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瑶舞动血木棒,左支右绌,却双拳难敌四手,何况众雪妖仍有十几名?雪瑶无法遮拦,渐处下风,叫道:“喂,你们有没有搞错?姑娘我决不是无量剑宗的传人!”一面挥动血木棒,一面扫了一眼四周,寻求脱身之路,却见尘心与青龙驿的天师交上了手。
尘心仍在催促道:“姐妹们,人语有云: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咱们先行撤退,日后再卷土重来,未必就不能大获全胜。”
雪瑶骂道:“就你怂。”却觉得腰间一痛,似是被一阵寒气击中。她本就技不如人,又无心应战,哪里是众雪妖的对手?腰间被寒气一击后,立马卷缩在地。
众雪妖大喜,飞身上前,各挺寒刃,逼得其中的寒气直喷而出,要将雪瑶裹挟在冰雪之中。
雪瑶失声喊道:“小……”可一张口,既是因为冰雪塞口叫不出来,也是因为不愿再欠小白人情,后面“白痴”两字也就没有叫出来。雪瑶嘴巴被塞,全身上下立马就要被冰雪所封。
呜呜呜,天灵灵,地灵灵,太上老君急急如律令,如今速速来救应。
雪瑶心念甫动,立马听得呜呼呜呼的声响,呜声为人,呼声为物,呜呼声未绝,一条长长的黑影从空中闪了出来,似长蛇,若闪电,吞吐闪烁之间,既灵动自如,又力道威猛,几番晃动后,击得众雪妖四下横飞,正是范长哭的勾魂索。
勾魂索突如其来,众雪瑶支持不住,被甩得东歪西倒,一时茫然无措,不知如何是好,却听得一个声音呼喝道:“众姐妹,合力雪遁!”正是尘心。众雪妖正自六神无主,急须指引,一听到尘心的号令,更无暇多想,纷纷以寒刃指着雪地。清心却心有不甘,喊道:“大敌当前,岂可说逃便逃?”
此时,青龙驿其余的天师也陆续脱困,纷纷赶了过来,加入战团。尘心挥动寒刃,扫向青龙驿上下,叫道:“钻!”随着寒刃所发的寒气钻入了雪地之中。
众天师人多势众,且被迷幻阵折磨得死去活来,正无处发泄,一见到众雪妖逃遁,如何肯就此轻易放过?当即策马上前,挥动刀剑,对着雪地上的白影就是一通狂踩乱刺。
范长哭以勾魂索一扫倒众雪妖,立马逼得长索飘向雪瑶。
雪妖惊魂未定,只能以血木棒不断拍打,呼喝道:“滚开!快快滚开!”无奈嘴巴被塞,喊不住声来。她一想到身在半空飘来荡去的滋味,不由得反胃作呕,可想要摆脱勾魂索的纠缠又无能为力,无奈,只能逃之夭夭。只是,他那些逃跑的本事,无论是轻功还是御伞,在勾魂索面前均是微不足道。
眼见就要重新落入勾魂索的束缚之中,一条人影从冰雪中蹿了出来,挥动手中长剑,劈向勾魂索,身形胖墩,脸色红润,颇有富贵之气,正是江富天。
唰唰唰三剑后,已有三截断索落地,可勾魂索无穷无尽,被断了三截后,早已长出六截的长度。勾魂索非但会增长,且还会增多,晃动之间,来回交织,变成一张大网兜向雪瑶。
大网一落,范长哭一声长哭,正要将雪瑶拖回去,却没想到自己身上也被一张大网罩住,一人学着谢三笑的笑声嘿了三下,早已绕着范长哭转了三圈,猛然收网,正是胡正天。
范长哭大怒,哭道:“姓胡的,有你好看。”正要噔的一声跳起,江富天早已趁势以长剑缠住勾魂索,喊道:“胡老弟,扯!”与胡正天合力,将范长哭压了下去。范长哭的勾魂索虽不是力大无穷,却能借巧劲与数十匹马的力道相抗衡,如今竟然反过来受制于江胡二人,一来是因为范长哭被胡正天刺伤,二来是因为胡正天出其不意,三来是因为江富天抢了先机缠住。
范长哭被困,长哭一声后,仍是极力弹跳,撞向近身的胡正天,岂料胡正天早有准备,闪身避过后,反过来双脚跩向范长哭,旋转身子,要将范长哭压下。这一下自上而下,且又在急旋之中,激得冰雪飞溅,竟然压得范长哭的身子钻入雪地之中。
江富天喊道:“胡老弟,我来助你一臂之力。”提着兜住雪瑶的索网,飞身上去,双脚压在胡正天的双肩上,顺势一旋转,也将胡正天钻入了雪地之中。雪地之下似乎是万丈深渊,胡正天的身子只下了一半,就深陷下去。
