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点了快两个小时的火车,终于开进了车站。
火车刚刚停稳,警卫队就迅速冲向车尾的方向,在最后一节车厢前站成了人墙。
人墙把下车的人群挡在了外面,却无法完全阻隔他们的目光。
“那边有个大官...”
“谁眼神儿好,瞅瞅官服上绣得啥...”
“好像是大雁...”
“那是云雁,云雁补那是四品...”
“我听说滨江道的道台就是四品。难不成,那个就是...”
“正四品的道台大人亲自迎接,这得是多大的人物...”
“下来人了,下来了...”
“抬下来几个箱子...”
“这箱子里肯定有宝贝...”
施肇基踩着梯子走进了车厢,目光扫过众人。发现地上竟然还有一具尸体,眉头不由一皱,走到毕先生面前:“这一路辛苦了。”
毕先生说道:“还好。”
施肇基说道:“本是专程来为你接风,现在看来叙旧的话只能稍后再说了。”
毕先生轻轻点头:“理当如此。”
施肇基看向李申和王班头:“俄国人?”
李申答道:“回大人,确是俄国骑兵。袭击了咱们的人,还将驴车都赶上铁轨,这才截停了火车。属下表明身份鸣枪多次,才将那队骑兵惊走。”
施肇基说道:“地上尸体是谁?”
李申说道:“现在还不清楚。问过同车厢的几人,推测是在火车被截停时被人趁乱刺杀。之后有人看到,有两个人趁乱跳车不知所踪。”
施肇基说道:“朝廷与俄国人在铁路路权上的矛盾颇多,冲突也时有发生。但截停火车尚属首次。”
毕先生突然开口:“大人,这位王班头的脑袋是被一只酒瓶砸伤的。”
施肇基眼神一亮:“酒瓶?”
毕先生说道:“李队长已经让人在那附近寻找,相信一会儿就会带回来。”
就在此时,老于走到门边:“大人,月台已经清空了。”
施肇基说道:“带回来的东西和尸体都送回道署,李申你亲自押运。毕先生随我去参观一下站长的办公室。”
站长赵宏辉站在自己的办公室门口,脸上堆满了笑容。他很努力的想要弯腰,但奈何肚子上的肉太多,只弯了一点就被弹了回来。
“施大人,小的赵宏辉给您请安了。”
“赵站长今天的气色不错。”
“托您的福,还成。您看我这也没来得及收拾,您可多担待。”
“是我们打扰了。”
“那您随意,我那边还有点公务要处理。有任何需要就言语,千万别跟我客气。”
目送赵宏辉肥硕的身躯消失在楼梯口,毕先生忍不住笑道:“大人今天的气色也不错。”
施肇基略有几分尴尬的说道:“我是着实不擅与这类人打交道。所以才会把你请来帮我。以后就该毕先生你头疼了。”
走进赵宏辉的办公室,施肇基立刻取下起雾的眼睛交给毕先生。他自己则径直走向办公桌,摸到电话立刻拿起听筒。
“给我接守备营...”
施肇基专门借了这间办公室,大半原因就是为了这桌上电话机。
他是要在第一时间确认守备营那边的情况。守备营是城内人数最多的一支武装,是这个城市的压舱石。
施肇基放下电话机听筒,长出一口气。
毕先生把擦干净的眼镜递还给施肇基:“看来守备营没有问题。那今天这事儿也不会太大。有没有可能,仅仅只是偶发?”
施肇基说道:“与俄国关于路权冲突时有发生。但拦停火车还从没有发生过。而且碰巧拦得是你们所乘的这列火车。火车上又出了人命,还有两人跳车。巧合太多,可不敢掉以轻心。”
毕先生说道:“大人,我以为这巧合和偶发其实并不冲突。”
施肇基思索片刻后缓缓点头:“没错,并不冲突。”
坐到办公桌前,施肇基铺平稿纸拿起钢笔,将今日发生之事写了足足两页稿纸。
叩叩叩···
秘书在门外说道:“大人,礼房吴管事到了。”
“进来。”
秘书推门走进办公室,身后跟着位身材不输赵站长的中年人。
施肇基抬起头:“认识一下,这位就是我请来的毕先生。这位道署礼房的管事。”
“鄙人,毕光祖。”
“久仰久仰,礼房执事吴瑛寿。”
施肇基直接插口道:“其余的话留在晚一点的接风宴上再说。现在有几件事需要你们马上处理。吴管事,马上起草一份给俄国领事馆的照会。务必要让他们充分感受到我方的态度。”
吴管事问:“大人,我方该是什么态度?”
施肇基说道:“有一列火车上装着一个正四品道台需要亲自站到月台上迎接的人或者东西。而这列火车被俄国人截停,并发生了冲突,还开了枪。”
吴管事点头:“属下明白该是什么态度了。”
施肇基将手中两页稿纸递给毕先生:“这个,毕先生帮我润色一下。然后依此写两份折子递送总督府和巡抚衙门。”
安排好他们的任务之后,施肇基又抽出了一张新的稿纸。
写得还是刚才那两张稿纸上的内容,只是换成了英文。
这英文施肇基就不再需要别人帮他润色了。因为就算他想,在这里也很难找到有这个水平的人。
仅就读写能力而言,他这个从美利坚合众国康奈尔大学毕业的文学硕士,比大多数自小就说英语的洋人都还要高上一点点。
对十岁就进同文馆学英文,十六岁就留洋海外的施肇基来说。其实用英语写文章,可能还要比用官话更顺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