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风消雪散月始明
火锅筷子2020-08-09 13:572,261

  这一夜,常胜堡举火,那焰火即便是在风雪交加的夜里也显得格外清楚,那绚烂的颜色像极了凶兆,真可谓“流星夕照镜,烽火夜烧原”了。

  中卫、雁门、大同,无数人他们抬目望向夜空,久久没能低头。

  来了——终于来了!

  上一次常胜堡举火还是二十年前,之后不过月余,草原骑兵便长驱直入,攻进京师,东直门、德胜门﹑安定门接连被毁,就连巩华城外诸帝陵寝都未能幸免。

  彼时陆绎不过四五岁的年纪,而今他正迎着那火光奔袭。

  “大人,常胜堡会不会弃城?”

  “不会,叶梦熊不是仇鸾,高拱也不是严嵩!”陆绎一挥马鞭,右臂上登时凸起一块,是折断后未及接续的上臂骨。

  陆绎强忍着剧痛,剑眉紧蹙,一抹壮烈从他的脸上升起!

  与此同时,大同巡抚方逢时两手死死按在城墙上,与他一起登上城楼还有一众文书令,连同地方武官。

  方逢时脸上的表情更为隐忍复杂,抬头,是被烽火烧红的夜空;低头,是大木笼子里不住挣扎的活尸。

  常胜堡押送活尸的马车连夜奔袭,眼下就停在城门外。

  大同总兵马达道:“方巡抚,愚以为必须速速将这妖怪压到京城请皇上圣裁。” 马达心直口快,见方逢时沉默不语,便道,“事到如今,难道方巡抚还想压下不报?!常胜堡若失守,战死之人尽数变成活尸,我们活人再多,如何能与源源不断的死人作战?”

  “此事我自会亲自禀明王总督,奏请朝廷决策!”方逢时声音异常沙哑,他的这个决定可以说是十分艰难了。

  “都火烧眉毛了,你、你、你还要禀报王崇古那个老狐狸!”马达冷哼一声,甩手而去,“想不到你们,竟与那严嵩老儿一般无二!你们就不怕高拱老贼故技重施、卸磨杀驴!”

  二十年前俺答汗兵临城下,兵部尚书丁汝夔奉首辅严嵩之命,坚壁不战,未发一矢,放任草原骑兵在城外四处焚掠,一番屠戮骚扰之后,又大大方方的奉召出关。

  事后,严嵩一推二六五,将丁汝夔问斩塞责。

  彼时,严嵩曾说,塞上战败,犹可掩饰,京畿战败,无可掩饰。

  马达人已经走远,尤自一路大叹道:“尔等竖子当真要用满城百姓的白骨铺就自己加官进爵的仕途吗?!”

  他这话太过露骨,方逢时面如死灰的站着,不发一言,等其余众人都灰头土脸的离开,他方招来亲信,低声嘱咐道:“务必看住官驿那位!”

  大同府官驿,一人正冒雪立中庭,也正西望。

  他穿着一件样式奇特的窄身长袍,袍子上以金线绣着龙、凤、虎、象和各种卷草纹样的吉祥图案,两条发辫束于耳后,腰间的弯刀镶满了宝石。

  这年轻男子就是鞑靼的安乐王——把汉那吉,铁背台吉之子,鞑靼首领俺答汗之孙。父亲早逝,一直在汗王膝下教养,因着长相韶秀,气度温润,足智能言,极得俺答汗宠爱,常命其随侍左右。

  他此刻正极为专注的望着西北方烧红了的天空,如冠玉一般的脸上带着忧色。

  吱呀一声,一个女子推开房门,手里提着一盏琉璃明瓦灯,暖融融的灯光照在雪上,在反映到她的脸上,照的整张小脸金灿灿的。

  她披着一张整块兽皮做的华毯,梳着满头的细辫,辫子上缀满了绿松石、孔雀石之类的发饰,她有些柔然血统,鼻子高挺,双目微陷,肤若凝脂,眉似远黛,唇若涂脂——

  草原上谁不赞叹一句、不愧是安乐王的女人!

  把汗那吉虽然年轻,但出身清华,又一向知道如何运用这份清华来驱使旁人。

  他如今是投降明朝的人质,想要维持一份尊严,就要不时展露他所拥有的、而其他人生命中难以企及的光耀。

  “你们都下去吧,”他颇为冷淡的吩咐,然后回头,冲着身后的女子一笑:“裳裳。”

  这一笑,三分落拓,三分不羁,三分无奈。

  裳裳苍白的脸上也露出一个浅浅的笑,那笑浮在哀愁里,像是无边苦海里开出的一朵百合花。

  把汗那吉牵住裳裳的手,自己的勇气已经所剩无多。

  他不知道投降敌人最坏的结果会是什么,却知道如果不逃出土默川的话最坏的结果将会是什么。

  裳裳手上的琉璃灯忽然猛地一闪。

  两人陡然一惊,却见一个黑影猛地窜了上来。

  那黑影奔得极快,提纵之间,分明有一身极佳的工夫蕴藏在内。

  只见他出手一晃,掌沿如锋,直向裳裳劈去,可这一招竟是虚招,真正要命的却是他那一双腿。

  把汉那吉将裳裳拽到身后,那人身子腾起,一双长腿直向那吉心口踹去,这才是他这一击真正的目的!

  那吉轻喝一声,双手往他腿上一夹,刚刚及得把他双腿挟住。

  就在这时,“嗒”的一响从里屋传来,又听见一声极轻的闷哼声。

  “阿伦!我的儿!”裳裳花容失色,屋里睡着的是他们刚满三岁的幼子。

  与这呼喝声几乎同时,屋内冲出一人,背上还驮着一只麻包,只见银光一闪,一柄弯刀划过,直向那裳裳头顶抹去。

  裳裳下意识的一避,看着刀锋险险划过她头顶,好像演练过多次一般珠联璧合的击碎了发顶上宝珠,直向把汉那吉喉头抹去。

  这一刀突如其来,把汉那吉双手俱占,难封难避。

  偏巧这时,那吉似乎胳膊扭不过大腿,身子如承受不住那人双腿反绞之力,人一歪,身子向左一倒,险险将那一刀避开。

  弯刀一偏,刀锋控制不住似的就要划向把汉那吉挟住刺客双腿的手腕斩去

  ——那吉手一松,刺客腾空而起,一掌直扑向把汉那吉。

  砰——

  庭下诸人只觉得一瞬间的失聪,那刺客身子陡然一矮,背心暴起一团血花,强大的掌风一偏,瞬间将裳裳手中的琉璃灯击了个粉碎。

  那刀客也被吓得不轻,登时扔下肩上的麻袋,足下一蹬,扑进黑漆漆的夜里,等他身影渺了,院外才一阵脚步声,守卫侍从鱼贯而入。

  裳裳惊慌失措的尖叫一声,越过摊着一具尸体,扑向地上的麻包。

  麻包里的孩子像是被摔醒了,在袋内不断挣扎,裳裳颤抖着去解那麻袋,把汉那吉心里一苦,将满院的人一一打量,目光最终停留在单膝跪在后院围墙高处的一名少女身上。

  那少女赤着脚,外衣亦顾不上披,只穿一身薄薄的白色里衣,长发未束,皮肤如雪,手中握着一柄精致小巧的手铳。

  少顷,风雪散尽,一轮银盘再现,在月光照耀下,少女更显洁净出尘。

  她忽然两肩一耸,低声咕哝道:“哎呀,可冻死小爷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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