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雪一起,天地摇摇欲坠,四周突然变得一片漆黑,虽有冰雪反光,仍是伸手不见五指,雪瑶却在黑暗中看得异常清晰。
雪国叛徒?怪不得你能与雪国公主玄霜勾搭得上,原来你真的是雪国中的妖。范老怪不是说了吗?当年亲眼看到血老儿从雪国中捡到一只妖。怪不得你英雄救……救美,原来你和雪妖早有预谋,骗我来这里。小白痴,你不是痴傻的痴,而是痴心妄想的痴。
只听得小白急声喊道:“师姐,你在哪里?”
雪瑶越想越恼怒,索性不答,却觉得手掌一阵冰冷,似被另一只手掌握住,立马惊叫道:“妖孽,松手。”身旁一个声音说道:“师姐,是我。谢范两位前辈拼尽全力,也要走在一起。师姐,不管是生是死,我也要和你在一起。”正是小白。
雪瑶一惊,再也控制不住心中的怒火,喝道:“小白,你到底要瞒我瞒到什么时候?”用力一甩,甩开了小白的手。
小白道:“是,师姐,我确实隐瞒了很久,若不是在这生死关头,且又相互看不清脸面的,这些话我真的不敢说出来。”
雪瑶几乎气炸,自己所说的隐瞒,指的是小白的身份,而小白所指的却是心中的爱意。雪瑶一听,只道小白趁机打蛇随棍上,当即顺手拉着小白的耳朵,将剑架到他的脖子上,喝道:“你要死要活?”
小白一听到四周有异动,早已闪身到雪瑶跟前,一副全力保护雪瑶的样子,离雪瑶虽近,却没有看到雪瑶挥剑相向,听到雪瑶的问话,立马想到了雪瑶起毒誓后说过的那番话:你若想死,又不是没有机会让你死……如今,这不正是最好的机会?师姐问我要死要活,不正是问我要不要做他的丈夫吗?又觉得耳朵被抓,心中一阵欢喜,一阵甜蜜,登时如坠云里,当即应道:“师姐,我要死!不过,我更要和你一起捉妖。”
雪瑶只记得自己的毒誓,却记不得后面那些,也就没有明白小白要去死的含义,只道他还在嬉皮笑脸耍嘴,当即喝道:“还在装?这迷幻阵就是你布的。快说,如何出去?”用力推着小白向前,谋求出路。
小白觉得奇怪,正要问话,却见四周四周倏然划过几十道白影,一闪即隐。白影闪动,小白四下张望,终于瞥见雪瑶将长剑架到自己脖子上来,心中突然阵阵绞痛,茫然若失,问道:“师姐,你这是……”
雪瑶道:“别动,小心我一剑刺死你。快带我出去!”说得十分坚硬,冷冰。
话音未落,风雪骤然而止,四周几十条白影闪了出来,显出人形,身穿白衣,无不冰雕玉琢,与望江楼所见的秀女一模一样,分站各个方位,堵住了雪白二人的去路。
小白失声喊道:“雪妖,雪妖……师姐,咱们一起降魔伏妖。”
当中一雪妖站了出来,年纪稍大,似乎是众雪妖的头领,喝问道:“你们到底是雪国哪一域的?非但出卖雪国,还要对同族挥剑相向。”
雪瑶怒喝道:“谁是你的同族?”眼见小白妖性难驯,为达目的竟然不顾宗族之情,心中顿时泛起异样的滋味。
另一较为年轻的雪妖道:“我认得你,就是你勾结无量剑宗的薛飞扬,消融了我的姐妹洁心。”
雪瑶一下子就想到了红轿内和秀台上的情景。红轿内,雪瑶为了不暴露形迹,伸出血指按向一秀女的嘴巴,那秀女便化为一滩水渍;秀台上,雪瑶为了引起薛飞扬的注意,挥动染有血迹的红烛,也刺了一名秀女。这雪妖说的消融,指的是哪一个呢?当即问道:“洁心?洁心是谁?”
后面说话的那雪妖道:“还在装傻扮懵?洁心是我的姐妹。你在秀台上当众自称雪妖,故意暴露我们秀女的身份,那时候你说什么来着?好像是‘诸位妖姐姐,无心之过,纯属误会,还请多多见谅’。咱们雪国的吸阳计划失败,就是因为你这只叛徒。”
其实,那时并没有自称“雪妖”,而是冲着薛飞扬喊道:“公子,你……我是那叫雪瑶的啊!”只是“雪瑶”与“雪妖”谐音,才引发误会罢了。
雪瑶哦了一声道:“寒心是心,洁心是心,原来你们都是什么心的,那你叫什么心?”那名雪妖道:“我叫清心,这位叫尘心。”向着最先说话,年纪稍大的那名雪妖一指。那名叫尘心的雪妖点了点头道:“好说,那你叫什么名字?”雪瑶见她们来势凶猛,但自尘心的话听来似乎又没有恶意,紧张的心情一下子平复了许多,应道:“我叫雪瑶。”尘心道:“我们都是雪妖,但每个雪妖都有自己的名字。”
雪瑶道:“我的名字就叫雪瑶啊!是‘雪花’的‘雪’……”说到这里,后面那句“‘瑶台’的‘瑶’”也就没有说下去。因为“雪瑶”和“雪妖”听起来一模一样,会不会真的冤枉小白了?自己才是血老儿收养的那只妖?
