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场罕见的风雪,山路更是难上加难,马儿四蹄没入雪中,行走本就吃力,容婳马术蹩脚,马儿打着响鼻,喷出一团团雾气。
容婳围紧了红狐狸大衣,咬牙挥鞭架马:“马儿啊,你且瞧在你的主人在风雪中苦等着,生死未卜的份上,赶紧走吧……”
马是好马,但容婳站定的位置是个高坡,雪下满是嶙峋的乱石,这样的风雪,这样的乱石,当真是驱马下高冈了。
但她怎能不急,她面前十几里,常胜堡在漫天的风雪中静默着,她背后三十里就是雁门。
那道铁打的雄关东三十里就是“云连十八州,豪杰三千家”的大同,南三十里就是晋中,过了晋中就是中原腹域,过了长江那就是“日出江花红胜火,春来江水绿如蓝”的江南水乡!
容婳一夹马腹,马儿长嘶一声,猛的朝下俯冲,竟是连人带马都摔了出去十几丈远。
容婳几个狼狈的翻滚,才勉强起身,回看那马儿倒伏在雪地里,竭尽全力的挣扎,前蹄已然断了。
容婳艰难的凑上去,看了看绝望悲鸣的马儿,再望了望常胜堡的方向,她从腰间抽出一柄短剑,寒光一闪,尺长的短剑尽数没入,在马颈处割出一道骇人的口子。
“马儿啊,是我对不起你……”她看着马儿浑圆的大眼中涌出最后一泓泪,便渐渐失去了光彩,心中愈加悲凉,却又不断告诉自己,再有十几里就到了,再撑一会儿,再撑一会儿!
那岚岳神智未明,陆佥事生死未卜,她能依靠的只有自己,那便是爬也要爬到黑山!
忽然从身后传来一阵疾奔的马蹄声,数十匹奔腾的骏马,全然不顾路上委顿着容婳,竟要从高冈之上一跃而过。
那打头的男人一身蓝衣,胯下的黑骏马飞奔的最快,跃起就要从容婳头顶跨过,还挂着泥泞的马蹄直踏向她面门。
容婳本已置绝境,这一下又激起了她满腔愤恨,她头往上一仰,手中短剑一翻,寒光闪过,剑刃就向从自己头上跨过的马腹上划去!
只听那马儿惨嘶一声,把身上的蓝衣人摔了下来,一抔鲜血淋漓的洒在惨白的雪地里。
那人显然没有想到一个女子也敢对他出手,后边的马冲了上来,在他身边疾避,骑手急忙勒缰,可还是往前蹿了好几步。
容婳一击得手,身子就被蹿上来的马匹迎胸撞上,她被撞到吐了一口血,身子也飞起,直朝身边陡立的上坡滚了下去。
蓝衣人冷笑一声,身子陡然拔高,自袖中飞出一根软索将容婳拉起,直拽向马背。
那马是一匹高头大马,马脊背隐隐泛着蓝紫色的光晕——
“真是一匹好马!”蓝衣骑手一愣,却见马背上突然多了一个女子,轻巧的站在光滑的马背上。
那女子的出现仿佛十分缓慢,在场却没有人看到她从哪里来。
她身材高挑,一身艳红色正好与雪地、黑骏马般配,那衣袍分明有些像男子式样,却显出一种别样的风流,轻轻一拂广袖就将容婳揽入怀中。
她这么轻轻一揽却让蓝衣人一惊。
他出手运着“千机索”的功法,看似轻柔的软索实则力道非凡,但那红衣女子却如浑然不觉一般,试问这江湖中能睥睨“千机索”的又有几人?
这女子看上去却颇为年轻,怎会有如何强横的内力?
蓝衣人却也算遇乱不惊,右手一抖三枚飞刀便从软索中连连射出,左手依旧朝容婳扣去。
哪知他左手扣了个空,面上一凉,飞刀擦着鬓发被尽数甩了回来,好在他反应极快,身子一缩,伸手兜住山崖一角,借着一悠的力量扑向那红衣女子。
但他空中折返,已经失了先机,那红衣女子一踩马背,马儿长嘶一声,她虽怀抱一人却极轻巧的腾空,直踩在身后另一人肩上,只听“咔吧”一声,那人双腿受力不住,登时断了,痛得昏了过去。
红衣女子单手一抖,容婳就被抛向半空,她一塌腰,一只红绣鞋就踏在另一人头上,对方立时目眦尽裂而死。
看她轻轻巧巧就收拾了自己的两个手下,蓝衣人脸色一变,连退几步,红衣女子也不追,自顾自将容婳抱在怀中,强迫她与自己额头相抵。
“容婳,好久不见啊?”她嘟着嘴,娇嗔道,“你怎么一点长进都没有,任这种杂碎欺侮,叫我好生失望!”言语间竟是全然不把其余在场的十几人放在眼里的意思。
蓝衣人脸色一变,双手一拍,手下诸人呈三角之势把容婳两人封住。
那红衣女子全不在意,掩口一笑,竟露出半分妖媚、半分娇憨,这笑声尾音流转,蓝衣人脸色愈发古怪,最终变得十分难看。
“来者何人?”
也难怪他有此一问,江湖上修为至此之人,扳着手指也算的过来,何况她还是个妙龄女子。
那红衣女子却全不回答,甚至连看都没看他,便抬起一只柔掌直拍向他胸口。
蓝衣人只觉胸口一空,四周皆有压力传来,沛然浩荡,无可抵御,他当下不敢硬拼,连忙伸手去拨。
然后两人掌缘才一碰,蓝衣人身形便是一晃,退后一步。
蓝衣人目光一深,那女子又是一掌击来,蓝衣人不敢怠慢,横腰立马,以双掌接住,“砰”的一震,他竟蹬、蹬、蹬连退了三大步。
不等他稳住身形,第三掌又至,这时蓝衣人已经背靠山崖,只见他脸色陡变,勉力推出双掌——
这一招交手却是无声无息,半晌,才见蓝衣人背后山崖一震,积雪兜头落下,蓝衣人顿时呕出一口血来,只觉得双掌剧痛,好不狼狈。
红衣女子微微一笑:“你这后生能接我三掌,很不简单,可惜是个阴阳人……我今日且放你一马,还不快滚!”
蓝衣人一呆,他乃是东厂冯都督手下一等一的高手,何曾受过如此侮辱?
他面皮登时涨得发紫,好一会儿,才猛的一跺脚,恨声道:“走!”
“慢着,”蓝衣人面色一凛,手中的软索一紧,却听红衣女子悠悠道:“你这马不错,不如留下给我这——小徒孙。”
蓝衣人银牙几乎咬碎,他一招手,一脸恨容的叫手下将两具尸体驮在一匹马上,转身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