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章 悬案(2)
萌晞晞2025-02-04 09:123,947

  卿云念出那通缉犯的名字,只觉似乎在哪儿听过,正琢磨着,身边柳少游已拿扇掩住下半张脸,笑出声了。

  “这哪里好笑?”卿云看看榜文,又看看柳少游。

  “他不是案犯。”柳少游不屑地一挑眉,“官府那帮人,查不出个所以然时便总用这套做法,也就糊弄糊弄不知情的百姓。”

  “你认识这人?”见他如此肯定,卿云更好奇了。

  柳少游想了想,吐出两个字:“不熟。”

  东海钱庄少庄主断言此人并非凶手,卿云只会一笑置之。但这话由谛听楼捕风阁麾下的捕风使说出来,可信度就不一样了。

  她于是摸了摸腰间的水囊,思量片刻后,仿佛没头没尾地对柳少游冒出一句:“桂圆一案的卷宗,应该还在中山县的县衙里。”

  “那就揭榜吧。”柳少游却似知她所想,赞同地点了点头。

  “好。”卿云应着,便干脆利落地撕下了那通缉令。

  通过验骨,只能验知当年的桂圆并非溺死,而是中了某种奇毒。至于更多的案情细节,或许只有通过卷宗的记录才能获知。

  但内情未明,若贸然大张旗鼓地重查旧案,卿云直觉不妥。

  况且如今城内孕妇接连遇害,整个县衙必定焦头烂额。纵然卿云搬出郡主身份,以势压人,要求县令拨派人手,配合自己翻查旧案,众人也只会在明路上给个面子,实则暗地里敷衍了事。

  桂圆一案于她再是重要,却也是逝者已矣。

  若为查旧案而耽误了缉捕真正的杀人凶犯,徒令如今尚且鲜活的生命枉逝,卿云相信桂圆泉下有知,也不会心安。

  倒不如揭了榜文,以仵作的身份,助县衙查明此案,同时也可明修栈道暗度陈仓,在衙门内打探旧事,翻阅当年卷宗。

  “怎么回事?有人揭榜了?”

  “这小姑娘有本事捉住那杀人魔头?”

  附近百姓注意到她的举动,很快就将布告栏围了个水泄不通。

  卿云也没有要离开的意思,只是将榜文卷起,拿在手中,神色自若地等了不到半盏茶的功夫,就见一高一矮两名衙差拨开人群,走上前来,冷脸喝问:“是你揭榜?可是有南宫止的线索?”

  “我们可助官爷擒住连环杀人案的凶手。”柳少游抢先出声,替卿云答了。

  两个衙差这才注意到卿云身边还站着个同伴,而非围观百姓。

  “这不是柳少……”高个衙差先认出了柳少游。

  “我们有重要的内情想当面禀告县令大人,还请两位官爷行个方便吧。”柳少游打断他,姿态亲近地上前一握对方的手,两块碎银便送了出去。

  卿云瞧着他塞钱的动作之熟练,比自己验尸也不遑多让,只能暗叹一声——

  有钱就是任性。

  “有线索自然是要面禀大人的。”那衙差面上还绷着肃色,义正言辞,眼中的笑意却藏不住,与同僚交换个眼神,一扶腰间铁尺,侧身作引路状,“跟我二人来吧。”

  围观百姓自觉分开,给四人让出一条路。

  在前面带路的两个衙差头也不回的,卿云见状,索性慢下步子,拉开些距离,拿手里那卷榜文捅了捅柳少游的胳膊,压低声音问:“为什么说那个南宫止绝不是凶手?他在江湖上很有名吗?”

