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戌时，皇宫养心殿。
左相和右相匆匆走进寝宫，跪倒在床前请安。
“你们这时候过来，出了什么大事？”
陈皇背靠两床被子，勉强半坐半卧，说话有气无力。
他偶感风寒，已发烧两天。
遵照方御医的嘱咐，陈皇静心修养。
朝廷里的公务，都交给左相和右相处理。
现在陈皇看到两个宰相连夜进宫，说明事情不但重要，而且已刻不容缓。
“陛下，于越府出大事了。”
左相紧张地把陈修的奏折呈上。
陈皇咳嗽几声，有气无力地说：“朕眼花了，油灯下看不清蝇头小楷，还是直接给朕说吧。”
“遵旨。”
左相把陈修的奏折讲了一遍。
陈修一路到于越府，发现于越府官吏早已腐烂不堪。
大小官吏结成强大的派系，集体抵制刘北极，导致推行新法举步维艰。
而且，于越府贪渎成风、草菅人命、盗匪横行，海盗猖獗，在一片繁华下，已经危机重重。
尤其是靖海卫，不但没有起到保一方平安的作用，反而和海盗勾结，干尽了令人发指的恶行，简直是罄竹难书。
陈皇剧烈地咳嗽起来，他已经出离愤怒。
“给陈修下旨，杀……杀……杀光这些无国无君的畜生！”
陈皇平时都是菩萨低眉，非常和善，但现在却气的金刚怒目。
左相和右相齐声劝慰：“陛下息怒，请保重龙体。”
几个太监忙七手八脚喂陈皇喝药，半晌陈皇才恢复了平静。
“陈修还说什么了？”
陈皇痛苦地闭上眼，用拳头轻轻叩打额头。
左相继续说：“十天前，殿下到了于越府煌县，剿灭了鸡鸣山草寇，前任煌县知县卜良，勾结海盗想要杀人灭口，于是殿下将计就计……”
他详细介绍了陈修一夜之间指挥了五次战斗。
除了匪首费训下落不明之外，黑鲨岛海盗被全歼，并摧毁了海盗的巢穴，斩获金银珠宝无数。
陈皇脸上露出笑容：“陈修不愧是朕的皇太孙，有魄力、有计谋、有胆色。”
他是皇上，金口玉言，所以平时很少直接批评和赞扬臣下。
今天能对陈修做出这样的评语，可见他的心情非常愉快。
左相叹口气，皇上还不知道陈修此后做的事，一旦知道，恐怕就不会这么说了。
看陈皇的身体欠安，他怕皇帝着急上火，原本不想说，但今晚不讲，明日朝会面对外戚派的围攻，没有陈皇的明确表态，左相和右相都抵挡不住。
陈皇看出左相欲言又止的神情，脸上的笑容消失了。
如果只是清剿海盗的奏折，左相和右相不会这么着急来找他，说明陈修的麻烦还没有讲出来。
“接着讲，陈修后面又说了什么？”陈皇闭上眼睛问。
左相狠狠心，一股脑把五天前陈修所作所为讲出来。
“殿下根据查抄出海盗的账目，对涉嫌勾结海盗的官吏抄家，顺藤摸瓜掌握了如山铁证。”
“兹查明，于越府官吏有三成和海盗有关，两成和走私有关，两成草菅人命，杀良冒功，侵吞公款。”
陈皇大惊：“有这么多赃官墨吏吗？”
左相点头：“于越府提交的卷宗足有五大箱，刑部和大理寺组织上百人复核，从卷宗上看，可以说都是铁案，无可辩驳。”
陈皇长叹一声，忧虑地说：“于越府居然有这么蛀虫，让朕触目惊心。陈国十三府，其他府又该是什么景象，朕简直不寒而栗。”
右相开口抱怨：“先皇为了平息外戚隐患，当年对窦国丈妥协太多，地方官吏大多和窦国丈有关，先皇承诺不罢官不降职，导致地方官员肆意妄为……”
陈皇摆摆手：“先皇有他的难处，旧事不要提了。当务之急是怎么处理这些官员。”
他盘腿坐在床上：“于越府是国丈耕耘多年的地方，总是要给他留有余地，把所有卷宗转给国丈，他圈定的人员杀几个，流放几个，罢官几个，也算没有白忙。”
左相和右相对视一眼，低下头，都没有说领旨。
陈皇觉得纳闷，问：“你们有不同意见？”
左相支支吾吾地答道：“殿下……已经……做了处理……只怕旨意已无法传达。”
陈皇皱了皱眉：“陈修干什么了？”
左相答道：“殿下已免职官吏三百二十人，流放七十七人，斩首五百九十八人……”
陈皇震惊了。
“掌灯！”他猛然坐起下令。
几个宫女立刻又点亮了五盏灯，放在了床头。
陈皇夺过奏折，凑近床头的灯光，努力辨识上面的文字。
不看不知道，看了让陈皇心惊肉跳。
于越府七品以上官员被斩六十七人，被杀的墨吏中，靖海卫就有四百八十人。
此外，山匪海盗、地痞恶霸、走私商人、土豪劣绅被处斩的，高达一千八百多人。
啪！
陈皇把奏折重重拍在床沿。
“陈修这是要干什么！”陈皇勃然大怒，“如此嗜杀成性，他难道要做一代暴君吗！”
陈皇以宽厚仁爱著称，对于死刑更是慎重，各地不允许擅自执行死刑，必须交大理寺审核后裁定。
因此，陈国一年里执行死刑的案例很少，最多也没有超过两位数。
陈皇刚才说杀光无国无君的人，那都是暴怒之下说的气话。
当看到陈修一次就杀了两千人，陈皇绝不相信这是陈修所为。 ·
“给我查查，是谁怂恿陈修做出的有违天道的事！”
陈皇直接把奏折摔在地上。
右相捡起奏折，慢悠悠地说：“陛下息怒，臣以为殿下并没有做错什么。平心而论，那些陈国的蛀虫不该被杀吗？”
左相接话说：“陛下有好生之德，仁君美名四海皆知。但臣斗胆问一句，仁爱是应该对子民，还是对罪大恶极的人？”
他们的态度是一致的，都支持陈修的判决结果。
陈皇的情绪逐渐稳定下来沉默片刻，这才发现两位宰相一直都是跪着的。
“爱卿都平身吧，来人，赐座。”
事情已经发生，无论如何要先把事情稳住，不能引发朝局发生不可测的震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