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国酒店，是不是哈尔滨现在最好的酒店，这不一定。
但这里肯定是全哈尔滨装修最花哨的地方。
这里有全哈尔滨独一份的玻璃穹顶，还有号称全哈尔滨烧得最热的地龙。就是在三九天里，也可以光着膀子在穹顶下跳舞。
今天，万国酒店的地龙烧得比平时更热。走进穹顶大厅的宾客，就算穿着轻薄的衣物，也不会感到冷。
麦克斯就非常满意酒店的这个安排，也更加满意自己临时更换晚宴地点的决定。这不仅能让他和宾客们都能喝到冰镇的香槟，还能展示他自己最喜欢的衬衫和牛仔皮带。
其实促使麦克斯临时改变场地的原因非常单纯。
哈尔滨今天，下雪了。
麦克斯在来到中国之前，从没有亲眼见过雪。而当他第一次见到并且摸到雪之后，便一发而不可收拾的爱上的雪。
所以当麦克斯发现酒店有这么大的一个穹顶厅后，想也没想便要求将晚宴的场地换在这里。大雪中在这个穹顶下跳舞，是非常浪漫的事情。
以上这些，都是麦克斯端着香槟亲口说出来的。
在他们身边，还有包括俄国和日本在内的几国领事和武官。
走马上任也有大半年，这还是施肇基第一次同时与这么多外交官站在一起。
施肇基在心中叹了口气。
麦克斯才到哈尔滨几天的时间，就把他施肇基用了几个月才见齐的人，全都聚到了一起。
不仅如此，麦克斯还能让这些人坐到一起，喝着香槟，抽着雪茄，甚至讲起了或猎奇，或猎艳的故事。
就连施肇基也被麦克斯拉了进来：“阿尔弗雷德，在大学时也走进过兄弟会...”
他的话立刻便勾起了所有人的胃口。兄弟会最早的确代表了大学生中的精英群体，但后来兄弟会文化开始逐渐以纵情享乐为中心。
施肇基曾误入过一次兄弟会，那次的经历并不是什么美好的回忆。但此时却是个让所有人都想听下去的话题。
故作苦恼的沉默了片刻，施肇基才开口说道：“没错，就字面意义上的走进。因为我以为那是个罗马浴场。我当时真的不明白，为什么所有人身上都只披着一条白色的布，有的甚至连白布都没有...”
几位领事和麦克斯都已经笑做一团。他们都曾经参加过兄弟会的娱乐活动，立刻便知道施肇基误入的是什么样的场面。
共同的记忆或者回忆，总能迅速拉近人与人之间的关系。麦克斯显然非常明白这一点，他总能在不经意间抛出多数人都有兴趣的话题。而不知有意还是无意，这些话题总是会跟施肇基的履历有所关联。
客随主便的施肇基，今天穿得是跟其他宾客差不多的西洋礼服。之前施肇基每次出现在公开场合，穿得都是正四品的官服。这次换成了西洋礼服，让他在人群中并不显眼。但也就是因为不显眼，反而吸引了更多的关注。
但他却依然不是今晚在这场晚宴中最受关注的中国人。
麦克斯非常确定的告诉施肇基，今晚被谈及最多的是他从道署警卫队里借来的那两个侍卫。
这两个人顶着一张中国人的脸，穿着一身美式军服，拿着美国来的步枪。几乎每一个看到他们的外国人，都会忍不住多看几眼，好确定自己没有看错。
施肇基主要的精力都放在与几国领事周旋上，起初也并没有过多关注这两人。直到一个英国人找到他，询问是否也可以从道署警卫队里借几个人时，才隐约察觉到麦克斯的真实意图。
也就是从这个时候开始，施肇基开始认真审视这次他以为很普通的就职晚宴。
今天除了施肇基这个地方官以及各国外交官之外，麦克斯还邀请了城内影响力比较大的商界人士。大部分都是各国在哈尔滨的商会代表，其中也包括了号称自己也是商会的黑龙会。
这是施肇基第一次见到那位耳闻已久的狩野治会长。他的姿态很低，态度也足够谦恭，但眼神中桀骜却并没有藏好。相比之下，狩野凉介的眼神就真实多了。
麦克斯想出了一个非常贴切的比喻，狩野凉介的眼神就像是头刚刚成年的鬣狗。
施肇基与几位领事都不会待到宴会的最后。几人在离开时，都表达了找时间再聚的想法。对此施肇基当然不会拒绝。
但他也很清楚，这些人态度上的变化，很大的一部分原因是源自于他今晚没有穿大清朝的官服，也没有说中国话。而是穿了跟他们一样的衣服，说了他们的语言。
回道署的路上，施肇基想起几年前唐少老的话。
他说当下国际局势就像一个牌局，各国都握着自己的筹码在牌桌上博弈。
有人靠本钱厚以本伤人，有人出千耍诈，还有人装样子唬人。而当下的中国，却不在这张桌上。
而不在桌上的结果，就是会成为永远的输家。
就像俄日战争中落败的沙俄，输掉的是对朝鲜的控制权，还有中国东北的控制权。
中国没有筹码，但这并不代表中国没有兑换筹码的能力。相反，地大物博人口众多的中国有兑换大量筹码的潜力。但也正是因为这一点，各国才更不想让中国上桌。因为不管中国是输是赢，都必将改变牌桌上原本的格局。
对中国来说，如果不想做永远的输家，那就一定要上桌。
桌上的人不希望我们上桌，那就找个现在不在桌上，也不反感我们上桌，同时自己也能上桌的。
现在看来麦克斯就是大人们找到的办法。
回到了道署后，施肇基将刚刚发生在宴会上的种种，都跟毕先生说了一遍。
毕先生感慨道；“新任领事先生真的是好算计。只用那么几条枪，就将道署衙门与他牢牢绑在一起。这官商齐聚一堂，怕是今晚就已经开始谈起了生意。”
施肇基站在窗口，看着窗外的大雪说道：“毕先生，你看过电影吗？”
毕先生点头：“看过一次。说实话，当时只感觉眼花得很。”
施肇基说道：“前几天麦克斯说起了电影，我记得哈尔滨应该有电影院，去打听一下最近有什么可看的。”
毕先生点头：“大人想请麦克斯先生一起看电影？”
施肇基笑着摇头：“最近我估计是请不到他的，他应该会有很多的应酬要参加。我想请的是另一个人。不过请他之前，我想更加深入的了解一下这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