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申口中的禁军，就是曾经的皇家禁卫军，守卫皇城的精锐。但这支精锐在庚子之乱中，为了掩护老佛爷离宫几乎是全军覆没，从此便名存实亡。
可过了这多年，禁卫军却始终没有重建。坊间传闻，就是因为禁军当年丢了紫禁城，惹恼了那些掌权的贵人。
听到李申说到禁军，大伙手上的动作都慢了下来。
班头老王凑了过来：“禁军都已经没了好些年。这些枪成色这么新，有几把我瞅着压根就没开过。李头你不会看错了吧？”
李申说道：“这种东西咋会看错。你忘了我当年是干啥起家的。不过你说的也对，我手里这支十三响好像就是九成新的。”
李申走到灯旁，眯着眼睛缓缓转动枪身：“这确实是禁军的暗纹，入库时间是辛酉年...”
“辛酉？”
再过几天就是已酉年了，那可是整整十二年前。
李申自己也有些意外，他又仔细的看了几遍却还是这个结果。
其他人几个侍卫也都学着他一样检查其他的枪。果然也都找到了禁军的暗纹，而入库时间最早到乙未年，最晚则到乙亥年。
庚子之乱之前十余年中，禁军的火器营一直都在补充这些先进的火器。而眼前这些枪，即使放在现在也还是比道署警卫队的还要好。而且是好很多。
这是个让大伙不太容易接受的结果。
庚子国难对国人来说，都是跟扎在肉里的刺。这无关于身份和地位，上至皇亲国戚，下到贩夫走卒，都感到了切身的耻辱。
号称足有十一万的八旗精锐，竟然败给了不到两万洋人联军。紫禁城丢了，圆明园烧了，大清最后的脸面也没了。
李申看着手里九成新的枪：“有这么好的枪，他们怎么就把紫禁城给丢了？”
这番感慨，应该是说出了多数人心中所想。
如果不是了解些许内情，施肇基自己大约也会有这种疑惑。
施肇基早年曾跟随度支部尚书载泽出国考察宪政。他对当庚子之乱也是耿耿于怀，曾多次在酒后谈及当日种种。
当年所谓八国联军之所以真的能破了北京。还真不能只用一句“禁军抵抗不力”就草草带过。
庚子之乱是人祸，但最终几乎全军覆没十不存一的禁军可绝不是那个祸首。
施肇基说道：“李申看得没错，这些枪的确出自禁军火器营，也的确都是九成新。因为从入库之后就在没有用过。禁军如果全员配备这些枪，或许...但大部分禁军都没有机会用这些枪。
这些枪跟火器营里其他武器一样，被洋人从仓库里抢走。然后又被作为礼物，送了回来。因为这些枪甚至比他们用的还要好。”
说道这里，施肇基停了一下，目光扫过在场众人。他们此时的情绪，与他刚刚看到总督那封亲笔信时一般无二。
收到这些礼物的大人们，心情应该比他们更糟糕。不仅被洋人狠狠的扇了一个耳光，还得继续陪着笑脸。甚至还要准备回礼。
施肇基说道：“这些就是徐总督给咱们道署置办的年货。从现在开始，就配发给侍卫队使用。王班头，你的话我可听见了。以后若有与洋人有冲突，警卫队如再吃了亏，那我就唯你试问。”
被点名的老王，丝毫不怯场，抱拳施礼：“大人放心，俺王庆柱一个唾沫一根钉。下回再让我遇到那几个毛子骑兵，一定把今天的场子找回来。”
施肇基轻轻点头：“有这个心气是好的。但真的遇事还是要听从李申队长的指挥。”
老王连续点头：“大人放心，一定听。”
施肇基对李申说道：“这年货就交给你了。如何分配使用你自行决断。就一点要求，枪一定要擦干净。”
李申当然听得出这干净不止是要清理枪上的油，还有刻印在上面印记。
“属下明白，大人放心一定干净。”
“洋人不过春节，正月里还是要安排值守。”
“是。”
施肇基发觉李申似乎还有话说，便问：“还有事？”
李申答道：“属下确有件事要禀告。”
施肇基说：“随我去后堂。”
李申朝王班头打了个手势。他赶紧拿起那只皮箱，小跑着跟上。
来到后堂，李申将箱子摆在桌上。
“启禀大人，火车上行凶之人有了消息。这个皮箱就是跳车凶徒遗落。”
“有何特别之处？”
“您请看。”
施肇基看到皮箱里的东西，便明白为何那对爷孙会以此作为投名状。
正经人可不会在随身的箱子里放子弹和带血的布条。
但只有这些，李申应该不会专门到后堂才把箱子打开。
“还有什么？”
“大人，您看这个。”
李申把箱子里的东西全都倒了出来，然后竟从箱子底部打开了一个夹层。夹层之中取出了一个很薄的册子，交到了施肇基手中。
施肇基翻开册子，看到上面的字着实有些意外：“是朝鲜文。”
又翻了几页，册子里还夹了一张照片。照片上是一个穿着礼服的白须老头。
照片上醒目的红色笔画，已经充分的表达对于照片中人的态度。那股子必杀之的恨意可说是跃然纸上。
毕先生看着照片中人说道：“这人穿的礼服好像是日式的。会不会是日本人？”
施肇基点头：“的确是个日本人。而且还是个大大有名的日本人。朝鲜人和这个日本人放在一起，我大约能推测出两个凶徒的出身。李申，从火车上带回的尸身现在何处？”
李申回答：“暂时放在柴房。”
施肇基说道：“那人多半与日本人有关。”
毕先生说道：“大人觉得日本人会来衙门认领此人？”
施肇基点头：“如果他身上有什么不能留在我们这的东西，那日本人自然会来认领尸体。”
接着施肇基便命令道：“王班头，立刻去刑房调一名仵作去查房检查尸体。身上所有物品和身体特征都要详细记录。”
“属下明白。”
王班头离开之后，李申忍不住问：“大人，这个有名的日本人到底是谁？”
施肇基看着照片略有几分感慨的说：“这个人，是日本宪政改革之后的第一任首相，以及日本驻朝鲜半岛的第一任统监。曾被视为宪政先驱的日本国前首相伊藤博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