下颌,随即直起腰,重新拎起那只老鼠的尾巴,举高到身前,扬声道:“诸位,李校尉的确没在他自己的酒杯里下毒!”

  悠在半空中的老鼠还在不可抑制地抽搐,衬得卿云一张灵动皎白的含笑面容有些渗人。

  刘珂咽了咽口水:“这老鼠也中毒了?”

  “不错。刚才我让它舔舐了杯中的残酒后,老鼠就出现了番木鳖中毒的反应。”

  人群中响起不解的疑问:“那这不正说明毒就是下在酒杯里的吗?”

  “你们别忘了,死者虽然是为了躲行酒令,装醉离席的,但也确实喝了不少青梅酒。我们假设,李校尉当时在自己的酒杯中投毒,之后对换,但从那之后,这酒杯便一直是死者在使用。经过一晚上不断的添酒与饮酒,最初那些有毒的酒液还有可能一直残留在杯中,令老鼠中毒吗?”

  卿云抛回的这个问题,其答案不言而喻。毒显然不是下在那杯被调换的酒里的。

  “而席间侍女添酒时,并不与坐席一一对应,而是依次巡过,随机性很强。所以,凶手也不可能在酒壶里下毒,否则中毒的就不会只有一人。”见众人纷纷颔首,柳少游便顺势接过话来,又帮着排除了一种可能性。

  与刘珂同来的公子哥听后,挠挠头:“那这毒是下在哪儿的?把我都说懵了……”

  闻言,卿云也抿唇沉默了,一时之间没有头绪,总觉得忽略了什么关键的环节。

  不在酒杯,不在酒壶,也不可能偏巧就在这最后一杯未饮完的酒水里,与毒发时间对不上……

  正当卿云垂眼盯着桌上的酒盏,陷入苦思时,柳少游却不动声色地扫视四下,最终将视线定格在了李变的食案上。

  他明灿的眼底闪过一抹暗光,忽而发问:“李校尉,你说你喜冷饮?”

  “是啊。”

  “那你今夜身体可有不适?”柳少游又问。

  “……并无。”

  李变猜不透这个钱庄的少东家葫芦里究竟卖的什么药,回答得相当谨慎,并不多言补充,以免多说多错。

  可下一瞬,当他看见柳少游缓缓勾起的嘴角时,才发现自己还是错了。

  “那你饮酒时为何不用冰?”

  此问一出,李变脸色激变,顺着他拢扇所指的方向望去,那是自己食案上的冰盘。

  比起旁人的冰盘,李变的盘中冰水多得几乎都要溢满出来。可见,盘中的大部分冰粒直到完全融化,都未被其使用。

  显然,这处细节与李变此前的说法自相矛盾。

  “想必这其中一定有什么原因,让身体康健又素喜冷饮的李校尉刻意没有用冰。”柳少游唇边依旧带着弧度,眼中却没有笑意,“比如,他知道——”

  “冰、中、有、毒。”

  柳少游虽一字一顿,但话音并不重,然而李变的脊背却犹如被千斤巨石瞬间压垮了。

  “呵……”只听他自嘲地低笑一声,踉跄着退了两步,索性大马金刀地往一处空置的食案上一坐,“柳公子好厉害的眼力!真是万万没想到,这冰融后的水竟成了我的破绽。”

  他这么说,便相当于是认了。

  把毒粉下在冰盘中,稍融后便难以觉察。死者每取一颗冰粒放入酒杯,就等同于向自己投一次毒,因此连最后剩下的那杯残液都还带着毒。

  但卿云没想明白的是,李变是什么时候把毒下进冰盘里的,又为什么要调换酒杯。

  “姓张的说的没错,我就是想当中山王的乘龙快婿。明斐然和郡主走得近,就怕再这么下去,两家把亲事一合,就板上钉钉了。”李变倒也善解人意,似乎猜到卿云和众人都是满腹疑惑,竟摆出一副心平气和的态度,从头讲起,“只不过,我这人不懂得耍弄人心,只能想到最简单的解决办法,那就是让明斐然从这个世间彻底消失。”

  “但杀过人的应该都知道,起杀心容易,下杀手难。”说到这儿,李变还耸肩一笑,“不过,勤能补拙,我为此做了很多种假设。”

  卿云嘴角一抽,哪个好人家应该知道这种东西啊。

  “假设,我直接在明斐然的酒里下毒,被人撞破,就没了转圜余地。而把毒粉提前下在自己的酒杯里后再换酒杯的做法也存在一样的问题——要是有人撞见,又因此揪着我不放,下毒之事也容易败露。”

  “李校尉这一手还真防对了。”柳少游意有所指地看向张弼。

  李变会意地嗤笑一声:“所以,换酒杯只是一个障眼法。毕竟席间人多眼杂,下毒的手法必须做到万无一失。我察觉到宴上总有一道目光盯着我,就趁机故意演给对方看,混淆视听的同时,借着身形与袍袖的遮掩,向明斐然的冰盘下毒。”

  刘珂听完,还是纳闷:“那为什么你的冰盘里也有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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千金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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