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61章 血人
黄凯2024-11-01 00:005,793

  雪瑶突觉两肩头衣衫被扯,身子一轻,往半空箭般飞了上去,急得几乎要落魂,破口大骂道:“你们要怎样?这是待客之道?快我放下……”又觉腋下一松,整个人急剧下坠的势头陡然减缓。

  如此一上一下,雪瑶吓得心惊肉跳,实在不知闹的是哪一出。只觉头顶上有两只庞然大物遮住了风雪,抬头一看,才知道是那两只灵龟。

  雪瑶惊魂稍定。

  原来两只灵龟一直在寻雪瑶,听到雪瑶的哇叫声,循声赶来。

  风不归早已瞥见灵龟,曾听人说起雪瑶驾着灵龟大败众法师一事,为了救雪瑶,立马将她往灵龟上投去。

  两只灵龟分别咬住雪瑶左右两肩的道袍,将她拖离险境。

  自黑灵渊一行之后,雪瑶的心眼不得不多了起来,眼见风不归阻止风向山杀自己,雪瑶又认定这是他们父子俩要耍什么手段阴谋,要将自己折磨得苦不堪言。毕竟,在他们的眼里,自己是一只妖。此时,雪瑶被灵龟救走,但仍是怀疑灵龟吃里扒外,与风不归勾结,再想到它们平日里戏弄自己的情景,心中立马生出一股怨气。

  雪瑶突然失声喊道:“死王八、臭王八、烂王八,你们又要戏弄本姑娘吗?”

  两只灵龟咬着雪瑶,仍是发出吱吱的怪叫声,陡然松口,放开了雪瑶。

  雪瑶一声惊呼,再度向下急坠,却又觉得脚底被硬物托住,如履平地,才知道灵龟松口后,不让她吊在半空,改为背驮。

  雪瑶这才真正吃了定心丸,但口头上仍是不肯轻饶,喊道:“撞邪啦!本姑娘要炖一煲王八驱驱邪、压压惊。不过,幸亏你们两只家伙来得及时,要么真的要葬身在这雪山里,做真正的雪妖了。”

  飞出一程后,雪瑶心有不忿,喊道:“回去!回去!我在这里吃了那么多苦头,全是薛飞扬给的,你们快带我回去,我要找他算账。”

  然而,无论雪瑶如何呼喝,两只灵龟就是不买她的账,仍是发出一阵吱吱怪叫声。

  雪瑶知道两只灵龟本质不坏,并无异心,胆气一下子又大了起来,道:“死王八、臭王八、烂王八,你们害得本姑娘虚惊一场,看我如何教训你们。”抽出血木棒,又要抽打。

  两只灵龟对看一眼,突然身子一抖,又将雪瑶抛了下去。

  雪瑶气得七窍生烟,还好,血木棒在手,立马化为红伞,被一阵寒风一刮,跌落在一山庄旁。庄内不时飘出阵阵梅花清香,沁人心扉。

  这不是红梅山庄吗?不妨去拜访一番。她依稀记得曾随血老儿来此做过法事,庄上有一副木刻春联是这样写的:一帆风顺年年好,万事如意步步高。又记得,庄主的孙女还挺泼辣霸道的,正好向她借几套好看的衣服穿穿。

  这时,她外面仍是穿着那件新娘子礼服,正想趁这个机会焕然一新。

  主意既定,却不便直接御伞入庄,否则必定被庄内的人看到。雪瑶绕着山庄兜了一大圈,寻找机会,因山庄太大,这一绕就是大半天。忽然见到墙头处竟然有几条人影,浑身上下尽是鲜血,见到雪瑶后,立马向庄内扎了进去。

  又是血人?

  雪瑶看得清楚,这些血人与风不归所装扮的血衣人不同,似乎与望江楼所见到的血人一模一样。

  难道又要闹血变了?

  雪瑶回想望江楼一事,仍是栗然而惧。她本来就胆小怕事,特别是经历过黑灵渊一番折腾后,心中有了阴影,陡然间再遇到血人,如何能不惊惧?正欲转身离去,却立马想起薛飞扬在黑灵渊中说的话来。

  薛飞扬说,只有血妖咬人才能让人变成血人,普天下的血妖就只有一个,那就是冥王黑心老妖,黛灵虽然是冥王的妹子,却从不伤人,也被冥王取了黑心,即使伤人,也不会致人成血人,而黑心老妖一直被困在黑灵渊,无法出来。这样的话,黑灵渊之外就不可能有血人,这些血人就是假扮的。反正庄主的孙女横行霸道,庄主也不是什么好东西,如今庄内有血人,我就把他们当妖,顺便进去捉了,乘机向庄主索要点钱财。为富不仁,不义之财,不取对不起天下百姓。谁说法师这一行当没出息?转眼不就是生意兴隆、恭喜发财了吗?