胡正天一惊,失声骂道:“江兄,你这是助两臂之力,不对,是……”急难中双手抓住江富天的双脚,也要将江富天扯下去。
江富天却挥动长剑,左右各一剑,然后用力一蹬,压得胡正天身陷其中后,一跃而起,双脚一着地,立马一剑削向身旁一尊冰雕,唰啦一声,剑风带得本就摇摇欲坠的冰雪跌落深坑之中。
恰在此时,朱雀驿的天师也摆脱了束缚,赶来过来,江富天当即喝道:“雪妖雪遁,留下深坑,快快点火堵截。”朱雀驿上下当即将火把投入深坑之中。他们手中的火把,原本就是为了对付谢范二人的勾魂索而准备,且一人备有至少四支,如今用来融化冰雪,最是好用不过。随后,青龙驿的人马也陆续赶来。顷刻间,数百支火把尽数往雪坑中扔了下去,立马融化四周的冰雪。只是火把虽多,且装满了燃油,但与冰天雪地比起来仍是微不足道,只烧得一时半刻之后便熄灭,热水流动,又重新凝结成冰,将深坑封了起来。
江富天提着雪瑶,走到重新覆盖上冰雪的深坑上用力踩了踩,心中得意非凡,忍不住哈哈大笑,却觉得手臂突然一痛,忙不迭松手,雪瑶已被一条白影夺了过去,正是小白。
原来,众雪妖雪遁后,清心落单,眼见青龙驿的人越来越多,自己纵然可以依仗迷幻留下的冰雕雪刻,但独力难支,也就不得不舍弃小白,一闪身便钻入进了冰雪之中。众天师早已认定小白就是妖,仗着人多,立马向小白结阵,四下围捕。小白既不敢与天师堂为敌,又心忧雪瑶,只好在冰雕雪刻中东一藏,西一躲。此时,朱雀驿的天师也赶了过来,听得江富天的号令后,立马投火把,青龙驿的天师不愿朱雀驿的天师独占功劳,也加入到投火把的行列中去,就忽略了小白。
小白早已瞥见雪瑶落入江富天的手里,眼见众天师松懈,毫无防备,立马爬上一座冰山之上,待江富天正在得意之际,突然跃了下来,一手抓住江富天提着雪瑶的那只手,张口一咬,趁江富天惊慌之际,夺过雪瑶。
雪瑶一落入小白的手里,就呜呜大叫,无奈冰雪塞口,叫不出声来。
青龙驿的天师见到那条白影就是小白,也不等江富天发号施令,当即打马上前,四下兜截;朱雀驿的天师却无动于衷,心中却有幸灾乐祸之意。
小白大急,来不及替雪瑶拿下口中的冰雪,撒腿就跑,可是他修为不高,轻功再好再快,去到极限,也快不过马匹,何况手中还提着雪瑶?尚未跑出三丈,早已被青龙驿围在当中。青龙驿的天师尚未围定,江富天的身影早已飘落在当中,一手提着小白的后领,当空一抛。
此时,小白提着雪瑶,生怕雪瑶吃痛,立马张开双臂紧抱着她。
两人被江富天一抛,有如两捆稻草人,应声而飞,重摔落地时,又如千斤巨石,砸碎冰雪的地面,动弹不得。
江富天仍不解恨,踏步上前,一脚踩在小白的头骨上,喝道:“小畜生,要死要活。”小白痛得说不出话来,用手紧握江富天的腿,用力推,却又哪里推得动?江富天怒愤填膺,拟定一发力,踏碎小白的头骨,却突觉红光一闪,胯下一痛,似被硬物击中,正是血木棒;一条人影从中跃了起来,怒瞪江富天,正是雪瑶。
雪瑶原是落入勾魂索的大网中,但勾魂索早已被江富天割断,当中的法力尽数消除,雪瑶得小白力护,并未摔痛,一见到江富天要继续行凶,立马祭出血木棒。
江富天吃痛,喝道:“宰了。”
雪瑶挥棒挡开众天师的刀剑,抢身到江富天跟前不远处,一面高举手臂,一面呜呜大叫,手中的血木棒忽而刺向近身的众天师,忽而指向自己的手臂。雪瑶只是指点了几下,哪里逃得过众天师的刀剑?眼见就要乱刀分尸,江富天却飞身上前,一掌挡开了众人,喝道:“你待怎样?”心中却一片冰凉。
此时,小白正要抢上来,却被江富天一掌击退。
雪瑶险些到了鬼门关,忍着嘴巴四周的麻痛,用舌头不住舔触口中的冰块。舌头温热,且迷幻阵已破,先前又被一摔,雪瑶口中的冰块片刻即脱落,叫道:“江富天,你被咬已中了妖毒。想要解药,就给我住手!”
