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瑶见风不归想得如此周到,心中窃喜,忍不住道:“归兄,你对我实在太好啦,好到我有点想哭。若不是我早已看上薛飞扬,且和你有三击掌盟约,我还真的想嫁你啦!”
风不归一本正经说道:“反正你我早已同床共被,有夫妻之实,你若不嫌,我就不弃。”
雪瑶怒道:“少来!你若是敢再这样在薛飞扬面前胡说八道,瞧我不放你的血,煎你的皮,剁你的肉,剔你的骨,和两只王八一起炖汤。看在你真心实意践行盟约的份上,我就破例一次,给你去弄点吃的吧!”当即快步而出,但未行出一丈又扭头回来。
风不归问道:“怎么?”
雪瑶手一摊,叫道:“拿钱来!”
风不归微微一笑道:“看来,什么又高又帅的如意郎君,你大可不必嫁,只嫁一个富的即可。”当即将钱袋抛给了雪瑶。
雪瑶接过,从中掏出了五两碎银,又将钱袋扔回去,说道:“五两,看清楚啦!”心中却暗叫道:“哎哟!小白欠我的钱到底什么时候还?我都穷得叮当响啦!”
大半个时辰后,雪瑶急匆匆回来,备足了十天的食物,说道:“我拿了你五两碎银,所有的食物在全都在这里。”然后摆出所有清单,这样多少文,那样又多少文,一共花了多少文,还剩下几两几文,都列得清清楚楚。
风不归吐吐舌头,全然没想到雪瑶竟然记得如此清楚。
片刻之后,雪瑶将那几具雪妖的尸体搬到了后堂,就地饱餐一顿,然后将剩下的食物封存妥当,幸得天寒地冻,食物就算备得再多,也不致腐坏。
雪瑶从未一下子储存过这么多食物,觉得意犹未尽,又拿出一块烧饼大嚼,忽然怪腔怪调说道:“归兄,原来你早已在四周布下血衣人。”正是学着风不归扮血衣人时的阴阳怪气,然后将外出时见到的血衣人情景说了一番。
原来,雪瑶外出时,见到不少人探头探脑,意识到不妥,便掉头回来,出其不意绕过土墩,御伞越过重重障碍,查探那些血衣人的踪影。那些血衣人也十分机警,四下散去,但因雪瑶御伞,还发现了他们的身影。
风不归道:“血衣人吗?不是我安排的。”
雪瑶想起救走尘心的那位血衣人,觉得他与风不归确实不是同一路的,那么这些血衣人也不会和风不归是同一路的,见风不归漫不经心的样子,一心一意疗伤,也就没将血衣人一事放在心上。
风不归这一番疗伤,一耗就是三天三夜,雪瑶百无聊赖,看在自己有一半是雪妖的份上,便给那些雪妖做了一场法事。
这三日里,雪瑶不是蹑手蹑脚外出,偶尔总能见到血衣人的身影。那些血衣人见到雪瑶,也没有刻意隐藏形迹,却也不进来相见。
雪瑶觉得奇怪,问道:“归兄,那些血衣人好像在保护咱们!”风不归道:“我在这里疗伤,他们自然要保护我。”雪瑶更加奇怪,问道:“还说他们不是你安排?”风不归潜了一口气道:“不是。”
雪瑶道:“你们影血帮既有那么多帮众,到底靠什么让他们为你们卖命?”
风不归道:“影血帮行侠仗义,协助各地官府维护一方安宁,专门缉捕那些杀人越货的绿林,在各地也有不同的产业,还替那些商贾摆平一些不平事,如今得赵王爷见重,进驻吕公山,何愁没人投效?”
雪瑶点头,又问道:“影血帮已是‘天下第一帮’,哪你为何还要组建血衣人?”风不归站起身来,说道:“看来,我若不是将血衣人的来龙去脉如实相告,你定然疑心。影血帮虽然人多势众,却始终受制于冷朝阳之下,而冷朝阳所倚重的是薛飞扬。因此,想要一番作为,须得有实力,如果没有实力,如何施展心中的抱负?天下法师虽多,但真正有志于降妖伏魔的,又有几个?我们血衣人志同道合,意气相投,一心想将荡尽天下妖孽,却不愿受制于赵王爷。哼!难道赵王爷真的诚心诚意降妖伏魔了?我们血衣人虽然行事诡异,神出鬼没,却绝对是法师中的清流,一心只为天下百姓做事。”
雪瑶见他说得如此大义凛然,不免怀疑。
风不归看了出来,问道:“你不信?饮血刀原是上古神器,据传源自天庭突变,与凤凰兽等神物一样,专为克制妖孽而生。我们风姓一族,世世代代都是饮血刀的守护者,近几代来,家族开始式微,人丁单薄,激发饮血刀最高威力的法门也同时失传。曾祖为了更好守护饮血刀,才组建了影血帮。
“影血帮的帮规,代代相传,就是要以降妖伏魔为第一要务,并破除祖训,想方设法寻找天下间能激发饮血刀最高威力的人。家父终日以浑浑噩噩的姿态示人,所想的也是为了掩人耳目,一来为了保存影血帮的实力,二来为了完成这个祖辈留下来的遗愿。他之所以夺权伯父的帮主大权,就是不忍‘天下第一帮’沦落到勾结妖邪的地步。如今寒江镇妖孽又再横行,正是急须激发饮血刀最高威力的时候,小可继承父志,得家父暗中扶持,才组建了血衣人队伍。血衣人虽然以妖邪的身份出现,却并未做过任何伤害法师的事。”
雪瑶这才醒起来,两人三击掌时,风不归确实说过,组建血衣人只是为了求生存。只是,那时雪瑶无心追问,才不得其解,也就不知道血衣人有如此志向。
风不归继续道:“只可惜,小可庸碌,一直无法发挥饮血刀的最高境界,否则,也无须组建血衣人。饮血刀发挥到最高的境界,就是以血影照天地日月,吸尽天下妖孽的血。”
雪瑶听罢,不禁打了一个寒噤,毕竟自己有一半是妖,忽然醒起一事,说道:“你曾说,你伯父为了激发饮血刀的最大威力才与妖孽打交道,而你所传给我的那套法门亦正亦邪的,你为何不以此法试试?”
