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
徐嘉佳白天走的时候说“又守了我一夜没睡”“黑眼圈都重了”。
我真的很想冷笑。
上个月我重感冒，头痛头晕，躺在床上动弹不得。
向柯给我带了两盒感冒药回来，就再也没问过我。
我实在觉得越来越难受，才大晚上自己跑到医院挂急诊，医生说怎么现在才来，都快40度了。
第二天向柯给我打电话：“你今天请假在家吗？帮我送个文件过来。”
在公司我问他：“我今天不舒服，你下班之后可以早点回来吗？”
他说不巧，同事要聚餐，不好拒绝。
我隔天才弄懂，这个不好拒绝的同事聚餐，是徐嘉佳的生日。
眼睛酸酸的，感觉自己又回到那时候生病没人管的时候。
虽然向柯现在在这里陪我。
我却搞不懂他在做什么。
为什么呢？
你真的这么在乎我，之前在干什么呢？
如果我对他这么重要，为什么今天以前我都感受不到？
为什么等我不能说话的时候，你才会想跟我说话？
为什么要等我快死了，才能换你在乎我这些小小的要求？
7
“向柯，我们把她交到你手里，你就是这么照顾她的？”
我再次醒来，能够感受到从窗边探进来的阳光照到我身上。
我试图分辨出这是谁在说话。
“小宁家里只有一个爷爷，如果她出了什么事，你让老人家怎么接受的了？”
是我最好的朋友，高中时期的闺蜜。
两个人你一言我一语，问得向柯无言以对。
我感觉眼睛发酸，心里也揪着痛。
我已经很久没有跟她们联系过了。
跟向柯去了新的城市，有了新的工作，融入了新的朋友圈子。
我的时间，几乎都被工作圈子和向柯占满，没有别的空间。
连我唯一的爷爷，我都很少去见他。
他现在住在养老院里，每天的生活简单快乐，因为他不记得那些不开心的事，甚至包括我的存在。
我并没有希望他想起来，因为这意味着他会想起自己丧妻和丧子的痛苦。
但是他想不起来，意味着这个世界上，记得我的亲人一个也没有了。
只有在向柯家里，我可以稍微获得一点家的温暖。
只有我自己知道，我多渴望，可以跟他组成一个家庭，弥补我生命中失去的痛苦。
“宁宁，你赶紧好起来，我们说好的要做一辈子姐妹。”
“上次让你跟我们一起去旅行的，结果你有事没来，还欠我们一次。”
“我们还要跟你一起去看爷爷的，谁说你没有家人？我们就是你的家人。”
“还有，你以前说过，想成为一个插画师，愿望都还没实现啊。”
姐妹们坐在我身边，跟我说了很多心里话。
我很多事情，她们竟然都还记得。
我感觉自己眼睛湿润了，不知道是不是有眼泪流出来。
也许我根本不应该抱怨向柯，因为我跟他明明就是一样的人。
已经拥有的，我并不珍惜。
看不清谁是真正对我好。
而在向柯这里，我需要小心地去维持。
害怕他因为我的争吵而厌倦，害怕他因为别的女人而变心。
这样小心翼翼、委曲求全的爱情是我真正想要的爱吗？
在姐妹这里，我甚至什么都不用做。
不用忍耐我的脾气，不用努力去做到对她们100分的好。
她们依然会爱我。
凭什么爱情就高别人一等呢？
我还有机会活下去吗？
还有机会找回我曾经丢下的一切吗？
8
我又进了手术室。
医生说我的情况突然恶化。
也许我连对他们的一句想念和抱歉都没办法说出来了。
上天让我清醒这么久，却又让我在绝望中离开。
几年前的一次见面，闺蜜问我：“你没事吧，感觉你好像很累的样子。”
我很诧异：“没事啊，怎么会这么问，我很好啊。”
那时候刚刚毕业，我怀着一腔热血，跟着向柯在A市落脚。
我一直在追逐向柯的步伐，想跟他站在同一个台阶上。
很疲惫，但是向柯在我身边，我就觉得自己过得很幸福。
曾经我说服自己，感情久了，变淡是正常的，有些爱只是表现得不明显而已。
我没有想过，没有表现得很明显，只是不够爱。
当我现在回过神来，我跟他其实已经越走越远。
那种越来越淡的幸福感，如同过了效果的麻醉剂。
我忽然觉得，好痛。
脑袋痛，身体也痛，感觉没有一块地方是好的。
我把他向柯当做生命中的温暖，他只认为我是理所当然。
如果我最终会因为这样一个可笑的原因丧命，不值。
真的很不值。
在疼痛中昏迷过去，然后我又醒来了。
除了疼痛感，还有向柯的喋喋不休，跟之前没有什么差别。
疼痛感是从手腕传来的。
向柯抓住我的手不放，喊我醒过来，给我说对不起，让我不要离开。
几乎带着哭腔。
真是闻者落泪见者伤心。
然而我的内心中毫无波澜。
他说的那些事，不都是我如何对他好？
有没有一件他对我做过的事？
我听了半天，没有。
也许，他是因为习惯了我的存在。
或者他是因为愧疚，如果我因为跟他吵架而意外身亡，他这辈子都会背负着我这个心理负担。
他现在表演得这么深情，是做给谁看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