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章 太清(3)
萌晞晞2025-04-10 20:464,013

  一声飒爽的朗笑自二人头顶传来。

  那击退南宫止之人一个纵跃,便落了地。

  来者是名个头高挑的女子,一身墨绿衣裙,发髻高高盘起,如吐信灵蛇般的银饰盘绕在鬓边,泛动着幽冷的光,一双眉似寒夜新月,一对眸似山涧冷泉,透着坚韧的英气,红唇却又给人以矛盾的妩媚艳色。

  她的年纪约莫不到三十,若非眼神和气质都过分成熟,单从面容来看,卿云甚至会以为其只比自己年长两三岁。

  卿云冷静地打量眼前这人,没从她身上感受到太多恶意,更没有血腥气,反而有些药草香随夜风送至鼻息。

  原是之前她与南宫止在屋顶上施展轻功疾行,又逆着月色,卿云才没有注意到女子身后还背个着装有药草的竹篓,腰间也不像寻常人那般佩玉与香囊,而是系了只玲珑的鼓形皮筒,不知里头是何物。

  柳少游也在看清来人后,彬彬有礼地执扇一揖,临危不乱的与人套近乎:“姑娘说笑了,我们没他厉害,跑不了。更何况我们与姑娘往日无冤,近日无仇的,在这深山中偶遇,也算缘分,不如互通姓名如何?在下——”

  “可你们发现了我的秘密啊。”可他话未说完,女子便打断了他,抬手间腕上银镯的垂链晃动出细碎的白光。

  见其往地上那个死人身上瞥了一眼,卿云一愣:“是你杀的?”

  “是我杀的,你们打算怎么做?”女子嗯一声,点点头,笑得更灿烂了。

  那当然是跑不过也得跑了啊!卿云边在心里怒骂南宫止不厚道,边脑筋飞转,盘算脱身之策。

  言语斡旋不是办法,只能使诈了。山门在他们身后便是此刻唯一的转机,趁对方不备,转身就跑,扎进林里,或许还能逃脱。

  于是她故作惊讶地蹲身下去,似要去捡脚边的东西。

  “这是什么?”

  “嗯?”女子也好奇地下意识去看,下一瞬却眼前一花,“咳咳!”

  原是卿云想起院里地上撒的那一炉香灰,自己脚下的位置便有,于是猛抓起一把就朝女子面上抛去——

  “快跑!”

  听见女子被香灰呛到,卿云大喜,拽起柳少游的胳膊就跑。

  可她才跑出三五步,便觉着一阵天旋地转,还没想明白是怎么回事,意识就骤然被抽离脑海,整个人直挺挺地向前栽倒下去!

  “卿云!”

  柳少游眼疾手快,将她揽住的同时,自己的身形也晃了晃,有些难支的单膝磕跪在地,怀中却还是稳稳抱着卿云,没有松手。

  香灰对女子起不了什么作用,她也没有急着追这几步,只是咦了一声:“你中了我的五步醉,怎么还不醉倒?”

  “快了。”柳少游勉强牵了牵嘴角,“晕之前还可帮姑娘省点事。”

  “嗯?”女子显然没明白他的意思。

  柳少游并不解释,只是又咬牙站了起来,抱着卿云转过身来,僵着膝,直挺挺的一步步往回走,径直走过了女子的身侧,艰难地跨进灵官殿,在个蒲团边又咚一声,往前跪倒下去,双肘着地时狠狠颤了一下,却没将卿云摔着。

  冷汗顺着额角往下淌,柳少游撑着最后一丝神志与气力,将卿云侧放在地,脑袋枕在了蒲团上。

  “不用姑娘费劲把搬我二人进来了。至于捆人之事,就恕在下有心无力,实在难以代劳了……”

  旁观他终于支撑不住,倒在了卿云身侧,女子才掩唇一笑,缓缓走近。

  “看在你这么自觉的份儿上,就不捆你们了,本也不用捆。不过,我还真有些好奇,你是怎么多走出这十几步路的……”

  

  卿云被硌得有些难受。

  “怪不得……是个毒罐子……”

  是谁在说话?没头没尾的。迷迷糊糊间,卿云动了动脖子,想着自己从没睡过这么硬的床,小时候在义庄,师父骗她躺过的棺材都比这要舒服。

  好在枕头还算软乎,后脑勺没遭罪……

  思绪就这么在虚空中漫无目的地飘忽了一会儿,直到一缕陌生又熟悉的药草香钻入鼻息,如同一盆兜头凉水,令卿云彻底清醒过来!