雪瑶因心神不定,手中的长剑微微颤抖,险些就要割中小白。小白叫道:“师姐,小心你的长剑。”雪瑶喝道:“闭嘴!”双眼瞪着尘心。
只听得尘心道:“不错,我们都是雪妖,‘雪花’的‘雪’。你放下长剑,随我们回去见圣女王。如今雪国正是用人之际,只要你诚心悔改,圣女王定会从轻发落,准许你戴罪立功。”清心却瞪着雪瑶,喝道:“叛徒,不值得同情,不值得惋惜,杀我姐妹,罪该万死。你若是还有半点良知,自当束手就擒。姐妹们,上!”
众雪妖纷纷祭出寒刃,就要擒拿雪瑶。
雪瑶见识过众雪妖的凶狠,知道她们着实不好惹,唯有以小白为挟,教她们不敢轻举妄动,喝道:“我名叫雪瑶,但不是什么雪妖。你们胆敢过来,我就先杀了这只雪妖。”
众雪妖见小白白脸,异于常人,实在有几分雪妖的味道,一时也就投鼠忌器。尘心见小白既不受雪国迷幻阵所困,又有雪妖的模样,为了避免误杀,便再次请问小白的来历,问道:“这位小哥,你是雪国哪一域的?”
雪瑶有心借这个机会来印证小白的身份,也想借小白脱身,怕众雪妖不信,又道:“你是血老儿收养的那只妖,与我虽有同门之谊,但你毕竟妖性难改,私下还与雪国公主来往,妄图颠覆……颠覆血盟令。正所谓人妖势不两立,我身为法师,决不能饶你。”其实,她对血盟令所知极为有限,只是情急之下拉出来救场罢了。
小白心痛如锥,泪流满面,凄然道:“师姐,我也是法师,与玄霜来往,完全是为了你。”
众雪妖齐声惊呼道:“原来是你!”因为她们早已听到了寒心散播的话,说雪国公主勾结法师,正欲对雪国不利。
尘心道:“看来,寒心姐误会了公主,公主并没有勾结法师,而是法师中有咱们雪国安排的眼线。”雪瑶道:“不错,他就是我师父收养的那只雪妖。你们想要这只雪妖活命的,立马闪到一边去。”清心喝道:“你胆子可真不小啊!胆敢一而再、再而三对本族下毒手。”雪瑶道:“我是法师,降妖伏魔,天经地义。”清心嘿的一声冷笑道:“你只做了一天秀女,就忘了自己的身份,开始眷恋人间的情爱。雪国的迷幻阵只针对法师,只要法师之间有争斗,就会为迷幻阵所困。你俩都是妖,才可以和我们一样,能在此间来去自如。”
范乌龟这么说,这只雪妖也这么说,难道我和小白都是妖?血老儿收养的妖真的不止一只,而是两只?不对啊!小白是妖,所以才叫血老儿做师父;我不是妖,所以才叫血老儿做爹。为了那个如意郎君的梦想,岂能与妖孽有半点牵连?小白是妖也好,不是妖也罢,反正他与雪国公主有来往,就是与天下法师为敌,自此而后,我只好与他一刀两断。
雪瑶喝道:“一派妖言。本法师今日大开杀戒。”紧抓小白后领,以小白作为一面活盾牌,然后横剑一挥,向尘心刺去。
清心一声娇斥道:“诛杀雪国叛徒!”一时替姐妹报仇心急,也顾不得小白的身份,竟然挺着寒刃从小白下肋直逼雪瑶。其余的雪妖觉得雪白的身份可疑,一时不便下手,只在一旁围观。
雪瑶一惊,叫道:“妖就是妖,竟然不顾念同类之情。”顺手将小白往后一拖,还了一剑。
清心一剑未得手,另一剑又起,全然不顾小白死活。
雪瑶本以为小白是护身符,却没想到临阵交锋之际,竟然成了累赘,正要放开小白,却见尘心的寒刃早已压了过来,与清心的寒刃绞缠在一起,喝道:“清心,这位小哥事关重大,不可轻杀。”
雪瑶深知擒贼先擒王的道理,在受朱雀驿上下围困时,也曾这样催促范长哭,只是范长哭故唱反调罢了。此时,尘心离得既然近,又与清心纠缠,正是偷袭的良机,雪瑶当即舍弃小白,长剑猛然向尘心刺去。可是,令雪瑶没想到的是,剑身突然一沉,似是被什么挡住。
雪瑶斜眼一看,只见剑身被一双白手紧握,正是小白,登时全身一震,眼见这是制住尘心的良机,只须力道一催,必定手到擒来,可强行催剑,势必削断小白的十根手指,如何是好?略一迟疑之际,只觉得剑身的力道越来越强,念及小白过往种种,虽有不是,但毕竟是一片痴情,心中一软,不忍就此断了小白的十根手指,只好撤力,叫道:“小白啊小白,你阻止我杀雪妖,你不是妖,还能是什么?我只不过想利用你是雪妖的身份,教她们有所顾忌,却试出了你的本性。”
