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
两人竟也不避讳我,真以为我昏睡着就万无一失了,肆无忌惮的互诉衷肠。
望着相依的男女,我麻木的闭上眼。
或许,谢琅和崔媛从来就没正眼看过我,从没有在意过我,自然不会有一丝的怀疑。
崔媛在害怕,她的害怕是对的,她和谢琅看似历经风雨才走到一起,看似情比金坚,只是细看之下,全是隐隐的裂痕,有时候,两个人的秘密太多,反而更危险。
那一日,更是让我收获了意外之喜。
原来谢家大爷,竟是被自己的夫人和亲弟弟联手害死的。
许是为了在谢琅面前表现自己的大度,崔媛派人送了燕窝花胶等各色的补品来。
谢琅知道了很是欣慰。
妻妾和谐,他肯定高兴极了。
我怎么会让他高兴那么久。
夜里他去了主宅陪崔媛,我让丫鬟将送来的燕窝炖了,一口一口的吃进肚子里。
夜半时分,腹中剧痛,血流不止。
大夫连夜被请来,谢琅一身倦色,拉着大夫寒声问:“她怎么样了?”
“这位.夫人,只怕以后再难有孕了。”
谢琅眼中满是不可置信,“这些日子,她的身体不是在日渐恢复,怎么会突然这样?她今天吃了什么?”
丫鬟吓得瘫软,跪在地上哭诉:“主君.奴婢奴婢只做了大夫人送来的燕窝,怀袖夫人吃完就就开始腹痛了”
谢琅脸色一白,转头看向我。
跟在他身边这几年,我早已经对他一颦一笑熟记于心,看出他的犹豫和尴尬,我莞尔一笑,苍白的脸上必定十分憔悴。
“是我的身子不好,没有福气给二爷孕育子嗣,大夫人一片好心,二爷不要因为我,和大夫人生了嫌隙。”
谢琅眼中,一丝不忍一闪而过,他握着我的手,欲言又止:“怀袖.”
“你不必不必如此懂事。”
“你想要什么?我都给你。”
我想要什么,我想要的,从来都是你的命啊。
我摇头:“我好累,二爷陪我一晚吧。”
谢琅答应,顺便吩咐管家,弄死了给我炖燕窝的丫鬟。
夜里,好冷。
我抽出簪子,尖锐的那一头,在漏进来的月色下闪着寒芒。
缓缓逼近。
谢琅骤然惊醒。
他下意识的就要躲避,左手一把扼住我的脖颈,右手抬起,就要狠狠劈下。
这一掌若是劈下来,我只怕当场就要丧命。
他的手却在我面前三寸之外生生停了下来。
因为我的簪子出乎了他的意料没有刺向他。
簪子没入了我的胸前,金器刺入血肉的声音尤其的阴森,谢琅的手好像被烫到,慌乱松开,颤抖着按住我不停往外冒血的伤口。
“怀袖!”他厉声喝止,却已经晚了一步。
“二爷以为怀袖要做什么?”我忍不住微微勾唇,沙哑着开口,一说话,血就从嘴角溢出来。
“我是我糊涂了,对不起.”谢琅颤声道,向来从容自如的神色骤然破碎,碎成一地慌乱。
他竟跟我说对不起。
他抱着我大喊:“来人!传大夫!人呢!都死哪里去了!”
