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植之你说,这美利坚的领事毫不避讳的你我面前说出,要抢俄国人的东西。他是狂到没边儿了,还是知道一些我们不知道的消息。”
“从癸卯年沙俄输给日本之后,国力就一年不如一年。美利坚不是第一个窥伺中东铁路的,他们只是第一个在我们面前说出来的。”
“那谁是第一个动手的呢?”
“据下官所知,日本人已经谋划很多年了。大人您还记得伊藤博文吗?”
“当然,载泽大人时不时还会提起此人。总还希望能请他再来国内。在贝子爷的心里始终放不下立宪改革的心思。”
“贝子爷是想这个伊藤博文帮咱大清把脉。可在下官看来,伊藤博文可能没有这么大的本事。日本的立宪改革有他一份功劳是没错。但他并没有世人以为的那般重要。所谓时势造英雄,伊藤博文也是恰逢其时顺势而为。”
听施肇基这么说,徐世昌顿时来了兴趣:“以前你可是跟贝子爷一样推崇此人。为何现在有了如此大的变化。”
施肇基说道:“不推崇也并非否定。只是不会再盲目的相信,他有我们所希望他有的能力。”
徐世昌问:“我们希望他有什么能力?”
施肇基说道:“帮助大清国完成立宪改革的能力。”
徐世昌问:“那他有吗?”
施肇基十分肯定的回道:“他没有。日本的立宪改革过程是不可能完全复刻的。因为改革的推动之力内外皆有,外力甚至还要更大。如果没有这外力的推动,立宪还能成功吗?以前这个问题还只是一个假设,但现在却已经有了答案。”
徐世昌思索了片刻,突然眼神一亮:“你是说朝鲜国。”
施肇基赶紧恭维道:“大人果然英明。就是被日本占了去,让伊藤博文做了统监的朝鲜国。但现在那里也不能称为一国了。国君被废,军队也被解散,哪里还算是个国。”
徐世昌点头说道:“朝鲜的变故我也只是略有耳闻。据说这伊藤博文已经卸任统监之位回到了日本。”
施肇基说道:“说是伊藤博文卸任是因为被袭击者丢的石块打中到了脑袋。再加上年事已高,这才卸任后返回日本。但我相信这些都不是真正的原因。”
徐世昌问:“那你认为真正的理由是什么?”
施肇基拿出那个册子的译本,递给了徐世昌:“这是前些日子我得到了一个朝鲜义军随身携带的册子。上面详细的记录了伊藤博文在朝鲜做统监那段时间,推行的各种政策。记录一直持续到去年腊月。”
徐世昌只快速翻看了几页,脸上就不由露出疑惑的神情。而越往后翻,则会看到更多前后矛盾的政令。还有很多乍一看根本摸不清头脑的命令。
施肇基说道:“我反复研究了这些记录之后发现,伊藤博文在朝鲜的所作所为,是在验证自己的改革理念。也在试验各种统治藩属国的办法。”
试验两字解开了徐世昌的疑惑。那些前后矛盾和莫名其妙的政令,立刻就都能说得通了。
紧接着施肇基却又说道:“但到最后,他的方法几乎都是失败了。”
徐世昌问:“何以见得失败?”
施肇基说道:“如果成功了,您应该是最先知道的。”
“我?”徐世昌十分疑惑,但很快他就明白了施肇基的意思:“日本占朝鲜,目的就是东北。如果他们成功了,今天跟我一起给你接风的,就可能是位小个子的东洋人。”
施肇基点头:“伊藤博文的试验没有成功,但日本脚步却不会停下。虽然现在他们还只是在背后动点小动作。但我有预感,要不了多久,日本人也会像今天的美利坚牛仔一样,直接站在我们面前。”
徐世昌也赞同施肇基的分析。美利坚已经摆在了明面上,日本的野心也快要掩饰不住了。
徐世昌问道:“先不说日本,眼前这个牛仔你有什么打算?来他个鹬蚌相争渔人得利?”
施肇基却是连连摆手“我可不敢以渔人自居。当下我考虑最多的是,如何不成为被殃及的池鱼。俄国国力下降,美日等国则上升,这是趋势。但当下而言,东北地区尤其是在哈尔滨,俄国的势力依然要强过任何一家。”
徐世昌问:“那你心中可有对策?”
施肇基说道:“赵普当年曾向宋太宗进言,中国既安,群夷自服。是故夫欲攘外者,必先安内。哈尔滨的外事形势复杂多变,这便更需要将内先安好,道署上下必齐心协力,才能与洋大人们周旋。”
徐世昌对施肇基的清醒很满意:“唐少老与我果然没有看错你。这才几个月时间,你便可以真正独当一面了。滨江道既然交给你,自然由你做主。想动谁就动,不必考虑太多。”
这话就算是给施肇基吃了定心丸。滨江道道署内部的整顿得到了直属上级的首肯。
原本是施肇基是打算在长春停留一日便立刻返程。但因为刚刚过完年,这火车的车次很少,最早一班也是两天之后。
由总督府出面定下了一整个卧铺车厢。然后将发车时间通知了那位新任领事,并得到了肯定会同行的答复。
有了两天的时间,施肇基准备好好逛一逛长春的外文书店,并且拜托桐生帮他搜集各国近期的报纸。
一转眼两天便过去。施肇基收获颇丰。书和报纸足足装了两大箱。
相比哈尔滨,施肇基更喜欢长春。理由也非常简单,这里更像是中国人的城市。而在哈尔滨更像是身处国外的。不仅周围有大量与中国人外貌相异的洋人,更是有数量众多的俄式建筑。
尤其是那座新建的哈尔滨火车站。每次施肇基走进火车站,总有种出了国的错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