  雪瑶越想越得意,立马跃上墙头,向庄内张望,只见庄内红梅正盛,如血染枝头,在漫天风雪映衬之下,显得格外艳丽。

  红梅?

  雪瑶突然想起黑灵渊的梅花瓣来。那时,各路法师为了讨好雪瑶,将从血河中捞起来的梅花瓣当做美食,进献给雪瑶。雪瑶觉得那梅花瓣特别血红鲜艳,也由此想到了红梅山庄。

  管它呢?梅花瓣终究不能当饭吃,抓住那几只血人,才有饭吃。

  放眼望去,见庄内安静得出奇,忽地瞥见雪地上的脚印,喊道:“庄主,你们家闹妖啦!”跃下墙头,祭出血木棒,顺着脚印而去。

  可雪瑶这么一番呼喊,庄内仍是不见有任何动静。一路过去,偌大一座山庄似乎就只有雪瑶一人,就连那几只血人也不见了踪影。

  越是安静,雪瑶越是觉得不安,又大声喊了数遍。几个兜转后,不意间竟来到庄主孙女的闺房,眼见庄内确实没人,便直接打开衣柜,特地挑了一套光鲜艳红的衣服,因为冷无伤也是这么穿的。

  雪瑶偷换上新衣后,精神登时为之一振,看着镜子中的自己,左顾右盼,自言自语:“我雪瑶难道就比冷无伤差吗?”心中竟然要与冷无伤一较高低。

  正自我感觉良好,忽听得背后传来一阵细碎的脚步声。

  谁?

  雪瑶回过头来,只见背后站着几只白影,浑身血迹,正是先前所见的血人,看面容时,依稀认得他们是小白平日里花钱雇来扮妖的阿贵等人,问道:“阿贵,怎么是你们?”

  然而,那些血人似乎没有听到雪瑶说话,像僵尸一样跳了过来,似乎要扑咬雪瑶。但无论这些血人装扮得如何逼真、如何形似,雪瑶也不惧怕,因为她确信黑灵渊之外不可能有真的血人。

  雪瑶喝道:“你们这帮小贼,死性不改,竟然打红梅山庄的主意,按贼论处。我手握‘招财进宝伞’,脚踏‘恭喜发财步’,左一招‘生意兴隆’,右一招‘财源广进’。”要将近日来所受的气,全都发泄在他们的身上。

  此时此刻,自己何尝不也是贼?贼喊捉贼,跟天师堂那帮王八蛋又有什么区别?想想,就连雪瑶自己也觉得好笑。

  眼见血人被打得东歪西倒,始终没有吱一声,雪瑶更怒,喝道:“大胆毛贼,竟然到红梅山庄撒野?还不开口承认?”

  那几个血人突然哇啦一声,跪地求饶道:“师姐饶命啊!师姐饶命啊……”

  雪瑶神气不已,哼了一声道:“就你们这点伎俩,休想瞒得过血老门。你们是小白花钱雇来的,要偷东西就直接偷,又何必扮成这模样?”能降服几只妖,虽然是假扮的,也觉得小有成就感,竟然自称“血老门”了,反正在孤云峰上时,对着众法师也是这么说的。

  阿贵觉得委屈,问道:“师姐,我们扮得这么逼真,还是被你看出啦?”

  雪瑶虚晃血木棒,喝道:“真你个死人头,还胡乱说话,我可要不客气啦!”

  师姐长叹一声,叫道:“寒江镇是富人的地方,咱们这些穷人活该受罪。”

  雪瑶深有同感,问道:“你们为什么要扮血人?想和小白合伙,一齐诈骗庄主的钱财?”

  师姐一听,忙不迭夺路而逃,却被雪瑶揪了回来,一扯之下,身上掉下一锭大银两。雪瑶捡了起来,喝道:“从实招来!”血木棒又要打出。阿贵又连忙求饶道:“师姐饶命,师姐饶命……咱们原本是为了骗庄主,但如今……如今……”因全身哆嗦,竟然说不下去。

  雪瑶指着另一人道:“阿财,你说,若有半句假话,姑娘我打得你失魂落魄。”

  阿财连应了三声“是!”,然后道:“我们被逼,是要引师姐你来,因为天师堂要冤枉你……”

  雪瑶觉得奇怪,问道:“冤枉我?冤枉我是妖吗?”