眼泪顺着我的眼角沁入鬓边,我低声哀求他:“二爷,我太难受了,是不是我上辈子作的孽太多,这辈子要受这样的折磨,为什么,我只是想有个孩子,我不会打扰你和大夫人的,我只是想有个孩子能陪着我。”
“让我去陪我的孩子吧。”
“不!”他想也没想就拒绝,“你要活着,我们还会有孩子的,就算没有,我也会给你一个孩子。”
他低头舔舐我的伤口,枯声道:“媛儿她她性子直,你多包涵些,不是你的错,怀袖,是我不好,是我做的错事多,才让报应应在了你身上。”
“我娶你进府。”
8
纵使谢家宗亲纷纷侧目,城中门阀都议论纷纷,谢琅用娶侧室的礼节,抬我进了谢家主宅。
谢琅没有夫人,我是头一个被他娶进门的女人。
给谢琅敬茶时,余光瞟到一旁站着的崔媛,她绞着帕子,死死的盯着我身上的喜服,眼神怨毒嫉妒。
像谢琅这样,出身百年望族的继承人,从小就被养出一身的骄矜。
自我,自负,多疑,习惯将所有事情玩弄于股掌之间。
这样的人,都有一块逆鳞。
哪怕是他的青梅竹马,哪怕是同样出身望族的心上人,哪怕触碰过他的逆鳞,都会在他心底留下一道疤。
只要有个人轻轻拨弄那道疤,狰狞的裂口暴露无遗,那是他的软肋。
崔媛情急之下口不择言,已经让他心生警觉。
如今的我,是做小伏地谨小慎微温柔可人的侧室,而崔媛,是丧夫新寡的长嫂。
当谢琅带着我打马去城郊赏花散心,去寺中祈福求子时,崔媛只能呆在主宅里,气急败坏的摔东西。
傍晚,我和谢琅携手回来,管家慌张出来禀报。
崔媛打死了人。
深宅大院里不是没出过人命,只是这次,崔媛打死的,是已经死去的谢家大爷的侧室,这个侧室,也出身名门,是王家的一个庶女。
庶女身边的丫鬟当即跑出了谢府,逃到王家告密,王家的人气势汹汹的聚在谢家正厅,要崔媛和谢琅给一个说法。
谢琅眉头紧锁,望向崔媛的眼中已有不满。
崔媛依旧毫无察觉,直到王家的人提出要将崔媛押送到官府,流放千里时,亦或者直接打死给死去的王家女儿偿命,崔媛的神色才骤然松动,慌乱起来。
她不明白,打死一个人而已,还是一个不起眼的庶女,怎么就要揪着她不放。
“你们敢!不过是失手,你们凭什么就要我给她偿命!”
她朝谢琅大吼:“你说句话啊,难道你也想看着我死!谢琅你不要忘了”
她忘了,谢琅这样的人,最讨厌被人威胁。而且原本崔媛只要低头认错,谢家和王家完全可以私了。
她非要把事情闹开,让谢琅为她摆平,以此来证明她在他心底的地位。
念及崔媛是他曾经的未婚妻,谢琅哪怕再恼恨,也依旧走动关系,花费巨额打点官府和王家上下,保住了崔媛。
“当时你为什么不说话!所有人都指责我要我偿命的时候,你为什么不说话!你不是说你会一辈子挡在我面前给我遮风挡雨的吗!”
哪怕事情尘埃落定,崔媛依旧愤愤不平,“你说过只会有我一个女人的,可是这些日子呢!你带着这个贱人游山玩水,你们双宿双飞!把我扔在这暗无天日的大宅里,你别忘了,谢琅,没有我,何来你的今天!要不是我一碗砒霜灌进你大哥的肚子里,你到现在还只是二爷!”
谢琅终于再也忍不住,抬手一巴掌扇了过去。
崔媛被打晕,怔愣的望着眉眼阴沉的谢琅。
纵使两人相识多年,哪怕再深的情分,总是会被无休止的骄纵和威胁消磨殆尽,当初的璧人终成怨偶。
自从搬进主宅,我已经很久没有回从前住了好几年的外宅,挑了个好日子,我又回去了一趟,告诉身边的丫鬟,我要回去拿些东西,顺便看看从前在院子里种的海棠花开的怎么样。
早已经有人等候已久。
王谢两家在朝中争斗已久,这些年,王家和谢琅在朝中处处作对,王家家主王兴趁着这些日子,谢家人打死王家人命的风波,狠狠弹劾了谢琅好几次,眼看到手的要职也没了。
王兴站在海棠花下,好整以暇的看着我走进。
我把手中的包袱交给他。
聊了半晌,从院子中出来,我忽然停住。
王兴诧异的顺着我的视线看过去。
谢琅站在几步之外的青石路上,脸色是我从未见过的阴沉。
躲在房中沉寂许久的崔媛眼中满是幸灾乐祸,她站在谢琅身后,激动的指着我。
“我说了是她在捣鬼,你偏不信!那一日我打死了那个贱人,我院子里的人根本不会泄露出去,整个谢家只有她可以让丫鬟随意出入谢府,谢琅!是她要害我们!”