  “南宫止嘛,名刀獬豸之主,江湖人是都知道的。他走到哪儿,人就死到哪儿,又总穿一身黑,活像个索命的阎罗,便得了‘遇之命止’的恶名,专治小儿夜啼。”

  柳少游先是点头答了她的第二问,见她瞪圆了杏眼,才说出后边的“但是”。

  “人其实都不是他杀的。只不过他体质特殊,总能遇上些骇人听闻的命案,惹来嫌疑。久而久之,有些官衙为推卸无能之责,凡有治下未破之悬案,又能与南宫止沾上边儿的,就将他列为嫌凶悬赏捉拿。反正他武艺高强,是年轻一辈里的佼佼者,官差们捉不到,甚至不敢捉,也很正常。”

  这么一说,卿云便记起来了,南宫止这个名字的确是悬赏令上的常客。

  “这么多案子,就全让他给碰上了?我记得去年便有一桩挂了他名号的灭门惨案,被灭门的好像是一家镖局。”

  “风顺镖局吧,他们曾押过一趟见不得官的黑镖,与清瑶山下武沼县衙挂着的一起悬案有关。南宫止的师父想知道那案子的真凶是谁,他便设法查凶,于是前往打探。结果,去灭口的杀手前脚走,他后脚到,自然要抽刀巡看一番。这镖局里是无一活口的,唯有镖头六岁大的儿子因为贪玩,在晚饭时偷跑出去,逃过一劫。小孩儿回来时,正撞见一身黑衣的南宫止拿着明晃晃的刀,在满是尸体的院里走来走去……”

  后边什么情况,不消说,卿云也能明白了。于是她抬眸想了想,又想起一桩。

  “那前年登州的奇珍坊案呢?”

  “奇珍坊当时得了一稀奇物件,名曰叆叇。南宫止的师父老眼昏花,他便前去求购,又唯恐他人捷足先登,就欲连夜拜访。哪知有江洋大盗也盯上此物,杀了两名守夜的伙计与盘账的掌柜,夺物便走,正巧在后巷被南宫止撞着。南宫止见其杀人越货,一路追到城外,将其重伤后交予无涯司发落。天亮之后,他才折回店前,放下买叆叇的钱就离开了。这一幕叫邻里瞧去,见他手上还沾着血,可不就变成了阎罗买命吗?”

  卿云听得嘴角一抽,发现南宫止去这些地方都和他师父有关:“有没有一种可能,不是南宫止的体质特殊,命带倒霉,而是他拜错了师父的问题……”

  “谁知道呢。但这话你可不能当他的面说,南宫止那个二十四孝徒弟,听不得。”

  柳少游耸肩一笑,随即又挑了两三桩发生在南宫止精准撞上命案的奇事说与她听。

  说着说着,县衙便在望了。

  高个衙差继续将他们引到会客堂,另一人则转去后宅通报县令。

  柳家是地方上的大户,钱庄生意广布,虽只是白身,但只要是个通晓为官之道的,都会给三分薄面。

  县令魏平安一听是柳家少爷造访,便暂搁了手中文书,前去相见,一番客套寒暄后,才问到正题:“柳少爷小半年未归,恐怕还不知县里孕妇连环被害的奇案,怎的一回来就揭了榜文?”

  听他口吻,十成里有九成是不信柳少游能提供什么有用线索的。

  卿云不愿耽误工夫,索性掏出王府腰牌,亮明郡主身份。

  “魏大人,凶犯还未归案,时间紧迫,我便长话短说。县衙通缉南宫止,可是掌握了他行凶的铁证?”

  “郡主大驾,下官未能远迎,实在失礼。”魏平安面对一脸严肃的卿云,只是扯着笑答道,“郡主有所不知,本县境内近十年年没有此等大案了,能一连杀害多名孕妇,那必然得是心狠手辣的亡命徒啊!于是下官就调阅了这些年来的在缉要犯,唯有南宫止符……”

  卿云抬手打断他:“所以,就是没有证据了?”

  “也不可能这么说,这官府办案自然是有一套章法。”

  “魏大人——”

  魏平安还要继续打官腔,却听得卿云冷喝一声,猛地将什么东西拍在了自己面前的几案上。

  他被吓得一个激灵,浑身赘肉也跟着一抖,待定睛看清那物件后,立刻双膝一软,行了跪礼。

  见御赐之物,如见圣上。更何况,中山郡主幼时就得蒙陛下喜爱,赐下免死玉牌之事,在朝野是人尽皆知的。

  “郡主莫怪,实在是这凶手太过狡诈……下官也的确是怀疑有可能是那南宫止所为,想着先把人捉回县衙,当堂审清,总不会有错。若不是他,也好再换个别的路子往下查。”