  阿贵正要开口,门外一个声音说道:“什么冤枉你是妖?你本来就是妖。”

  雪瑶觉得这个声音熟悉,一时想不起是谁,不由得瞪了阿贵等人一眼。自己本来是为了捉妖而来,却没想到反而被当着妖了。她将银两一投,说道:“拿着银子快走,日后别搭理天师堂。”转过身去,打算从窗口跃出。

  却不料,身形未动,窗门呀的一声打开,几名天师手握长刀,堵住了窗口。

  雪瑶本来就看不惯天师堂,在孤云峰时,更是被何胡两位驿主摄得晕倒,喝道:“你们这帮妖孽,要怎样?”

  话未落音,数十人涌了进来,身穿孝服,孝服之下黑色衣物,正是海通天的玄武驿。

  一天师道:“天师堂受红梅山庄庄主邀请,说庄上闹妖,咱们自然是来捉妖的,难道是来偷窃不成?”正是乔大勇,先前说话的,也正是他。

  乔大勇曾护着海通天,跟随江富天等人到天水渡头,雪瑶因此记得他的声音。

  雪瑶身在屋内,欲召唤灵龟却不可得,唯有强闯,笑道:“不错,毛贼在此,血妖也在此。”血木棒向着阿贵等人一指,却突然扫向天师堂,打算就此夺门而出。

  不料,身后响起唰的一声,雪瑶早已被铁网兜住,动弹不得。她知道出声呼喊,也是枉然,索性一言不发,但在心里,早已把海通天的祖宗十八代都给骂透了。

  片刻之后,雪瑶被天师提到了梅庄的大厅。

  雪瑶被困在铁网之内,张眼望去,只见大厅内早已站满天师堂的人,全是清一色的玄武驿中人,当中放了一张太师椅,椅上铺着虎皮。

  乔大勇一拱手道:“恭喜海老大,贺喜海老大。”

  后堂闪出一人,往太师椅上一坐,正是海通天。海通天坐定,当即有人奉上烟杆等物。众天师抬杆的抬杆、递烟的递烟、点火的点火。如此情景,和望江楼的一模一样。

  海通天?海通天不是断了一臂、身受重伤、卧病不起吗?怎么如今又龙精虎猛了?再看他左边,空空如也,确实是断了一臂。

  一番吞云吐雾后,海通天道:“望江楼大闹血人,平静了二十余年的寒江镇又再闹血妖,震惊朝野,圣上更是龙颜大怒,着令天师堂缉拿真凶。大勇,这只妖就是血妖吗?”

  乔大勇道:“恭喜海老大,贺喜海老大。这就是圣上想要的那只血妖。她曾打扮成秀女,混在雪妖当中,才有望江楼血人一事;数日前,又从黑灵渊出来,更是各路法师亲眼所见。属下依照海老大吩咐,立马小缸里抓王八,手到擒来。”然后又说了些拍马屁的话。

  海通天道:“这份功劳,海某也不敢独占,还多亏了你们的辛劳。望江楼一事后,实在令人头痛,海某正苦于无法向圣上交差,却没想到江湖上的朋友给面子,点醒海某务必拿住这只妖。这位朋友真没得说,很好,很好。”

  江湖上的朋友?天师堂目中无人,竟然还有江湖上的朋友?谁的面子那么大,能让天师堂瞧得起?

  只听得乔大勇道:“如何处置,还请海老大示下。”

  海通天又抽了一阵,才道:“老规矩吧!放血风干,然后交由宋大人押送上京,也算是替天师堂枉死的兄弟报了仇。”

  乔大勇应了,令天师抬起雪瑶。

  雪瑶突然笑道:“海通天,亏你胡子那么长,却没点见识,没见识也就罢了,居然胆敢欺瞒当今圣上,等着抄家灭族吧!”

  乔大勇喝道:“血妖,胆敢无礼!”

  反正是死路一条,雪瑶也就豁出去了,说道:“无礼?无礼的是你们玄武驿驿主海通天。”

  乔大勇仍是喝道:“胡闹?咱们海老大如何无礼了?”

  雪瑶笑道:“小女子一时失言,你们海老大要勾结什么宋大人,自然有礼。”

  其余的天师忍不住会心一笑,但谁也不敢笑出声来。乔大勇火起,一脚踢向雪瑶。雪瑶忍痛,仍是说道:“天下的血妖只有一个,你们不曾杀了真正的血妖,却将我当血妖押送上京,日后再有血妖作乱,海通天你如何向圣上解释?”

  乔大勇抽出长剑,正要一剑刺下去,海通天却阻止,说道:“大勇,血妖口出狂言,不妨让她说个清楚明白。”

  乔大勇不忿,却不敢违抗。其实,他哪里知道海通天的心思?海通天认为,雪瑶从黑灵渊出来,或许真的知道一些外界不曾知道的事。

  雪瑶道:“我是来搭救你们天师堂上下性命的,好歹也算是你们玄武驿救命恩人,这岂是待客之道?”