“阿琅!她接近你别有目的!”
9
崔媛每说一句话,谢琅的脸色就阴沉一分。
她得意之色溢于言表,恨不得立刻将我扒光游街:“荡妇!你不光陷害主君,还私通外男,谁知道你们什么时候勾搭上的!说不定你那个孩子,都是你和他的野种!”
“不然她方才给你的东西是什么?你不做贼心虚就打开啊!”
谢琅身体微不可察的晃了晃。
王兴瞪大眼睛,咬牙道:“我与这位夫人的关系清清白白,倒是你,你与你小叔的事情,可是人尽皆知!说起通奸乱伦,谁比得上你?”
他把手中的包袱打开,里头是几件女人的衣服和首饰。
崔媛不解,脸色煞白,转头求救的看向谢琅。
可是谢琅没有看她。
他的目光紧紧的落在我身上,一呼一吸,都是冰凉的气息。
崔媛忽然好像意识到了什么。
“阿琅。”
她有些惶然的拉住谢琅的袖子,却被谢琅甩开。
一只大手揪住我的衣袖,风一般带进了马车,马车摇摇晃晃驶了起来。
我几乎被他弄晕,靠在车壁艰难喘息,他缓缓逼近,良久,我才察觉到他呼吸中隐隐的害怕和愤怒。
他在害怕什么?
这一刻,我终于知道,我快要赢了。
他的心里有一杆秤,我与崔媛占据两边,今天多谢了崔媛,我发现这个天平已经倾向了我这一边。
“不解释一句?”他寒声道。
我闭目,“二爷既然已经信了大夫人的话,那妾说什么都无济于事。”
“你说,我信你的。”
他忽然开口。
我睁开眼,怔怔的望着他。
“不要骗我,怀袖。”他冰凉的手抚上我的脖颈,只需要微微用力,我的脖子就会断在他手里,彻骨的凉意让我打了个冷战。
我哽咽,“我没有和他私通,那些东西,是被大夫人打死的王姨娘的贴身物件,王兴是她兄长,两人感情交好,想要拿回王姨娘的遗物,大夫人不准,我想着人家兄妹,亲情难得,就偷偷带了一些,还给他。”
我泪眼盈盈的望着他:“我只是想起了我们的那个孩子,王姨娘有遗物存世留给亲人以作慰藉,可是我们的那个孩子,什么也没有,我连做梦都不知道他长什么样子。”
谢琅身子蓦然僵硬。
“我们是聊了一些话,那些话他说他们早就知道大夫人与你.的事情,他许是见我给他带东西,觉得我可怜,还劝我早日离开谢家,说你.”
“说我什么?”
“他说,你不过是见着我与大夫人有几分相像才纳了我,如今大爷死了,也就用不上我了.”
“胡说!”他厉声喝止。
我慌乱抱住他,脸贴在他胸口,闷声道:“我没有信。”
“我父母双亡,流浪长大,是二爷给了我一个家,还曾给我一个孩子.二爷身边就是我的家,不管二爷怎么对我,我都愿意跟在二爷身边,我只会怕二爷赶我走”
他的手顿在半空,半晌,他叹了口气,抬手附上我的后脑,轻轻抚摸。
他手臂缓缓收紧,好像要将我揉进骨血。
“我不会赶你走,谁也赶不走你,谢府就是你的家。”
“怎么样才能不让你害怕.”他怔然道:“怀袖,我们再要个孩子吧。”
“你给我生下长子,谁也不敢说你什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