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白问道:“江驿主,你要杀要剐,随时开刀。”双眼看着雪瑶,心中一片坦然,豪气顿生,若是能与雪瑶死在一起,实在此生无憾,心满意足。
江富天说道:“血莲只有无量剑宗的传人可以采撷,两位乃天师堂的座上宾,都是无量剑宗的传人,江某岂会要杀要剐的?忒难听。这就请吧!”手一挥,既傲慢,又诚恳。
江大志却不客气,抽出长剑向两人压去。
小白喝道:“江大志,休得对我师姐无礼。你爹早已刺过我师父的血,我师父并没有丹心铁血,没有丹心铁血就不是无量剑宗的传人。我师姐是我师父的亲生女儿,自然也不是无量剑宗的传人。你们要捉,就捉我好了。”顺手一扯雪瑶的衣袖。
江富天刺血老儿的血时,小白虽不在场,但先是听得雪瑶发毒誓,后又见她与众雪妖争吵,知道血老儿没有丹心铁血。
江大志被小白咬过,曾担惊受怕,对小白也就没有好气,喝道:“有没有丹心铁血,一剑下去便一清二楚。让开!”挺剑刺向雪瑶。
小白见雪瑶不闪不避,顺手抓起她的血木棒,格挡江大志的长剑。
雪瑶仍在苦闷之中,神情痴呆,耳目失灵,手脚麻木,浑不知四周一切。为了薛飞扬,我既不能是妖,也不能是无量剑宗的传人,哪我该是谁?直到剑木相交,雪瑶才回过神来,见江大志无礼,喝道:“江少堂主,你耍什么威风?”
众天师一听,一半哇然,一半欢喜。
江富天却喝道:“大胆,天师堂只有平堂主,大志哪里是什么少堂主?”恼雪瑶这话是在变相辱骂江大志是平四海的野种。
雪瑶见江大志出手,知道今日必定难以全身而退,唯有故伎重施,引得青龙和朱雀两驿大乱,才有脱身的机会,当即笑道:“平四海一死,堂主之位自然就着落在你们江河湖海四大驿主的头上。胡正天一死,你江大驿主少了一位竞争对手;海通天又断了一臂,远非你的敌手;想必那位白虎驿的什么什么天的,也无法与你匹敌,那天师堂的堂主之位,岂不是你江富天的囊中之物?你江富天是堂主,江大志岂不是少堂主?全家富贵,代代平安。”
血老儿每次做完法事时,总会对着主人家说些吉利话的套话,雪瑶对此最是熟悉不过,此时也搬了出来,实际上颇有暗咒的意味。
朱雀驿的众天师一听到“胡正天一死”这句话,顿时聒噪,如同炸开了锅,纷纷喝骂道:“小妖精,胆敢咒骂朱雀驿的驿主,该当何罪?”“口出恶言,胆大包天,不将你碎尸万段,难解心头之恨。”“臭小娘,快快过来受死!”“不知天高地厚,竟然恶狗乱吠。”“拿下,喂狗!”……
雪瑶双手虚按,叫道:“诸位,杀害胡正天的,你们朱雀堂也是功不可没。我若是讲出真相来,就罪该万死,碎尸万段,拿去喂狗,那你们是凶手,又该如何?”她每说一句惩罚的话,就向着朱雀驿的众天师随意一指,似审问犯人一般质问。
朱雀驿上下怒不可遏,早已人策马上前,就要往雪瑶身上踏去。
雪瑶叫喝道:“且住!你们不信?你们可知道深坑中埋的是谁?你们向里面投火把,烧的是谁?”说这话时,虽然害怕,但为了能脱身,还是故意走近江富天,要引他暴露出杀人的面目。江富天若是心虚,必定会杀人灭口,一旦出手,一切就不言而喻,自呈证据了。
岂料,江富天听罢,竟然是不急不怒。
朱雀驿的天师仍在叫嚷道:“是谁?快说!不说宰了你!”但心中早已想到是胡正天。
雪瑶见江富天毫无反应,不免心慌,但既已挑破,那就成了骑虎难下之势,只好强撑到底,道:“这就要请教江大驿主……啊不,请教江堂主了。”不住瞪着江富天。
江大志毕竟年轻气盛,按捺不住,厉声喝道:“小妖精,一派胡言!”