  海通天知道雪瑶法力平庸,任她再神通广大,也逃不出红梅山庄,当即令乔大勇松了铁网,然后说道:“姑娘说天下的血妖只有一个,愿闻高论。”

  怎么?海通天一大把年纪了,竟会不知?

  乔大勇却有点不耐烦,抢先道:“小妖,什么天下的血妖只有一个?二十多年前,血妖出没,致使血人横行,弄得整个寒江镇一片腥风血雨。如果天下的血妖只有一个,那只血妖岂不是忙得晕头转向?望江楼、天水客栈、天水渡头这三处的血变,你都在场。如果‘血老儿收养了一只妖’只是个传言,不足为信,那你能从黑灵渊出来乃数百双眼睛见到的事实,不会有假吧?你不是那只血妖,还会有谁?你说天下的血妖只有一个,是想为自己开脱吧?”

  雪瑶道:“天下的血妖只有一个,那就是冥王黑心老妖,且只有被黑心老妖咬中的人才会变成血人,但二十年前,黑灵渊被封印,黑心老妖不曾离开过黑灵渊,又哪里来什么血人?你将我当血妖送上京师,到时候冥王冲破封印,重现江湖,看你如何收场。”

  乔大勇哈哈大笑,指着雪瑶道:“小妖,你还想妖言惑众吗?你说血妖只有一个,且二十年来,不曾离开过黑灵渊,哪望江楼等地方的血人,从哪里来的?”

  雪瑶据理力争,道:“有人想故弄玄虚,找人扮的不成吗?我刚进红梅山庄,不就是被几只血人引进来的?这些血人好生厉害,仅从名字上看来,就可见一斑,竟然叫阿贵阿财之类的。”意思是讽刺天师堂,竟然找几个不中用的人来扮血妖。

  海通天若有所思,说道:“海某也曾暗中查探过,那些富商变成血人,全是被人施了法,且满身妖气,但天师堂中的天师变成血人,丝毫不假。天水客栈和天水渡头两处的血人,亦是货真价实!”

  海通天所言不错,玄霜为了掩护同伴雪妖逃难走,在那些富商身上施了法,将他们变成活死人,然后刺得七孔流血,用来冒充血人。

  乔大勇道:“听到了吧?天下的血妖不计其数,不过都被咱们天师堂封印在黑灵渊,寒江镇太平了二十年,黑灵渊的血妖能出来的话,早已出来了。你就是众多血妖中的一个,因被血老儿收养,财得以在寒江镇横行。致人成血人的元凶,就是你。咱们天师堂只要捉了你,就可保寒江镇永享安宁。哼!薛飞扬勾结妖孽,看他血盟令令主之位如何坐。”

  雪瑶仍是维护薛飞扬,说道:“什么勾结妖孽?你嘴巴放干净一点,难道我是妖吗?”

  乔大勇道:“你和薛飞扬从黑灵渊出来,天下法师无一不知,你还想抵赖?从古至今,从无法师能从黑灵渊出来,而薛飞扬却能够,不正是因为勾结了你这只血妖吗?”

  那血魔说的没错,他曾叮嘱我和薛飞扬,千万不可对任何外人提起曾进入黑灵渊一事,否则后患无穷。只是,刚一出黑灵渊就遇上了天师堂,又始料未及。

  雪瑶不曾想过这个问题,一时不知如何应对,只得将冷无伤当众说服众法师的那一番话搬了出来。什么只有无量剑宗的血才能封印黑灵渊,能出来也就不奇怪;什么身陷黑灵渊,只是为了查探妖迹。

  乔大勇喝道:“一派胡言,寒江镇的妖迹突然灭绝,完全是天师堂的功劳。你妖言惑众,罪该放血风干!”作势欲将雪瑶重新兜入铁网之中。

  众天师齐声称是,也纷纷作势,要抽出随身家伙行刑。

  雪瑶喊道:“我不是妖,我和薛飞扬深入黑灵渊,是为了查探妖踪,早已将血妖的一举一动查得清清楚楚。你们却将人当妖,蒙蔽圣上,就算逃得过保护皇太子不力的死罪,仍要被抄家灭族!”

  乔大勇冷笑道:“外间一直有传,说血老儿收养了一只妖,你名义上是她的女儿,实际上却是他收养的那只妖。不管你与薛飞扬有什么牵连,反正你就是妖。除掉你,寒江镇才能真正得太平。”当即一声令下,让玄武驿的天师擒杀雪瑶。

  突然,厅外一人喊道:“一人做事一人当,我才是血老儿收养的那只妖。”一人冲了进来,满身风雪,冷得面红耳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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雪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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