在天水渡头,小白曾以木桃剑刺中江大志,雪瑶为了控制江大志,宣称有解药可解,此时情急之下,又再故伎重施。然而,江富天是位老家伙,岂会轻易相信雪瑶这种鬼话?只是,他听到“妖毒”两字时,心中竟一千个希望雪瑶所说的是真的。
雪瑶又道:“寒江镇的人都知道,街头巷尾的老街坊、老油条、老头、老太婆都在议论,血老儿收养了一只妖,这只妖就是我师弟小白痴。”向着地上的小白一指。
小白有心配合雪瑶,挣扎着爬起身来,走到雪瑶跟前说道:“不错,我就是血老儿收养的那只妖。”
雪瑶满脸嫌弃,心中暗骂:“还不给我滚远一点?”
江富天打了个哈哈,笑道:“我早已验证过,你爹血老儿根本就没有丹心铁血,他根本就是个冒牌货。”
雪瑶也打了个哈哈,笑道:“死到临头,亏你还笑得出口。整个寒江镇都在传,说血老儿收养了一只妖,又没说无量剑宗的血老儿收养了一只妖。范乌龟不是说了吗?不受迷幻阵所困的即为妖,哈……”但这一次哈笑却笑不下去,不会是真的吧?难道我也是妖?此时虽已不在迷幻阵中,却觉得远比在迷幻阵还要冷、还要迷糊。
小白也哈哈大笑,附和接口道:“望江楼的血人怎么来的?天水客栈的血人怎么来的?那都是因为我咬的。江驿主,你如今被我咬了,早晚也会变成血人。你若是想活命,长享富贵,就放我们离去,然后我再设法给你送解药。”
二十年来,寒江镇的妖孽早已匿迹,望江楼却突然闹血妖,天师堂上下坚决不信,都认定这是这是海通天的阴谋,正如江大志所言,海通天为了谋害青龙、白虎和朱雀三驿,才行苦肉计,自断一臂,然后利用“血老儿收养了一只妖”这个传言来洗脱嫌疑。江富天顺着雪瑶留下的脚印,率众前往天水渡头,却验不出血老儿有丹心铁血,又令天师堂上下大惑不解。
可是,江富天却深信有血妖不疑。因为他早已赶在望江楼失火不久后,扮作青龙驿中人,混在天师当中,暗中查看过血人的尸体,发现那些确实是血人。因为被血妖所咬的血人外面坚硬无比,极易辨认,也无法作假。那么血妖一说,必定不假。至于那血妖是不是血老儿收养的那只妖,就无从定断了。
江河湖海四大驿中,海通天所率的玄武驿实力最为薄弱,平四海一被谋害归天,海通天表面上原臣服于青龙驿,心中却暗生异志,江富天如何看不出来?因此,望江楼一行,江富天将计就计,所遣的青龙驿天师人数特别多,要让海通天即使有异心也闹不出什么幺蛾子来。可血妖一事突如其来,又是双方始料未及的。
如今,范长哭和众雪妖都认定雪白二人是妖,不受迷幻阵所困,而小白又口口声声自称是妖,也正好是血老儿的徒弟,江富天如何能不信?
雪瑶却怕江富天还不信,会一怒之下起杀念,又道:“江大驿主,你家江大公子可好?他人俊,功夫好,当真是年少出英雄啊!”话语中极尽赞叹仰慕的口气。
江富天心中一颤,不解雪瑶为何平白无故地提及自己的爱子江大志,哼了一声不答。
雪瑶又道:“江大公子一定福大命大,即使被血妖咬中,也会长命百岁,添福添寿添安康,招财招宝招富贵。”
这些原是春联上的好话,但自江富天听来,觉得极为刺耳,成了咒语,喝道:“岂有此理,犬儿碍着你了?”
