伊藤博文在日本的地位非常特殊。明治维新之后,曾经四次组阁,任期长达七年。任内发动了甲午战争。迫使大韩帝国签订第三次《日韩协约》。这也直接将日本推上东亚头号强国的地位。
在中国人眼中,伊藤博文同样也是特殊的。
作为日本前首相,他是发动甲午战争的元凶之一。但同时作为东亚最早导入并确立立宪政治的政治家,他又曾是国内立宪派眼中的立宪改革的希望。
早年施肇基曾随端方、戴鸿慈等五大臣赴各国考察宪政。其中最后一站就是日本。
而在日本,这几位大臣最想见的就是政治家伊藤博文。
不仅见了、聊了,还听了多场讲座,并极力邀请伊藤博文赴华考察,更希望他能给大清的立宪改革开出药方。
初期,伊藤博文对帮助中国实现立宪改革还颇为上心。并且也应邀来华,在多地进行了考察。但在他回日本之后,态度就突然转冷。到他赴朝鲜任统监之后,便与国内立宪派几乎完全断绝了联系。
李申问:“大人,首相以前听您给咱们说过。那这个统监又是个什么官儿?”
施肇基说道:“简单来说,就是朝鲜的一切他都可以管。”
李申忍不住感叹:“那比首相的权还要大,岂不是去朝鲜做了土皇帝吗?”
施肇基说道:“其实还真差不多。两年前这个伊藤统监就真的把朝鲜的高宗皇帝赶下了台。听说还准备解散朝鲜的军队。土皇帝的说法放在他身上倒是非常贴切。这皮箱原先的主人应该就是从朝鲜来。至于目的应该就在这个小册子里。”
这时秘书桐生走了进来:“大人,礼房吴执事回来了。”
施肇基点点头:“把吴执事领到这儿来。”
不多时吴执事宽厚的身躯出现在后堂:“大人,照会已送达俄国领事馆,亲手交给俄国领事。”
施肇基问:“他这次怎么说?”
吴执事脸上还是那副微笑的表情:“还是那些陈词滥调。他们依然坚持认为对铁路周边道路和桥梁都有管辖权。此次冲突完全是在俄方的控制区内发生的。所以他们无需向中方做出任何解释。”
俄国人这种明目张胆的敷衍,让人既气愤又无奈。但在哈尔滨,俄国人也确实可以明目张胆的敷衍任何人。
哈尔滨从一个渔村变成了如今的东方小巴黎之一,起点就是中东铁路开始修建的那年。
设计如今这座哈尔滨城的蓝图,也是大量参考了俄国的首都莫斯科。可以说从一开始俄国人就没有打算隐藏自己的意图。
到施肇基上任时,俄国人已经在这里经营了十余年之久。当时他的感觉就八个字“树大根深,盘根错节”。
施肇基轻轻摇头:“还真是一点新意都没有。他们甚至都不愿意多花点时间再编个新的故事应付我们。”
吴执事又接着说:“下官不经意的提到了酒瓶。然后就无意间听说,城里有人定期给俄国领事馆送酒。”
施肇基失笑:“无意间。”
吴执事微笑着点头:“很刻意的无意。”
施肇基看向其他几人:“俄国人就连放出消息的方式也这么敷衍。既然俄国人也认下了喝酒,那这次骑兵袭击应该就不是个简单的意外。可能是有人在背后挑唆才会有的结果。所以酒的来源一定要查出来。”
李申主动站出来:“大人放心,属下已经派人在查。相信很快就会有结果。”
施肇基掏出怀表看了下时间:“今日突发状况颇多,但诸位处理应变十分得当。现在时间尚早。今晚这顿接风宴还吃得上。”
道台大人设宴,当然不能只有这几人作陪。其他五房执事和守备营管代都被请来。
设宴的人是施肇基,但今天的主角却是毕先生。
毕先生与施肇基是同乡,略长他几岁,刚入不惑之年。
两人是在施肇基于京汉京奉铁路局任职时相识。彼时施肇基刚刚回国不久,又是初次入朝为官,可谓是处处碰壁。幸得毕先生帮助,才能逐渐适应国内官场的环境。
后施肇基被徐总督和唐少老举荐,调任滨江官道。他提的唯二条件之一,就是让毕先生做他的师爷。因为施肇基自知处理对外事务尚可,但衙门的内务则力有不逮。
原本毕先生应该跟施肇基一起到任,但因家中有些变故才拖到了现在。这次过来专门去了一趟长春,替施肇基收下了徐唐两位大人给他们准备的年货。
师爷在衙门里是相对特殊的角色。虽无官职在身,但任何人都不会轻视。尤其是像毕先生这种,让道台大人亲自接站的师爷。
心思活泛的几个执事,私下里都猜测毕先生其实就是前任的道台,现任的东三省总督徐世昌的人。
一顿饭吃下来,毕先生也似乎也成功的与在座诸位变得熟识起来。
散席之后,施肇基与毕先生一同来到了书房,亲自泡了一壶茶。
施肇基问:“这几位执事,毕先生看着如何?”
毕先生并没有直接回答,而是说:“徐大人还是心疼您的。”
施肇基说道:“你是说徐大人留下了李申和桐生?”
毕先生从施肇基手中拿过茶壶:“徐大人在您接任之前,换了六房执事中刑房和兵房的执事。他们两位新人与另外四位执事并不是一条心。”
施肇基闻言愣了一下,随即笑着摇头:“真是惭愧,若不是毕先生点醒,我还没有发觉此中深意。”
毕先生放下茶壶问:“大人准备从何处着手。”
这个问题施肇基已经思考了很久,立刻便说出一个字:“税!”
毕先生说道:“大人是打算抓紧银根。”
施肇基说道:“银根自然是一定要抓住的。但我更希望能整顿乱象,规范税制。哈尔滨与别处不同,这里工商贸易发达,农牧耕作较弱。
税赋则应以前者为重,后者为轻。而不是如现在这般,百姓的头上苛捐杂税繁多,反而洋人和买办那里,因为不好收取,所以就少收甚至不收。
这不仅让百姓多承受税负之苦,同时道署也流失了大量税银。”
毕先生放下茶杯:“自古以来,让商人掏钱从来都不是件容易的事。更何况涉及洋人的直接利益。”
施肇基提起茶壶,给毕先生续上茶水:“不难,又怎会催着毕先生赶紧来帮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