雪瑶见咬不动江富天,只好从江大志的身上下手,笑道:“江少堂主,我看你一派胡言才对。你爹爹明明将我当做无量剑宗的传人,要待之以礼,你却斥我为小妖精,不是胡言是什么?你若是这样糊涂,日后如何做天师堂的堂主?如此胡言,干脆改姓胡,叫胡大志好了。”
若说先前雪瑶称呼江大志为江少堂主乃无心之过,江富天的恼恨全无道理,那么如今雪瑶直称江大志为胡大志,那就是实实在在的辱骂了。江富天舐犊情深,如何能再也容?忍不住喝道:“臭丫头,你存心挑拨天师堂上下,莫非是受了血盟令的令主所托?”
众天师均觉有理,天下各路法师响应赵王爷的号令,自组血盟令,而令主就是无量剑宗的传人薛飞扬,雪白二人若是无量剑宗的传人,自然就是在相助血盟令了。
雪瑶见江富天不出手杀自己灭口,反而没先前那样担惊受怕,问道:“怎么?你终于肯开口了?不过,你开不开口,都改变不了事实,闭口就是默认,开口就是承认。你将胡正天钻入雪地中,我亲眼所见,与什么令主不令主的毫不相干。”
原来,雪瑶一开口就故意提及江少堂主,就是因为这个原因。其时,她虽在网兜中,口不能言,却将江富天暗算胡正天的一举一动看得清清楚楚。
朱雀驿的天师早已怀疑,个个都伸长了脖子,看着江富天。
江富天极为淡定,说道:“臭丫头妖言惑众。众雪妖借冰雪逃遁,范长哭追击,深坑下所埋的全是天师堂的敌人。”雪瑶说道:“哪请问,胡大驿主今何在?还不快快请他出来相见,以释朱雀驿上下的心中疑云?”江富天道:“雪妖迷幻阵古怪,胡老弟一时未得其便,也不奇怪!”
雪瑶骂道:“一派胡言,强词夺理。你将我当瞎子也就罢了,但要将朱雀驿上下当傻子,他们未必就肯。”
江大志却道:“胡叔叔与我爹爹共事多年,情同手足,交情非比寻常,你胆敢咒我胡叔叔,污蔑我爹爹,我江大志决不轻饶。”
雪瑶却笑道:“江大志?不是胡大志吗?”
这话又刺中江富天,火气再也压不住,一掌劈向身旁一座冰雕,冰雪飞溅,打得雪瑶脸面生痛。
雪瑶正是求之不得,乘机道:“看,让我说中了,你要找借口杀我灭口了吧?不错,胡正天被你钻入深坑后,你就是这样推冰雪下去填塞的。不过你那时用的是剑,这时用的是掌。剑与掌不一样,但恶狠的程度一模一样。胡正天死得不明不白,必定会化为恶鬼缠住你,让你这个堂主做得不踏实。到时候,你江大堂主若是怕鬼,大可请我这个做法事的来驱鬼,保你合家富贵,出入平安,也可八折优惠。”
自堂主平四海被人谋害后,天师堂上下表面上一团和气,实则暗流汹涌,四大驿主无不觊觎堂主之位,各驿的天师也十分热衷于支持各自驿主。胡正天突然失踪,朱雀驿的天师本就怀疑凶手就是江富天,如今听得雪瑶每一句都指向江富天,说得既似模似样,又有具体细节,不得不信。
雪瑶扫了一眼,故意挑拨是非,突然假装大哭,学着江富天的声音道:“呜呜呜,哎呀呀,老天无眼啊!我谋害了老胡,天师堂的堂主之位指日可待,可是却被老胡的鬼魂缠上了,命不久矣!老天爷,你真的开眼了,哈哈……”完全是血老儿平素做法事时鬼上身那一套,仿佛让人真的看到了胡正天就在跟前。
雪瑶一会儿说天无眼,一会儿又说天开眼;一会儿假装大哭,一会儿又哈哈大笑,自江富天听来,实在不知道天有眼还是无眼,也不知道该哭还是该笑。毕竟,胡正天的确是自己亲手加害的。
江大志喝道:“小妖精,你胡说八道,当真活得不耐烦了。这里四百来人,一人给你一刀,恐怕你会变成血老儿。”其实,这里的天师最多也不过两百人,为了吓唬雪瑶,索性翻了一倍多,说成四百人。
雪瑶为了脱身,必须胡缠蛮搅到底,引得青龙朱雀两驿同室操戈,否则,落入江富天的手里,必定有死无生。既然是死,哪里还会被江大志吓到?道:“有你爹江堂主在此,我又何惧之有?不过,你爹即将要做堂主,却未必能使得动朱雀驿的人。他们的驿主被你爹所害,岂会再奉你们父子的号令,替你卖命?朱雀驿的众天师,你们可要听好啦!胡正天是不是深埋冰雪之中,你们大可将这里的冰雪砸碎,挖开开看一看。江富天钻胡正天下冰雪时,曾挥出两剑,直削胡正天的双手。你们信不信,要不要挖,想不想报仇,你们看着办吧!姑娘我是外人,实在不便插手天师堂的内务。”说罢双手负在胸前,对众人不再瞧上一眼。
小白起哄道:“证据就在冰雪之中,挖!”
