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南下(2)
萌晞晞2025-01-22 11:322,611

  半个时辰后,一辆马车在城西十里外的义庄前停下。

  庄外悄然寂静,荒草萋萋,紧闭的庄门前一对石狮残破不堪,门上铜环锈迹斑斑。

  哪怕青天白日的,此处也不见半分生气,反是蒙着一层灰暗的阴气。

  卿云当先跳下马车,上前拍门。那铜环叩击在腐朽门板上的闷响回荡在四下的空寂里,透着些渗人的诡异之感。

  柳少游则信步四顾着跟上来,什么都没问,也什么都没说,只与她一道耐心等了阵子,门后才传来十分缓慢的脚步声。

  “吱嘎——”

  庄门被拉开,一张五官端方,精神矍铄的老者面容露出来。

  只许是常年闷在义庄里,不见天日的缘故,那张脸与常人比起来,显得格外苍白。

  老者瞧门外是卿云,眼角褶皱里登时舒展开笑意,可眼珠一转,又瞥到她身旁还站着一人,不由微讶一声。

  “小云儿,你怎么把活人给带来了?”

  卿云讪笑:“师父,有活人在的时候,能不能别这么叫我。”

  “我岁数大了,总不记得。”老者笑眯眯的噢一声,连连点头,表示下次一定记着。

  柳少游在旁听着,那扇子是越摇越快,心道自己有名有姓,有鼻子有眼,可落到这师徒二人口中,怎么就只剩还喘气儿这么一个可取之处了呢?

  那凌乱的风里带着不满,卿云也感受到了,忙冲他投去一个见谅的眼神,笑道:“师父,这位是柳少游,柳公子。他会与我同行,去中山郡调查当年的旧案。”

  “这么突然?”忧色立时浮现在老者眼中。

  卿云却只摇摇头:“我为这一天已经准备得足够久了。”

  “哎,天色还早,进来坐会儿吧。”

  义庄庭院内,几口棺材齐整摆着,中央一棵枯死的槐树下,常年支着个简陋的验尸棚。

  十一岁那年,她第一次“离家出走”,只敢策马在城郊转转,却迷了方向,误入义庄,正撞见一名年近半百的男子,在那棚下对着一具面目浮肿,浑身湿淋淋的尸体动刀子。

  心、肝、脾、肺、肾、胃、肠……

  卿云只在书本里见过这些字眼,却从不知人身体里的这些东西原是长的这般模样。带着些好奇,她默不作声地等对方忙完了,才出声打扰,询问回城该走哪条道。

  那是她第一次见识剖验的场面,没有嫌恶,也没有惧怕。

  男子瞧着这女娃娃也是稀奇,觉得是个好苗子,便起意要收她做徒弟,传授仵作之道。

  当时的卿云还不懂什么叫做仵作之道,只是想起了自己见桂圆的最后一面,指着床架上那个女童的尸体,认真问他:“那个小姑娘是淹死的吗?”

  “表面上看起来是,实则不是。”

  “你怎么知道的?”

  “等你学会仵作之道,便能自己找到答案。”

  “我明白了。我会好好学的,师父。”

  就这样,十一岁的卿云自己给自己找了个仵作师父,谁都没告诉,包括父亲。

  此后,她就常以去城外城隍庙拜祭为由,到义庄学艺。

  能被送来义庄的无名尸体,最终大都没人认领,只能由官府出资买口棺材,雇师父这个义庄看守给葬了。

  没有谁会为了这些亲缘浅薄的苦命人,索要一个说法。

  可这些年来,卿云还是跟着师父,以手中之刃,为这里的每一个亡者找寻到了可以瞑目的真相。

  现在,她终于要启程,去为自己执刃的初衷剖开迷雾了……

  “随便坐。”

  卿云从回忆里抽神,招呼身后跟进来的柳少游。

  一句“坐哪儿”还没问出口,柳少游就见卿云背对着一口棺材,屈膝一跳,非常熟悉地坐了上去!

  “这——”

  “这些棺材都是空的,屋里的才是装了人的。”卿云杏眸含笑,说话间还往后挪了挪,坐得更踏实了些,“不会对亡者不敬的。”

  老者看着,不太赞成地一摇头:“不像话!赶紧去屋里搬把椅子给人家!”