  魏太平擦了擦额角冷汗,想到近日有从京中而来的传闻,说是这位郡主精通仵作之术,颇有几分破案手段,也不敢再随意糊弄。

  “如此看来,魏大人也是一心为民哪。”柳少游摇着扇,适时递话进来。

  卿云眼角瞄见他笑意玲珑,了然会意,弯腰作势要搀扶魏太平:“多事之秋,难为魏大人了。我既揭榜,便是想为父亲下辖的郡县安泰尽一份绵薄之力。”

  此话看似安抚,却含了极隐晦的敲打,魏太平忙不迭起身再拜,搜肠刮肚地对卿云好一番阿谀奉承。

  “郡主心系百姓,下官实在感佩。郡主有什么吩咐,县衙上下定全力配合。”

  “我初来乍到,对案情细节还不甚了解,可有卷宗先行查阅?”

  “自然有的,都存在架阁库中。”

  “那库中可有近十年前后的案卷?”卿云又问。

  “这……十年前的,应是已另锁到籍册库去了。”魏太平不解,“只是郡主查那些旧卷宗做什么?”

  柳少游一清嗓子:“大人适才也说了,中山县已有近十年之久没发生过大案。若万一是更早之前的旧案案犯逃脱在外多年,又回来兴风作浪,也不是不可能。这与大人翻阅在缉要犯是一个道理。”

  “还是柳公子敏锐。”

  “下官疏忽。库房钥匙都有主簿那儿,请郡主稍待片刻,下官这就去取来。”

  卿柳二人一唱一和,软硬兼施,魏太平只得讪笑着连连应是,摆出一副无有不从的模样,提了官袍,快步而去。

  

  一盏茶后,二人在魏太平的陪同下,调看了此前几起孕妇被杀案的案卷。

  卿云比对几案的验尸格目,心中隐感一丝暂时说不清的违和,本想叫来负责验尸的仵作询问细节,却被告知仵作正好告了半日的假,只得暂且搁置,权当先了解案情了。

  但放衙入夜后,再有魏太平在侧,二人查起旧案就多有不便了。

  于是用过晚膳,卿云就以打算住在县衙后宅为由,支开他去准备厢房,自己则与柳少游二人前往籍册库查阅桂圆一案的案卷。

  但卿云没想到的是,十一年前的案卷记录竟十分粗简。

  比起幼时她从家里其他下人口中听来的讯息,案卷里几乎只是多出一份樵夫的口供,记录了他是如何意外发现尸体,以及发现尸体的具体河段,却也看不出任何端倪。

  要说不曾感到一丝挫败,那必然是假的,加上半月来车马劳顿,又在惘山开棺验骨,一番折腾,卿云的眉目间已是难掩疲色。

  “累了就先去歇着吧,明日再想其他办法。”柳少游见了,将案卷从她手里抽出,温声提议。

  “什么办法?”卿云叹气。

  “下午来时,我见衙中年轻差役虽多,快班班头却已近不惑,不妨等明日上衙了,寻他探探口风。”

  “我那会子光顾着想怎么震慑住县令了。你还真是眼观六路,耳听八方啊!你这样都还只能当一个丙等捕风使——难怪大谛听一人便可知晓天下事!”

  卿云本是随口一问,却不料柳少游还真有主意,眉心不由舒展开来,起了些兴致,支着脑袋问他:“你见过他吗?”

  她言谈间对谛听楼楼主颇有崇拜,神情也难得流露出几分少女的天真期许,柳少游唇角一勾,望着她的眸光也在库中昏黄灯烛的映照下晕出浅浅柔色。

  “柳少游?”卿云抬手在他眼前晃晃,“你在听我说话吗?”

  “我在。”柳少游先是认真地点点头,之后又一摇头,“大谛听的真实身份在谛听楼也是个秘密,只有少数亲信才能得知,否则恐招来祸患。”

  这个答案在意料之中,卿云只是有些遗憾地低语了声“也是”,便撑案起身,招呼柳少游一起离开,明日再查。

  柳少游却不动弹:“你先去吧,我还想再看一会儿。”

  卿云听了,抬起的步子又落回来,眯着杏眼,低头盯住他,一脸狐疑。

  “你不会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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千金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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