小白双手抓着剑身,叫道:“师姐,我不是妖,你却无时无刻不视我为妖。你若不信,我立马拼命杀了众妖,以死明志。”不知道是因为心急,还是因为激动,双手仍是握着剑身,转过身去,扑入众雪妖当中,左撞右刺,横冲直推,势若疯虎,完全是一副不顾性命的打法。
面对如此全无章法的乱打,众雪妖深知稍有不慎,必受其祸,为求自保,纷纷挥动寒刃招架。她们觉得小白有可能是雪国一员,即使背叛雪国,也不便直接刺杀,而是要擒住小白带回雪国,交由圣女王发落。小白学艺不精,远不如雪妖,因要拼死与众雪妖划清界限,而雪妖又并未痛下杀手,因此竟有虎入羊群之势。
雪瑶颇不以为然,认定小白故意做作,哼了一声道:“你们本来就是一丘之貉。你装模作样杀不了她们,她们也对你手下留情。”不屑小白此举,正好趁他与众雪妖纠缠之际,转身离去,却听得众雪妖传出阵阵惨叫声,随即化为一滩滩水渍,水渍遇着冰雪,迅速凝结。
怎么这样?雪瑶越看越觉得奇怪。
小白觉得自己在雪瑶心里无足轻重,最多也只是一块盾牌罢了,不由得心灰意冷,打算将性命送在迷幻阵中,能杀得了多少雪妖就算多少,至于能否因此救下雪瑶,也就全凭天意了。因此,小白只顾一味狂冲急撞,每刺一剑,就叫一声:“我不是血妖,我要刺死你们这些妖。”根本就不知道十指流血,血水正随着长剑的舞动而四下挥洒;也不知道自己的血一溅到雪妖,雪妖立马被消融。
清心叫道:“他不是雪妖,而是无量剑宗的传人,是雪国的死敌。玄霜果然勾结法师,出卖雪国。”念及自己的姐妹洁心被消融,也顾不得自己的死活,挺着寒刃朝小白刺去。
众雪妖再也按捺不住,纷纷挥刃相助。无量剑宗乃雪国的死仇,整个雪国上下无一不知,如今无量剑宗的传人就在眼前,众雪妖绝不会就此轻易放过,也就顾不得尘心的喝令,仗着妖多势众,挤也要挤死小白。
众雪妖心一急,又被小白消融了一小半。
尘心仍是以寒刃相挑,缠住了清心,喝道:“不可枉送了性命。”同时一声唿哨,强令众雪妖退了开去。
清心怒火攻心,早已失了轻重,喝骂道:“尘心,难道你也勾结法师吗?”忽地觉得唯有先行制住雪瑶才能控制小白,当即抽回寒刃,回身向雪瑶刺去。
小白的血竟然能消融雪妖,雪瑶实在觉得不可思议,忽见清心攻来,只好祭出血木棒招架。清心一惊,叫道:“无量剑法,你也是无量剑宗的传人。怪不得!怪不得!”尽显雪妖凶悍的本性,招招攻向雪瑶的要害。
雪瑶无法招架,急得哇声大叫。
小白正在疯狂之中,忽听得雪瑶的叫喊声,有心相救,回过身来,喝道:“胆敢伤我师姐。”横剑朝清心削去,眼见数名血妖拦在跟前,当即唰唰唰扫了几剑,那几名雪妖立马化为水渍。
小白一呆,不明所以,提剑一看,借着寒刃的亮光,才看到剑身上的血,忽有所悟,当即兴奋地喊道:“师姐,我不是妖!我不是妖!”紧抓剑柄,仍朝清心刺去。剑柄一着手,小白才觉得十指剧痛,但因在雪妖所布的迷幻阵中,寒冷异常,陡然停了下来,血行变慢,血也就不再往外渗。
清心虽然报仇心急,却也不敢与小白交锋,只好跳在一旁。众雪妖畏惧小白的血剑,心生惧意,也暂时退在一旁,却一刻也不敢松懈。
雪瑶问道:“你怎么这么肯定?”小白道:“玄霜说过的,能消融雪妖,自然就不是妖。”雪瑶道:“哪望江楼的郑大满和佛印堂的三只臭和尚,怎么解释?他们都是被你咬了之后才变成血人的。”
小白又觉得迷糊,无言以对。
清心有心挑动众怒,叫喝道:“姐妹们,你们都听见了吗?这只小白脸口口声声提及玄霜,且又能消融我们雪妖,必定是无量剑宗的传人无疑。雪国与无量剑宗有不共戴天之仇。姐妹们,你们说,若是圣女王在此,会如何处置他们?”