  “他喜洁,您那些放过些放过遗物的椅子,搬来他也不坐的。”卿云还是笑嘻嘻的,没挪窝。

  “……晚辈站着就行。”

  柳少游不得不承认,卿云还是太了解他了。这椅子的确不搬也罢。

  老者见状,也不再与他客气,喊他自便,就与卿云在一口棺材板上坐了,说起话来。

  院子就那么大,二人也没刻意避着柳少游,偶尔几句便落进了他耳里。

  为人师的,自是不放心徒弟千里独行,却也担忧同路之人是否牢靠。

  卿云口风倒紧,只道柳少游是可信的朋友,还财大气粗,并未透露他捕风使的身份。

  老者倒也不是寻常俗人,见卿云言语笃定,便没再追根究底,只是在验尸一事上又叮嘱了她几句,戒骄戒躁,切勿臆断,之后就结束了话别,将二人往外送。

  送到义庄门口时,卿云才一拍脑袋,想起什么似的,从怀中掏出一副护手:“师父,这护手是我新研究的,透气,但尸水尸毒又都渗不进。前段就想送来给您了,一直没顾上。您试试,合不合手?”

  老者一脸欣慰地戴上,连声称好。

  “那您且用着。”卿云端详两眼,也觉满意,“等我回来,再给您多做两副换洗的。”

  “路上多小心。柳公子,我家小云儿可就拜托你多照应了。”

  “分内之事,前辈客气。”

  柳少游拱手,恭恭敬敬地应承下老者的交托,这才与卿云二人告辞,在老者的目送中回了路旁的马车。

  “驾——”

  车夫扬鞭驱着马匹调转方向,朝南驶去。

  卿云边喝酸梅饮子,边有些好奇地观察自上车后便没再开口说话的柳少游。

  此刻他正打开香炉的博山盖,夹了一块香炭添入,心无旁骛的模样,半点儿没有要询问她的意思。

  “你是不是知道我师父是谁?”

  “何以见得?”

  “我给他护手时,你的眼神出卖了你。”

  “猜了个八九不离十吧。”柳少游挑眉,却未朝卿云看去。

  闻言,卿云把饮子往案上一搁,倾身靠过去些:“他是谁?”

  “你不知道?”柳少游终于也放下香箸,扭头瞥她。

  卿云老实地摇头:“我问过,师父不肯说。而且似乎是段伤心事,我懂事后便也不再问了。”

  “但还是好奇?”柳少游轻笑。

  “自然好奇。”卿云大方承认,又补了句,“隐姓埋名的缘由很多,所以我也不敢随意找人打听,或是去谛听楼买消息,怕给师父招来祸事。”

  “那你却来问我?”

  “你会害我和我师父吗?”

  “不会。”

  卿云眉眼弯弯,直言相问,柳少游便也望着她的眼睛,坦诚相告。

  “那不就得了!快说,别卖关子了!”卿云立刻托好腮,等听故事。

  她也知人不该轻易言信,更何况眼前这人明摆着对自己有所保留,心中另藏秘密。可人生在世,谁又能没有一二隐衷?她不觉柳少游是个心怀恶意,居心叵测之人,就够了。

  “绕过捕风阁,直接从捕风使这儿买消息,也不是不行,还能便宜点儿。”柳少游伸出三根指头,逗她,“三十两,童叟无欺。”

  “捕风令”的赏金几乎掏空了卿云的全部积蓄,她只留了些傍身的盘缠,得省着花。

  但愁色才上眉梢,她杏眼一转,便有了主意,当即掏出平日随身的小本,奋笔疾书后将其中一页撕下,拍到柳少游面前。

  “三十两的欠条!”

  一回生二回熟,所谓债多不压身,卿云可算就逮着他一个债主欠了!

  柳少游轻呵一声,拿起那欠条,略扫一眼上边的娟秀小楷,便也欣然收入襟内:“也罢。路上无聊,就当消磨时间了。你可听说过任一凡?”

  “没听过。”

  “那梁王世子案呢?”柳少游又问。

  卿云这才眸光一动,抿着唇点了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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千金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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