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车载着四人已经奔出了近二十里路,沿途人头攒动,尽是从常胜堡拖家带口逃难的百姓,一时哀泣遍野,道路挤得迈不开腿,寻人哭喊声不绝。
出城的方向反而没人,盘查的官兵看了一眼今夏六扇门腰牌,连盘查都懒得盘查就直接放行。
大概这会儿西去常胜堡等于送死,没人会关心死人要去做什么。
这反而让今夏忧心忡忡,见人群过不去,只好改走小路,到得一处山脚下,找到一个小镇休憩。
镇上显然也经过了一番逃难,乱七八糟的,家禽恶犬都被带走了,今夏闯了两户空门都不见人。
镇上唯一的一家客栈招牌也被风吹断,酒幡半死不活的吊在空中,上头写了“听风镇”三个字。
算起来已经折腾了一天一宿,当真是人困马乏。
水槽里满是碎冰,水流冰冷彻骨,今夏饿着肚子,猛灌了两口冰水,瞬间觉得整个人都凉透了。
把汉那吉走过来,递给她一块干粮和一个半空的酒嚢,今夏接过干粮小口、小口的啃着,偷瞄了一眼那酒嚢。
“暖暖身子。”
今夏摆了摆手,道:“不了、不了,家教严,不许在外头喝酒。”
把汉那吉一笑,也不勉强,随手打开酒嚢,烈酒的香味闻着都让人浑身发热,今夏咽了口唾沫,干脆转身走远了。
她溜进一栋废弃的民宅里翻找衣服,不知何处来了条土狗,冲她叫个不听,任今夏怎么赶也赶不走。
“你又在搞什么花样!”裳裳拿匕首对着今夏、
今夏一脸冷漠的瞟了她一眼:“我究竟是哪儿招惹你了?”她把废宅中能裹的全部裹着,把狗也一起抱上,瑟瑟发抖的说:“眼下兵荒马乱的,咱们又在逃难,你不觉得你们这身儿胡服太扎眼了吗?我也是在为王爷和王妃安全的打算。”
她将衣服尽数抱回一股脑摊开,大多是花冠裙袄,大袖圆领的汉服。
“王爷,这是汉人的衣服。”
把汉那吉道:“汉人的衣服就不遮体避寒了吗?”
他爽快的将那样式奇特的窄袍脱了,里面竟没有单衣,露出精壮的上身,也不避今夏,饶有兴味的在衣服堆里翻腾。
他皮肤白皙、面容俊朗,眼眸深邃有神,脸庞棱角分明,随便换上一身儿士庶巾服就显出一派俊隽的文士气质,不愧为草原七十二部第一美男子。
“非礼勿视啊,袁今夏,非礼勿视……”美色当前,袁今夏眼睛一闭,眼观鼻、鼻观心,只得转头去逗那土狗。
那土狗鼻子耸动,在她身上四处嗅嗅,湿热的舌头忽然在她手背上一舔,留下一大片口水。
今夏以为它饿了,便掰了一小块干粮喂它,不料这土狗却突然朝今夏袖口咬了一口,差点把她袖口露出的手环叼下来。
“哎!撒嘴!快撒嘴!”今夏宝贝的护住手腕,小心翼翼的检查腕子上的手环——那是一截断了琴弦做成,以金珠子缀着,缠在今夏皙白的手腕上,打了个死结。
“大人,怎的笨手笨脚的!你瞧瞧,你系了个死扣!”
“于万斯年,永以为好。”
袁今夏一刹那恍惚,好似陆绎温柔又笃定的声音犹在耳畔。
她还记得,自己是如何羞红脸,是如何讷讷地说——
“大人,可一万年太久了啊……我但愿朝夕相伴。”
袁今夏整个人都温柔起来,蹲下抱了抱那摇尾巴的土狗,土狗却不领情,腾的从她怀里蹿下来,沿着楼梯往客栈二楼一溜烟的跑了,但它跑两步还停下来望望今夏,仿佛在等着她似的。
今夏觉得稀奇,看一眼还在研究衣裳的夫妻俩,又看一眼摇头晃脑的土狗,终于还是提着裙子追了上去。
那客栈原本已经破败不堪,人一走上去,木制的楼梯就发出嘎吱、嘎吱的声音,袁今夏踮着脚,走到二楼,忽然觉出不对
——这客栈从桌椅板凳,到招牌酒幡,到处都灰扑扑的,唯独二楼第一间厢房门干干净净,明显有人特意打扫过。
她警觉的掏出手铳,发着抖填好弹丸,才俯下身子侧耳在门边——
扑棱!
今夏一激灵,吓得浑身的汗毛都竖起来,手铳险些擦枪走火。
“小兔崽子,你要吓死小爷啊!”却是那土狗一拱木门率先冲进了屋里。
屋内空无一人,与今夏所料不差,里头桌椅、烛台、杯盏俱全,虽然也蒙了些灰尘,但一看就是近些日子才有人住过。
狗子轻车熟路的穿过一架珠帘就进了里屋,今夏也干脆一不做二休的追进去一探究竟。
“有人吗?”
内间只有一张床,床上一件象牙白的长袍叠的整整齐齐。
饶是简单的白色,若仔细看,仍能发现衣衫通身以银线绣着菱形纹饰,精致华贵,旁边还齐头摆着一套蔑黄腰封和雕花革带。
那土狗邀功似的在一旁紧摇尾巴,今夏却已无暇搭理,她轻轻的抚摸着那革带上的银制雕花。
“大人……”今夏一时悲喜交加,急忙将叠好的长袍摊开,下摆有大片被雪浸湿的痕迹,衣襟上还有一串褐色的——
“是血迹!”今夏心下一惊,但又很快冷静下来,从血迹飞溅的高度和走向看八成是敌人的血,而且,外袍和比甲叠的整整齐齐,腰封、革带也没有丝毫的破损,“看来大人应该是在十分余裕的情况下,自己换下来的,但是里衣呢?”
今夏翻箱倒柜,但床铺、床箱、橱柜里都找不到里衣……
“那就说明里衣是洁净的!”今夏双眼一亮,不禁展颜一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