朱雀驿的众天师相互瞧了瞧,已有动手的意思,但妨于江富天的面子和威严,又不敢立马下手。
雪瑶又生一计,冲着小白道:“小白,你的龟息功练得怎么样?”小白愕然,听不出雪瑶言中所指,却不能不答,只好应道:“不怎么样!”雪瑶道:“倘若让你练成龟息功,你能在冰雪下呆多久?”小白立马恍然大悟,知道雪瑶要借此来催促众天师开挖,说道:“若是练成龟息功,憋气憋它三天三夜,估计不成问题。”
雪瑶道:“若是没练成龟息功呢?你能在冰雪下呆多久?”小白道:“这个难说。若只是被冰雪覆盖,凭着内力,估计能呆一个时辰;若是冰雪被火融化再重新凝结,即使凭着内力,估计也撑不到半个时辰。”
雪瑶问道:“哪你的内力与胡大驿主的相比,如何?”小白道:“远远不如。我一个不入流的法师,如何能与天师堂的朱雀驿驿主胡正天相比?”雪瑶道:“那就是说胡大驿主被困冰雪之下,可以呆上半个时辰以上啦!”
小白作出一副冥思苦想的样子,突然惊叫道:“不错,胡大驿主被困至今,还不到半个时辰,估计还能活命。”
其实,雪瑶与小白一对一答,最终想说的,也就是这句话罢了,眼见小白知道自己的心意,并当众讲了出来,不免有几分得意。她看了一眼小白,示意嘉许。
朱雀驿的众天师一听,哪里还有顾忌?当即滚下马来,抽刀提剑,三下五除二开挖。其实,他们当中也有人早已想到这一点,只是没有人挑起,谁也不敢出头罢了。
突然,江富天喝道:“胡闹!冰雪之下困着的是众雪妖和范长哭,难道你们要将他们放出来,让他们再与天师堂作对?”
雪瑶见江富天终于大发雷霆,又暗自窃喜,脑瓜子一下子显得特别灵活,突然记起了一些一直没有放在心上的东西,说道:“这就奇啦!江大堂主先前有言在先,众雪妖只是借冰雪逃遁,又岂会被困在下面?我若是杀了胡正天,一定怕别人开挖,一定会出言阻止的。江大堂主没有杀胡正天,所以所担心的只是放出困在其中的妖物。”她没有直斥江富天是凶手,怕被找到证据,但每一句都让人肯定江富天就是凶手,急于阻止众人找到证据。她说到“江大堂主”四字时,故意提高声调,好让朱雀驿觉得江富天已坐上天师堂的堂主之位。
其实,江富天如此淡定,眼见雪瑶处处以针锋相刺,步步紧逼,却一直好整以暇,任由雪瑶胡闹,就是因为要等胡正天在冰雪中活活憋死。那时候,朱雀驿再将胡正天挖出来,亦是死无对证,自己也可以将一切推到雪妖或范长哭的身上。如何能憋死胡正天,以策万全呢?无它,唯时间长矣。因此,江富天不能贸然离开,若是立马离开,朱雀驿会立马开挖,极有可能救回胡正天。
可是,江富天知道,自己若是执意留在此地,未免太过惹眼,太过着痕迹,那岂不是摆明要阻止朱雀驿开挖救人?因此,雪瑶这番咄咄相逼,正是江富天心中所求。雪瑶越是耗下去,胡正天活命的机会越渺茫,江富天也就越淡定安心。
如今,雪瑶竟然怂恿朱雀驿的众天师开挖,江富天哪里还站得住?当即喝道:“臭丫头,你乱我天师堂人心,本驿主饶你不得。”正要一掌劈出,却觉得脚下的冰雪震了一下。
众天师一惊。
雪瑶不失时机地催促道:“必定是胡大驿主神功盖世,福大命大,被困后两三个时辰仍死不了,打算劈冰碎雪出来。你们还不快快动手继续挖,好接应你们的胡大驿主?胡大堂主?”
朱雀驿的众天师觉得有理,若是胡正天没死,可指正江富天是凶手,那时江富天无可抵赖,成为天师堂的罪人。那么,胡正天坐上堂主之位的胜算大增。这一挖,当真能挖出个胡大堂主尚未可知。于是,众人手中纷纷加劲。
江富天喝道:“住手!”声音略带颤抖。朱雀驿的众天师一听,更无怀疑,胡驿主若是没有被害埋在冰雪之中,江富天又何须声色俱厉?
