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小学日语说日语的中国孩子,还算是中国孩子吗?
按血统来说,当然还是。但孩子的心里还会那么理所应当的把自己当做是一个中国人吗?
再退一步来说,就算孩子的心里始终没有变化,但当他回到只会说汉话的中国人之中,还会有归属感吗?
而当其他人发现他不会写汉字却能读写日语时,会如何看待他们?
如果这时候日本人的产业刚好需要一些会说日本话的中国人,并且待遇非常好...那又会怎么样?”
李申和毕先生的脸色都逐渐凝重起来。但施肇基还没有停下。
“当这样事多了,他们与其他人的隔阂就越来越大,他们自然就会聚集在一起。这些人比日本人更了解中国人,但他们的心却离日本人更近。这样人,你们认为最适合用来干什么?
当日本人站在他们背后,让他们拥有比普通中国人更高的地位之后,又会发生什么?
再接下来,当大家都认为进日本学校学习日语,会是一个更好的出路之后...”
施肇基说的都不是凭空猜测,有的是施肇基随立宪考察团周游各国时亲眼所见,还有一些就是在伊藤博文的演讲中所列举的例子。这些都曾经发生在世界某处。
毕先生和李申随着施肇基的思路一步步推进,都感到后脊发凉。仅仅一个学校,其背后竟然有如此阴险的用意。
他们既震惊于日本人胃口之大,同时更震惊于带着如此恶意的人就在身边。
本以为贼人进了家,图谋只是金银钱财。却不想贼人的目的是想成为这个家的主人。
“大人,仅凭学校这一条就能推演出日本人如此险恶之用心,真是...”
施肇基微微摇头:“仅凭学校这一条,我也不敢做出这些推测。最重要的佐证,一是那个朝鲜人的册子,二是这回在长春买回的一本德国记者写的杂记。
这个德国记者采访过黑龙会的创始人之一,并且在书里详细记录了他们的谈话。你们猜,黑龙会为何以黑龙为名?”
一个来自日本的所谓商会,为何会称自己黑龙会?这个问题着实问住了毕先生和李申二人。
其实这也怪不得他们。就连施肇基自己在看到答案之前,也从没有认真的思考过,为何黑龙会叫黑龙会,而黑龙会又为什么会来到黑龙江。
施肇基问:“黑龙会在黑龙江,只是个名字上的巧合吗?”
李申说道:“如果不是巧合,难不成就是因为黑龙江才有了黑龙会?”
这句话本事李申随口一说,却没想到施肇基竟然一拍手。
“对。就是如此。”
施肇基从手边的书架上抽出一本书放在桌面上翻开。
指着上面的一张照片说道:“这个人叫内田良平,黑龙会的创始人之一。就是他提出了一个口号---到黑龙江去。他们甚至创刊一份机关报就叫《黑龙》。”
毕先生说道:“狼子野心,昭然若揭。”
施肇基说道:“他们的野心其实还要更大。日本人不光有黑龙会,还有玄洋社。玄洋在日语里就是日本海。他们想要将日本海变成日本国的内海。所以这些日本人所窥伺的不止是中国也包括沙俄。”
李申唰一声站了起来,双手抱拳:“大人请您下令,我立刻带人把那学校还有黑龙会全都铲平。”
施肇基摆了摆手让他坐下:“李队长此时心情可以理解,这个命令我也可以下。但这么做,不仅什么也改变不了。反而会给他们留下把柄。”
毕先生拍了拍李申的手臂:“李队长,稍安勿躁。明知黑龙会与其背后的黑龙会狼子野心图谋甚大,更应该小心应对不可冲动行事。”
“李队长先坐下。杀几个人,拆几座楼,伤不到黑龙会的根本,更不能救得了现在的中国。”
“大人,明知道他们不怀好意,总得要做点什么吧。”
“当然不会坐以待毙,但不你那种方法。如今之中国,可谓内忧外患。窥伺我中华大地之列强也不止一两个。
日本或许是野心最大的一个,但在哈尔滨我们最大的对手还是俄国人。我们此时如果与黑龙会正面开战,就给了黑龙会公开与沙俄站在一起的理由。
我们将要同时面对两国的压力。到那时,我们还能守住铁路路权,守住松花江航道,守住不允许外国城内驻军的底线吗?”
一连串问题,将李申问得哑口无言。
“此事关键处并不在学校,而是国力是否强盛,百姓是否有身为大清子民只之自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