小白道:“不错!江大志为了替你找海通天作恶的证据,在船舱里逼着我咬他,我就却之不恭了。那时候,舱内也有许多血人的。”其实,小白只是咬了江大志,并未咬其他的天师,血人从何来,小白实在弄不明白,但为了让江富天相信自己就是血妖,就将舱内的血人也扯了进来。
突然,江富天手脚酸软,无论如何用力也支持不住,颓然摔倒,撞中身旁的一堵冰墙。他本以为自己即使中了妖毒身亡,却仍有江大志可接替,却没想到他竟然也被咬了。
雪瑶见江富天如此,猜想他自江大志被咬后,未曾与之会面,不禁暗暗得意,说道:“不过,你大可放心,江大志虽然被咬,因已服食解药,暂时未变成血人。你要不要变成血人,全由你说了算。”因对天师堂上下的劣迹素有所闻,打算以解药一事来羞辱甚至惩戒一番江富天,好替寒江镇的百姓出一口恶气。天师堂虽是奉旨坐镇寒江镇,但自寒江镇的百姓看来,他们就是寒江镇的第一妖孽。
雪瑶又道:“江富天,你们父子的命完全掌握在我们的手里,而我俩的性命也掌握在你的手里,如今咱们来一笔交易,你放我们离去,并立誓不再追究今日的事,不再损我俩一分一毫,我们就给你解药,公平交易,不赊不欠。否则,你们青龙驿要找血老儿做另一桩买卖,八折优惠,可就不好了。”
江富天曾在天水渡头被血老儿戏弄,知道八折优惠所指,那就是自己父子一起身亡,两人一起做法事,法事成双,八折优惠。这话实在阴损,就算是土捏的,冰雕的,雪刻的,也有火性,何况江富天是天师堂的驿主?但他毕竟是老江湖,见过不少风浪,当即凝神定气,心中立下主意,活捉这两只妖,然后严刑威逼。
雪瑶有点得寸进尺,又道:“江大驿主,你好像不大服气,觉得不划算,对不对?不过,这也没办法,老天让你们父子的命贵,我俩的命贱,两条贱命换两条贵命,这笔买卖确实是我俩赚。可是,你若是不想亏的话,可以打个五折,用你们父子当中一人的命来换我俩的命,如何?
江富天气得七窍生烟,却又无可奈何。
雪瑶要江富天继续出丑,甚至要他跪地、低声下气求解药,却听得人群外响起一阵马蹄声,正是一队人马急冲冲而来。当中有人呼喊道:“爹爹,孩儿来迟,你老人家安好?”正是江大志。
小白惊喜交集,跳了起来,喊道:“师姐,是江大志,他竟然没死,那么……”眼见雪瑶瞪着双眼瞧着自己,不敢再说下去。
江富天同样惊喜交集,手脚哆嗦,颤声喊道:“大志,爹在这里……”顾不得人前失态,舐犊之情尽显,立马迎了出去。从这身影看来,有谁敢说他就是那个遗祸作恶一方的江富天?
小白低声道:“师姐,咱们赶紧走啊!”却见雪瑶呆在当地,麻木不语,想要伸手去牵,既不敢,又太过着痕迹。
雪瑶听得江大志的声音,知道他并未化为血人,那么小白就不是血妖,心中也有几分喜悦,但更多的却是愁闷苦楚。因为血老儿收养了一只妖,这只妖不是小白,那就是自己了。虽然此血老儿非彼血老儿,却也不能因此而能否认自己妖孽的身份。毕竟,那句话是说“血老儿收养了一只妖”,而不是说“无量剑宗的血老儿收养了一只妖”。
小白连续催促了雪瑶三次,可雪瑶就是一动不动。雪瑶不走,小白也决无自行离开的道理,站在雪瑶的身旁,随时准备护卫着她,显得极为温顺、贴身、忠诚、勇猛……
江氏父子一番衷肠互诉后,走了进来。
江大志指着小白道:“爹,孩儿就是被这只……这人所咬,却安然无事。他根本就不是什么血妖。”江富天似有死而复生的感觉,富贵气的脸面不时流露着笑容,说道:“那么,那只血妖就是这臭丫头了。”江大志道:“也不是。”江富天觉得奇怪,难道血老儿收养一只妖这句话真的只是个传说罢了?当即细看了一眼江大志,险些要怀疑他的身份。
只听得江大志道:“爹,前些时日,你让孩儿去跟踪佛印堂的三名僧人,孩儿曾听得他们说遇上了血妖,起初孩儿误以为形迹败露,被他们发现,错认为他们将孩儿当血妖。后来,那三名僧人变为血人后,孩儿又认定他们所说的血妖是小白。可孩儿被小白咬了之后,并未变作血人。那么,那三名僧人所说的血妖必定另有其人。”
突然,江富天哈哈大笑。
江大志不解,问道:“爹,孩儿说的不对吗?”江富天仍是笑道:“对,对,对,对之极矣!他们两位不是妖,那就是无量剑宗的传人。臭丫头,我们来做一笔买吧!公平交易,不赊不欠,如何?哈哈哈……”
小白同样不解,眼见师姐弟两人已是青龙驿刀俎上的鱼肉,任由宰割,为何江富天还要做交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