被斥之为妖,雪瑶不爱听;被斥之为无量剑宗的传人,雪瑶更加不爱听。因为无论自己是妖,抑或是无量剑宗的传人,自己对薛飞扬的爱慕终究一场空。
雪瑶喝道:“妖言!妖言!你说的全都是妖言,有如放屁,臭不可闻。我爹就是血老儿,却没有丹心铁血,我哪里是什么无量剑宗的传人?你们再胡说八道,我就将你们全部都溶化为一滩水。”
清心道:“不错,当日消融洁心的就是你。你有一根手指受伤,握住了红烛时,手指上的血水落到红烛上,然后红烛刺中洁心。姐妹们,无量剑宗封印了雪国,雪国万千生灵受尽煎熬,生不如死。如今无量剑宗的传人在此,我要不要替雪国上下报仇雪恨?”
众雪妖纷纷响应。
尘心却道:“诸位姐妹,且听我一言。两位若是无量剑宗的传人,必定受迷幻阵所困。江湖中又有传言,血老儿收养了一只妖,而这小姑娘自称其父为血老儿,因此他们当中必定有人是妖。如今两人都不受迷幻阵所困,想必两人都是妖。”
清心早已火遮眼,听不进尘心的劝阻,怒道:“尘心,你为何偏帮他们?世所周知,血妖的血能消融法师,无量剑宗的丹心铁血能消融妖。我们这些姐妹都是雪妖,被这家伙消融了大半。难道所有的姐妹全都被消融了,你才相信?”
尘心不悦,道:“清心,你这是什么话?我是不忍心看到剩下的姐妹被灭。”
忽然一个焦雷般的声音喝道:“那就剩下的全交给天师堂吧!”正是胡正天。雪瑶循声望去,只见胡正天身形一晃,从冰雪中飞身出来,正追赶着一只大皮球,一面追赶,一面呼喊:“范老怪,你害得我被江兄劈中,此仇不报,朱雀驿驿主颜面何存?”大皮球似乎颇为畏忌胡正天,不住四处跳动,每噔的一声,就有一滴血洒落在雪地上,似是受了伤。
尘心道:“不好,天师堂上下冲破迷幻阵。”当即催促众雪妖离去。清心却冷笑道:“姐妹们,尘心勾结法师,借无量剑宗传人灭了我们不少姐妹,破坏了迷幻阵,解救了天师堂上下。如此行径,你们说,尘心是不是雪国的叛徒?”
众雪妖都知道,要破迷幻阵,须得众雪妖撤回法力,如今小白一通狂怒,消融了大半雪妖,迷幻阵不破自消,又见尘心数度力阻,不得不怀疑。难道这一切正如清心说的那样,尘心也勾结法师,做了雪国的叛徒?
此时,四周又传来阵阵崩天裂地的响声,正是冰雕雪刻爆炸所发。
尘心叫喊道:“姐妹们,迷幻阵已破,天师堂人多势众,咱们不急时离去,必定落入他们的手里。”
然而,众雪妖不为所动,虽不说法,但心里都发了一股狠劲:不擒住雪白二人,誓不罢休。
她们各挺寒刃,又要刺两人。
小白喝道:“怎么,你们还嫌死得不够多吗?”虽可消融众雪妖,但心中毕竟害怕。
清心叫道:“雪国上下雪妖万万千千,咱们区区几十条性命尽数送在这里又何妨?无量剑宗不惜全宗上下的性命也要封印我雪国,我雪国上下也不惜一切代价,要将无量剑宗的人斩杀殆尽。”也不招呼众雪妖就飞身直逼雪瑶。
小白立马横剑阻拦。
清心使个黏字诀,将小白引了过去。其余的雪妖见状,一起飞身跃向雪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