  她睁眼想起身,四肢却绵软无力,发现自己正躺在太清观灵官殿的地上,脑后枕着的只是个蒲团。

  柳少游仰倒在自己身旁,好看的眉微蹙着,一手握着她的指尖,而另一手——

  那墨绿衣裙的女子就蹲在柳少游旁边,正饶有兴趣地摸着他的手腕,似在搭脉,口中还念念有词。

  卿云不知她打的什么主意,心头一紧,明知唇舌之争在这种人为刀俎我为鱼肉的境况下实在苍白,却还是出言威胁道:“你可知道与我们同行的那人是江湖人称‘遇之命止’的南宫止?我不清楚你方才用了什么手段逼退他,但以他的身手一定会再回来救我们。届时我们要是有个三长两短,你也讨不到好处——我劝你还是不要轻举妄动!”

  “我知道啊,虽然之前没见过他这个人,但他那把獬豸刀很难认不出来的。我也知道他可能很快就会回来,所以我更得把你们攥手里保命了。”女子却不以为意,语气坦然得不像话,还反问卿云,“不过,你知道我是谁吗?”

  “神医毒手,阎不见。”

  答她这话的,显然并非卿云,而是此刻也已转醒的柳少游。

  他虽也起不得身,但把手腕抽回来的力气倒还是有的。被一语道破身份的阎阿烛微讶,盯着柳少游又细瞧了片刻,确信自己没见过此人。

  不过,疑惑之色只在阎阿烛的眼底一闪而过,很快她就似想明白了一样,笑问道:“我阎阿烛的名气在江湖上虽响,但入我山谷,见过我本人的却不多。你是为求我救命,才打听我样貌的?”

  见她如此不自谦,卿云不由眼角一抽,暗道南宫止的低调着实可贵,只是这救命之说,又是何来?

  “救命?你什么意思?”卿云狐疑。

  “字面意思。”阎阿烛似笑非笑地答着,指尖轻拂腰间皮筒,那里头竟是有什么活物一般,感应到了她的召唤,躁动着震颤起来,发出令人头皮发麻的细响。

  卿云忌惮地盯视那古怪的皮筒,正想着对方莫不是故意消遣柳少游,一道寒芒就刺入了眼底。

  獬豸刀悄然于夜色中横在了阎阿烛颈边,一身黑衣,面色冷厉的南宫止不知何时出现在了殿内。

  “你们没事吧?”他没看阎阿烛,只把目光落在地上的二人身上。

  “无碍,就是浑身还没什么力气,可能是中了迷香。”卿云冷静地回应并提醒他,“你走后,她只与我们说了两句话,我们就中招了。你多小心。”

  “放心,同样的手段在我面前用不了第二次。”南宫止笑笑,更似说给阎阿烛听的。

  阎阿烛也承认道:“的确,方才我胜在你没有防备,没想到你能这么快就把毒逼出。我也知道故技重施无用,故而就趁他们昏迷时,给他们种下了毒蛊。”

  “毒蛊?”南宫止语调骤冷,獬豸刀的刀刃又往她的颈上贴近了半寸。

  “刀剑无言,别激动。”阎阿烛倒也不惧,说起话来依旧不紧不慢,“这蛊虫只要我不催动,就要不了命。不过要想彻底解除后患,还是只有我才能用母蛊引导出子蛊。”

  她说着,抬手一点点将獬豸刀推离自己,转身冲南宫止嫣然一笑:“所以,大家现在谁也别想要谁的命,不如坐下好好聊聊?”