江富天一瞪雪瑶,心中怒火正盛,但当务之急,不是擒拿雪瑶,而是阻止朱雀驿。眼见朱雀驿上下不能为己所用,留着也是一大祸患,为了免除后患,只好一概灭了,当即喝道:“青龙驿上下听令,朱雀驿存心放出雪妖,遗祸寒江镇,又不遵号令,犯上作乱,罪该处死,当场行刑,杀了。”说话时运足了内力,震得众人耳中嗡嗡作响。
青龙驿齐遵号令,立马将近身的朱雀驿天师的坐骑刺倒在雪地上。将近一百匹马被刺,雪地上顿时又是血流成河。当中朱雀驿中人为了保护坐骑,挥剑相拦。几个来回,互有杀伤。
江富天又道:“朱雀驿上下听着,你们大势已去,愿意归顺青龙驿的,立马弃剑,脱掉朱雀驿的袍子,并站到那边去。”顺手向一处冰山旁一指。
朱雀驿想要继续开挖,却遭到阻拦,可就算能挖下去,挖出来的未必就是活着的胡正天,投靠青龙驿实乃不二的出路。可是,青龙驿势大,一指欺辱其余三驿,朱雀驿的众天师受气已久,哪里肯就此屈服?只要还有一丝希望,也要力争到底。
片刻之后,除了十几人愿意归顺之外,其余的打算力拼到底,你一言,我一语,喧哗成片;你一刀,我一剑,鲜血四溅。
眼见双方势成水火,青中有黄,黄中有青,青黄两色在雪地上乱作一团,雪瑶暗暗得意,低声道:“小白痴,走!”
两人转身就要逃,却听得一个声音喝道:“两只小妖,哪里逃?”正是江大志。江大志一声呼喝,早已长剑在手,飞身过来。
雪瑶挥动血木棒挡开,手臂已被震得发麻。
小白深知,合二人之力也必定不是天师堂的对手,当即抢在雪瑶跟前,叫道:“师姐,你先走,我来殿后。”话虽好听,但心里明白,所谓的殿后,也只不过是拼死缠住追击的人马罢了。
江大志道:“两个都别想走。”正要挥剑再上,却听得脚下又是一声闷响,尽是鲜血的冰块似有开裂的迹象,紧接着就是轰的一声,冰雪尽崩,坍塌下去,激得碎冰细雪漫天飞溅。
江大志心忧其父,早已舍弃两人。
雪瑶一听到异响,早已化棒为伞,打算御伞离开。伞一开,脚下已空,正是冰块深陷所致。小白一心只顾着阻拦江大志,和众天师一样,也被带得陷了下去,夹在冰块缝隙中,动弹不得。
雪瑶本已离开了冰面,若是独自逃生,勉强御伞而行尚可为,但小白就在眼下,岂可眼睁睁看着他身陷其中而置之不理?可恼也!
轰的一声,冰块下陷得更快,当中还伴随着阵阵尖叫声,正是众雪妖所发。
原来,众雪妖并未逃走,而是利用冰雪形成一个大洼坑,继续在下面布成小型的迷幻阵,利用青龙驿与朱雀驿之争,将他们吸入其中。
雪瑶不知其中的堂奥,唯恐小白遇难,当即御伞急冲而下,一把抓住了小白的后领,借着冰块下陷之势,将他提了起来。
小白大喜,道:“多谢师姐救命之恩!”雪瑶道:“你救过我,我也救过你,自此以后,咱们不拖不欠。”说得冷若冰霜,没有丝毫人情味,可小白也不以为意。
小白的身子一离开冰块后,冰块下陷得更快,只听得众天师的嚎啕声、马匹的嘶鸣声、众雪妖的尖叫声、冰雪的撞击声响成一片,凄惨之中竟夹着几分清脆,诡异至极。
然而,冰雪岂止下陷得快?坍塌的冰面也不断增大,向四周蔓延的速度同样快。这毕竟是众雪妖雪遁之地,纵横不知几许。
雪瑶一手握伞,一手提着小白,极为吃力,贴着地平线而行,尚未飞出三丈,便觉得身在半空,且离地面的的水平距离亦是遥不可及。以雪瑶的修为,独自御伞勉强能飞得数丈,但此时离地面又何止数丈?且手中又多了一个小白,势必一起葬身冰窟之中。
天灵灵,地灵灵,太上老君急急如律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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