毕先生成功的说服了施肇基,采用了他提出的那个老但好用的办法。
而施肇基在被说服之后,心里却产生了几个新的问题。
施肇基说道:“长官不贪,则下属便不敢贪。这个道理是如此的简单。可为何历朝历代都无法禁绝贪渎。难道仅仅只是因为贪婪本就人的天性之一吗?”
毕先生说道:“是不是天性,我说不好。但这个道理却并不需要了解天性便能说得通。”
施肇基说道:“还请毕先生解惑。”
毕先生说道:“历朝历代,地位权势最高的那位,是贪还是不贪?”
施肇基愣了一下,才轻轻叹道:“先生所言,植之受教。那接下来就有劳您给我这一亩三分地松土间苗。”
毕先生也离开之后,施肇基又翻开了那个册子的译本。
册子并不厚,可施肇基这一看,就是几乎一整天。
这本册子不算厚,但所记录的内容却非常多。被那份粗糙的小报所摘抄的只是其中情绪最激烈的部分。这部分是对统监伊藤博文和日本帝国的控诉。控诉他们在朝鲜犯下的累累罪行。
除此之外,更多的篇幅则是记录了日本占领朝鲜这些年来发生的重要事件。
而让施肇基一整天下来反复读了十几遍的部分,就是伊藤博文上任统监之后的记录。
叩叩叩···
敲门声将施肇基从专注的状态中惊醒。此时他才注意到窗外的天色都已经暗了下来。
稍微整理了一下手边的笔记,施肇基才出声让门口的人进来。
秘书桐生推门走进办公室:“大人,总督府电报。”
施肇基带着几分疑惑接过电文,快速扫过上面的内容,脸上露出意外的神情。
电报的内容很短,就是让施肇基年后去一趟长春。没有说什么事儿,也没说什么时候去。
施肇基与总督徐大人相识多年,早年更是做过他的翻译。对他行文和语气颇为了解。
这封电报明显就是徐大人的口吻。所以没说什么时候,就是要他尽快。没说什么事儿,就肯定是有大事。
“桐生,年后最早一班火车是在初几?”
“回大人,正月初五。”
“给总督府回电,就说咱们初五出发。再就是帮我琢磨一下应该带些什么年货。记得钱从私账上走。”
“是,大人。”
桐生离开之后,施肇基又将自己做得笔记重新摊开。记满了笔记草纸,几乎将整张办公桌铺满。
施肇基站在桌前看了许久,从旁边捏起一张空白草纸,在上面写了四个字。
看着这四个字,施肇基的心情变得很复杂。一时也说不出是同情更多,还是担忧更多。
施肇基走到窗口,看着窗外雪景长叹了一口气。
下一刻,却听身后传来毕先生的声音:“大人因何事叹气?”
施肇基说道道:“可叹之事又何止一两件。上任滨江道这几个月,叹气之次数大约比过往三十年加在一起都还要多。”
毕先生却是笑着说道:“大人,不在其位不仅不谋其政,更不承其重。”
施肇基仔细做了片刻,点点头:“先生说得有理。过往这重都由上司们顶着,而现在轮到我来做这个顶重的人。实话说,是真的累。”
毕先生说道:“大人,还有句话叫能者多劳。哈尔滨当下之局势,恐怕找不到比大人小您更合适的人来承其重。”
施肇基再叹一口气:“为家国百姓,我愿多劳。但在这里我总是会有力所不及之感。很多事,不是不想为,而是真无力可为。我曾以为,在美利坚求学的日子,大约就是人生中最艰难的时光,现在看来那段日子其实还算过得去。”
春节是中国人最重要的节日。对很多人来说,这个节就是一整年的盼头。
但对道署的人来说,却是盼着年赶紧过去。
俄国人可是不过春节的。
过年这几天里,俄国人可是没少闹事。原本只是部分值班的警卫队,到后来几乎半数都需要在各处值守。
而侍卫队更是全员在道署待命。其中大部分都没能回家过年。
一方面,俄国人只有在见到拿着新枪的侍卫队时才会收敛一点。他们知道只有侍卫队这几个人才真的敢冲他们开枪。
另一方面也是因为俄国人原本也并不是要挑起正面冲突。这些人闹事只是单纯的不想让中国人过好年。
其实抱有类似想法的不光只有俄国人。俄国军营最近就收到了比平常更多的烈酒和其他慰问品。
面对这种四处救火的现状,施肇基也无能为力。手里可用的人手实在捉襟见肘,就算有办法也没有人来执行。
为今之计就只有一边向俄国领事馆抗议,另一边加快招募可靠且可用的人手。
正月初五,年后第一班火车缓缓开出哈尔滨站。施肇基几人在发车之前,悄悄的登上了火车的最后一节卧铺车厢。
施肇基这次没有带上毕先生。他要留在道署坐镇,在施肇基不在的这段时间,他将暂时代替道台大人掌控道署的大局。
现在警卫队人手紧缺,施肇基只带了四个侍卫上路。算上桐生,总共只有六个人。毕先生等人都劝施肇基多带几个侍卫。但他还是坚持自己的决定。
按照他的说法,一般的问题这四个人就足够解决。如果是他们解决不了的,那再多四个人也没用。总不能把整个警卫队都带上吧。
而最重要的理由,则是因为在施肇基不在哈尔滨的这几天里,毕先生将会非常忙碌。相比施肇基,其实他更需要可靠的人手。
离开哈尔滨十几个小时后,施肇基在接风宴上见到了徐总督,同时也见到让他来长春的理由。
“这位是新任美利坚驻哈尔滨领事威尔斯先生,这位就是我跟你提起施道台。他可是在你们美利坚留过学的,还有个洋文名字叫...”
施肇基伸出右手:“领事先生您好,我是滨江道道台施肇基。私下里,我的朋友也会称呼我,阿尔弗雷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