  殿内静了片刻,之后是南宫止的一声冷哼:“好啊。”

  于是,半盏茶后,阎阿烛如愿坐了下来。

  只不过双手双脚都被极刁钻的手法绑住,只能背靠她的竹篓维持平衡。

  “南宫止,你这么对待一个武功平平的弱女子,不觉得有失大侠风范吗?”阎阿烛蹙着眉抗议。

  南宫止认真地思考了一瞬,答道:“不觉得。你也不弱,很厉害。”

  一面毫不怜香惜玉,一面又毫不吝惜称赞,阎阿烛气笑了,哼一声扭过头去,提醒他:“他俩中的是五步醉,五步就倒,醒后五个时辰之内,浑身也会如同醉酒一般乏力。不过以你的功力,用内力助他们多运作几个周天就可行动无碍了。”

  “那毒蛊呢?”南宫止追问。

  “蛊当然还不能就给他们解开,否则我在你面前拿什么保命?”阎阿烛没好气,“都说了那玩意儿不要命,只要你们不对我不利,蛊虫就会本本分分,保证与他们相安无事——你别得寸进尺啊。”

  她这般强横态度,南宫止却也不恼,只是转而把地上二人扶起来,一掌抵住一人肩头,开始运功逼毒。

  柳少游也没闲着一张嘴,趁逼毒的工夫,言简意赅地给另两人讲了些关于神医毒手“阎不见”的情报。

  顾名思义,阎阿烛既是神医,又擅使毒,若她肯出手救人,对方多半难见阎王,才得了这名号。不过,很难说她的医术和毒术哪个更高超。因为她救人的时候,往往会把对方先毒个半死,再完全救活。

  这位神医年纪轻轻,却出身为谜,师从为谜,隐居的阎王谷也十分难寻。有说在大章最南边的丘陵里的,也有说在最北边的大山中的,更有甚者声称阎王谷根本不是世俗意义上的山谷,而仅仅只是一间大隐隐于市的茅屋的名字……总之,传言五花八门,至今莫衷一是。

  半晌,南宫止敛劲撤掌,卿云攥了攥拳,又活动了一下手腕,自感不仅气力恢复大半,整个人也精神不少,于是拍拍衣上尘土,边与柳少游一道起身,边问:“她救过的人也说不清吗?”

  “据说阎不见每次救完人后,都会以蛊术操纵病人神志,令其记忆错乱模糊,忘记进出阎王谷的路。离开山谷的时间越长,丢失的关于山谷的记忆就越多,有的人到了最后,甚至会不知不觉间连救命恩人的长相都回忆不起来了。”柳少游解释着,还瞥了眼阎阿烛的腰间,“如果没猜错,那个皮筒里应该都是她豢养的蛊虫。”

  “消息还挺灵通的嘛。你早认出了我,所以才不怕我胡乱杀人?”被绑着的阎阿烛不改镇定之色,只是好奇地问柳少游,“方才你不是说要互通姓名吗?你叫什么?是做什么的?”

  “在下柳少游,家中开钱庄的生意人罢了。”

  “生意人?瞧着像,又不像。”阎阿烛闻言,用一双冷艳的媚眼觑着他,抿唇轻笑,“不过阎不见这名号难听,我一直不喜。我叫阎阿烛,小柳你看着也就二十出头吧,可以叫我一声阿烛姐。”

  卿云在旁听得直皱眉,往柳少游身前一站,冷声问:“外边那道士,不是你杀的?”

  “当然不是。”阎阿烛答得理直气壮,“我比你们来得还要晚些。”

  “那你刚才为何说人是你杀的?”

  其实听她擅长用毒时,卿云就已回过味来了。眼前这女子身上并无兵刃,又能以毒烟逼退南宫止,想来杀人也不太可能避长就短,不使毒杀,反而用剑。

  “因为我怀疑是你们杀的,以此试探罢了。大晚上,三个人在黑灯瞎火的道观里,行踪鬼祟,还在商量怎么处理尸体,我很难不往杀人抛尸上联想。况且你们这位活阎王的朋友,在官面上的名声可不太好,通缉令上了一张又一张,就算无涯司的辟邪卫不可能这么多年都与个明面上的大魔头相安无事,想来其中必有隐情。但他一上来就对我拔刀,看着也怪吓人了。所以,以防万一,我当然得使点儿自保的手段喽。”

  被一脸无辜的阎阿烛倒打一耙,卿云张嘴想反驳,却一时语塞。

  她发觉对方说的句句在理,自己和柳少游显然是被南宫止易遭人误会的体质给殃及了……

  于是卿云面色稍缓,只是再次向阎阿烛确认:“所以,你也不知道这道观里之前发生了什么?”

  “不知道。”阎阿烛爽快地一摇头。

  “无妨。有人知道。”

  

继续阅读:第四十一章 阎女(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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千金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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