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婳将那岚岳扶出墓室,两人又坐在碧潭边,对着一弯冷月。
那岚岳呆呆出神,回思自与容婳相识以来的诸般情景,又念及自己如今的伤势,一时百感交集。
他不敢让容婳知晓自己伤重难愈,一时间不禁无限惆怅,隐隐有些后悔自己适才的鲁莽武断。
那岚岳一手拉起容婳,犹豫再三,方开口说:“婳儿,我们离开雪原已有月余,族人找不见我,恐怕都要急疯了。如今你寒疾未愈,不如你暂且留在山中让这位蓝衣前辈为你疗伤,等天气好些,我再来接你回去?”
容婳十分讶异的看向那岚岳,忿忿道:“我才不要!你忘了他是怎么欺辱我的了吗?”
“先前我也想不通,以为他是轻薄浪荡之徒,但今日见他身受赤华珠反噬之苦,便已经明白了七八分。”那岚岳轻拥着容婳,将下巴抵在她额上,“你记得在常胜堡,你的血可令玄兵退却吗?”
容婳点点头,那岚岳继续说:“你曾是赤华珠子虫宿主,血中带有赤华珠的气息,可令玄兵畏惧,亦可暂时压制赤华珠反噬之毒。
“如今蓝衣前辈已经服用了解药,便暂时无碍了。等你寒疾好了,你再到那岚部另取些解药给他。我猜这位蓝衣前辈已与赤华珠共处十年以上的时间,以他的武功造化,说不定这一两年内便能解除赤华珠的控制也亦未可知。”
容婳半晌没有说话,忽然离开那岚岳的怀抱,冷冷问道:“阿岳,你到底在计划什么?”
那岚岳本就心虚,此时被她问的一怔,就听容婳又问道:“什么叫我去那岚部取解药给他,那你要去何处?”
那岚岳知道容婳一向心思活泛玲珑,也爱极了她这份古灵精怪,但此刻心中却叫苦连天,只得涎着脸一笑:“我自然是要陪着你的,只是想让那蓝衣人念你的恩情,好好为你治病罢了。”
容婳稍稍展眉,害羞的说:“可、可我一刻都不想和你分开……”
那岚岳感觉容婳重又钻回自己怀中,乖巧安静的贴在他胸口,只觉心中剧恸,双眼发酸,强忍着苦楚,故意打趣道:“坏丫头,日日就知道缠着你夫君。”
待容婳安置了,那岚岳才悄然起身,重又返回那墓室。
他一路跌跌撞撞,等到墓室入口时,胸中血气已再也耐受不住,突然张嘴喷出了一口鲜血,身子也软软的跌倒!
原来蓝袍人内力虽已是强弩之末,但残存的掌力逼集已久,一旦溃发而出,亦是人所难当。
那岚岳稍一疏力,便被他震伤了内腑,他若是立即吐出胸中的淤血,伤势或许还能减轻些,但他为了不让容婳看到自己伤势发作,却又将那淤血勉强压住。
此刻伤势发作起来,情况之严重,连他自己也始料未及,他挣扎的爬到墓道入口,只望能将容婳托付妥善。
可叹他全身内力与蓝衣人相冲,此时已经完全溃散,每分每寸骨节,彷佛都要散裂,莫说压制幻化之蝶的反噬之力,便是呼吸也变的极为困难。
这时,弥漫的风雪掩没了他的身子,使他有如卧在云雾之中。
他忽然感觉到前所未有的寒冷与疲乏,似是所有的生机与活力,俱都正自他体中缓缓消失。
他忍不住机伶伶打了个寒噤,暗道:“莫非我当真要死在此地了?”
在被母亲以赤华珠救活之后,他一心复仇,早将生死置之度外,之后龙吟城覆灭,他满心铺在那岚一族存亡之上,未曾想过自身安危。
然而,此刻,在这风雪弥漫的山谷中,他忽然生平第一次自心底泛起对死亡的恐惧。
他知道是因为容婳、因为与容婳的白首之约近在咫尺——触手可及的美满让他的生命也变的更可珍重——他只知自己并不愿死。
他不敢闭起眼,但风雪更劲,眼皮也越来越重……
这时,墓室中却飘然掠来了一条人影,宛如幽灵般不带丝毫声息,正瞬也不瞬地望着那岚岳身边雪地上鲜红的血迹。
那岚岳丝毫未曾发觉,又过了半晌,一只骨节分明的大掌,自他背后伸了过来,一把便钳住了他的脖颈!
那岚岳只觉脖颈一热,一股内力自风池穴而下,迅速无比的冲向他的心口,令他不由自主的便以玄兵符心法相抗。
然而那内力势大力沉,登时将他气息全冲散了,那岚岳只觉全身绵软,全无抵抗之力,干脆摊开四肢,身体有若腾空而起,浮游于天地之间。
过得片刻,只听一个声音朗笑道:“小子,我已用龙象般若功将你一身武功尽数废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