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稳官道上，好几辆马车前后行驶，仆人一路随行。
“小姐，您好歹吃一口吧，您再不进食，夫人会打死我的。”
小桃跪在铺好的软毯上。
马车动摇，小桃手端玉碟，碟中装着精美的糕点。
公孙凝不言，目光冷的吓人。
面前的一切都是那样的陌生。
一觉醒来，她突然回到了未进宫的时候。
她没有去寺庙上香，没有遇到土匪。
没有睡进棺材，小桃也没有死。
然，世界之大，除了她，再也没有人记得轩辕檀之。
轩辕檀之明明那般真实的存在过，却没有一个人知道他的存在。
“小姐，您是不是病了，我去唤老爷夫人，我们到下一站去看大夫好不好？”
小桃举着玉碟手累的紧，忽然瞥见公孙凝脸色苍白苍白，眼尾泛红，不经意间就落了泪，把小桃吓一跳。
小桃着急，不由分说掀开帘子，大声呼唤：“停车。”
马夫勒绳，回头问道：“小桃姑娘，发生何事了要停车？”
公孙凝的马车一停，后面的车都跟着停下。
“凝儿，怎么了？”公孙策域携着公孙夫人一同下马车看望情况。
公孙凝一言不发，颓废的依靠马车软枕落泪，哭成泪人，一副肝肠寸断模样。
“凝儿。”公孙夫人轻唤道。
见女儿不高兴，她也跟着难受。
公孙策域长叹一声，劝她道：“凝儿，为父虽然告老还乡，远离朝堂，但只要公孙家底蕴在，为父定能为凝儿重寻好夫婿，至于穆昭那小子，你别念着他了。”
穆昭同右仆射之女一边拉拉扯扯，一边对退了亲的公孙凝示好。
公孙策域最是看不上这样的男人。
公孙凝哽咽，有气无力摆手，“爹娘，你们回吧，女儿无事。”
直到如今，爹娘还以为她对穆昭深情。
从始至终，没有人知道，她曾经喜欢过一只鬼。
一只，惯会骗人的恶鬼。
公孙策域拿她没法子，安慰两声后带着夫人上了马车。
长长官道上，马车继续驶动。
“小姐，你也别伤心，穆公子虽然是个俊俏的，但小桃听说，碧水天的男郎，各个风姿绝佳，满腹经纶，小姐不妨招个赘婿，常伴老爷夫人身侧。”
公孙凝猛然抬头，敏锐捕捉到小桃话中关键词。
碧水天！
公孙凝着急地扶起小桃，手使劲抓着小桃的手腕。
目光逐渐炙热，询问道：“小桃，我们此次离京，是去碧水天？”
小桃被她抓的手疼，顾及小姐病着，小桃只好忍着疼，“对啊，小姐莫不是忘了，公孙家的祖籍就在碧水天，山川灵杰之地，毓州。”
轩辕檀之消失的那一天，就是去了碧水天。
公孙凝胡乱擦干眼尾泪水，掀开帘子，不可置喙命令道：“加快速度，以最快速度抵达碧水天。”
马夫不知小姐为何急着去祖宅，但他只要听命就好。
马夫掏出哨子，含在嘴里吹响，催促前头的马车加快速度。
马夫扬声，“驾”，甩动缰绳，马儿狂奔。
马车内，气氛凝固。
小桃唯唯诺诺，她不知自己说错了哪句话，公孙凝又哭又笑，自言自语，这幅失心疯的模样渗人的很。
“小姐，糕点还吃吗？”小桃试探道。
灵动的眨眼，托举盘子递上去。
吃，怎么能不吃。
碧水天是唯一找到他的线索。
公孙凝不能倒下，她还要去寻找轩辕檀之。
碧水天，就是她的目的地。
马车滚滚向前，车轮子驶过一座座城。
无论抵达多少座城池，她都不肯下令让马车停。
一连赶路，数月过去，公孙凝终于抵达碧水天。
一入城门，垂垂老矣的六旬老翁坐地吟唱。
他身上衣物皆是完好，衣无垢体。
但他却毫无形象的盘腿坐在城楼外低声泣诉唱哀歌。
马车缓慢入城，公孙凝道了声停下。
心有意动，她撩开车帘子，问道：“老人家，盛世为何吟衰歌？”
老翁坐的腿麻，半躺睡下，脑子迷糊间，他睁开半只眼打量公孙凝。
“故人离去，伤我半载年华，盛世虽好，我已无眷恋，孤身一人，早晚皆死，为何不能咏衰歌。”
公孙凝明白了，缓缓放下车帘，魂不守舍，“小桃，我们走吧。”
故人离去，可不就是无所留恋。
但她不一样，她还有爹娘，还有公孙家。
她不能自私的让二老白发人送黑发人。
马车行驶进入碧水天境地内。
祖宅数月前就已经派人打扫，如今正好能住进去。
马车停在旧宅前，仆人忙碌的搬运箱子。
这时，有一小童跑来，手里拿着信笺。
“公孙小姐何在？有人传信。”
祖宅门前丫鬟小厮太多，把公孙凝挡住了，小童不知谁是小姐，便将信高举。
“给我吧。”小桃顺手接过。
拿到信后端详，信封上写着几个大字：吾妻阿凝。
小桃以为是谁恶作剧，便想着把信笺给丢了。
转身之际，公孙凝急匆匆穿过熙攘人群走来，快速夺走小桃手中信笺。
“吾妻阿凝。”公孙凝低语默念。
似乎是想到是谁写来的，公孙凝双手颤抖，不敢打开信笺一看。
【阿凝，想来你已经猜到了，玉坠碎裂，我已不在人世。
寒来暑往，请原谅我用无声的方式与你告别。
娘子青青，正是芳华年岁，不该蹉跎光阴于怨魂身上。
今尔维艰，相思难解，东苑阁楼相思梦，我在那儿为娘子种了棵枇杷树。
三年为期，枇杷亭亭如盖，思我，念我，寄声枇杷树。”】
公孙凝再也坚持不住，愣怔站在府门前摇摇欲坠。
她的双眸无颜色，人是呆滞的，眼神是空洞的。
手中信笺掉落，被风扬起，飘向远方。
公孙凝蓦然回神，提起裙摆追上去。
小桃惊了，大呼：“小姐!”
风也怜惜她的深情，将速度慢了下来，好让珍重信笺的人捡到。
公孙凝拾起信笺，把信笺握紧置于心口前。
“檀之，这是你留给我的，我会好好保留，直到找到你的那天。”
小桃小跑而来，不敢乱说话，生怕刺激公孙凝。
“小姐，我们该进府了。”
公孙策域和公孙夫人早早进了府，外头除了她们主仆二人，都是干粗活的下人，叫旁人看了公孙凝的丑态，对公孙凝名声不好。
公孙凝惦记着东苑阁楼，不想在府前耗时，在小桃搀扶下进了府。
在公孙凝进府后，淡雅香气的槐花雨从天降落，洒满了整条繁华大街。
公孙府的门前，堆积起高高的槐花堆。
这是轩辕檀之送她的最后一件礼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