风不归摇头道:“我爹正是因为不愿影血帮落入万劫不复之路,才从我伯父那里夺帮主之位。我曾和你说过,若是当真去邪归正,还得天下正宗的第一心法,无量心法。”
雪瑶大喜,一拍大腿道:“风不归,你真走运,善有善报,薛飞扬早已将……”忽地醒起薛飞扬的嘱咐,千万不可对外人提及,只可自己一人修炼,立马住口不说。
风不归早已听了出来,竟尔霍地一声站起身来,问道:“薛飞扬早已将无量心法传了给你?”
雪瑶见无可抵赖,只得点了点头,心中却暗暗焦急,又暗暗后悔,心想:“风不归如此工于心计,不惜一切,难道就是想通过我来夺取薛飞扬的无量心法?否则,他不会每晚都到吕公山的峭壁下偷听。”想到这里,不由得惊出一身冷汗,索性道:“薛飞扬确实将无量心法传了给我。你不是正好需要这样一套心法吗?为了报答你的焚血剑之恩,我将它尽数传你。”于是念了出来。
风不归道:“打住!风不归与薛飞扬势不两立,我就算不能激发饮血刀的最高威力,也不听薛飞扬的心法。”
雪瑶舒了一口气,暗叫惭愧,又大为叹服,道:“你不是每晚都到峭壁之下偷听的吗?”
风不归道:“那是因为你。”
雪瑶十分坚决应了一声:“不!你是为了冷无伤!归兄,若不是经历此事,我还真的以为你图谋不轨。如今,我总算放下心来。只是,你明知我有妖性,却在那么多法师面前担保我不是妖,万一有一天,我的妖性显了出来,岂不是让你受到牵连?”
风不归仍是哈哈作笑,道:“那我只好履行誓言,杀了你!”伸手往雪瑶的手腕切去,竟如刀一般锋利,却因雪瑶一闪,就没有切到,笑道:“看来你脑袋还没撞坏,懂得闪避。你是对自己没自信呢?还是对我所传的焚血剑没自信?就算你对焚血剑没信心,对无量剑宗的心法也应该有信心吧?”
雪瑶道:“我是对你有信心,为了你的冷无伤,你竟然付出那么多。虽然你的出发点不是为了我,但你对我来说,总算有再造之恩。不如,你我就此结拜为兄妹,如何?”
风不归满脸嫌弃的样子,说道:“你是想祸害我吧?你是妖,我是法师,人妖殊途,起了称兄道妹?说不定薛飞扬当众认你作妹子,完全是为了掩饰,传你无量心法,更是一种掩饰。你若是薛飞扬的妹子,无量剑宗的传人,却不懂无量心法,实在说不过去。哈哈……”
雪瑶既已知道薛飞扬的心意,也就不在乎风不归说三道四。待到第五日,再次外出查探,却远远见到江边上白影晃动,低声惊叫道:“雪妖!血衣人呢?”急匆匆回来说了一遍。
风不归道:“快!从后门走!”
两人快步而行,尚未穿到祠堂的后门,早已听得雪地脚步声响,寒心正在其中呼来喝去。
风不归道:“跑不掉啦!”雪瑶道:“快出声召集你的那些血衣人啊!”风不归摇头道:“那些血衣人真的不是我部署的。”雪瑶道:“奇怪!难道那些血衣人都被寒心杀了?”风不归道:“等他们一拥进来时,你御伞从破天井逃走。”雪瑶急问道:“哪你呢?你重伤未愈,咱们一起走啊!”
风不归苦笑道:“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我有伤在身,不宜赶路。寒心一心想要回雪国公主,有求于我,不敢拿我怎么样,但她一直怀疑你的身份,倘若你落入她的手里,大事不妙。你还是先离开!”
话未落音,众雪妖早已兵分三路,两路左右包抄,一路径直穿过后门,直闯堂内。
两人快步回到破天井,此时,前后两院的脚步声更加激烈。
雪瑶祭出红伞,化棒为伞,刚一离地三尺,又绕了回来,风不归道:“你大可放心,你上吕公山参加血盟令大会一事,我自由安排。”雪瑶却道:“这个我知道。我回来另有要事商量。”风不归不解,问道:“什么?非要在这当口说?”雪瑶手一摊,说道:“借了几银两花花。”
风不归笑道:“区区几两银子,拿去就是。”雪瑶却摇头道:“若不是借的,我不要。”风不归无奈,随手抓起一把银两,掂了掂,然后交到雪瑶的手里道:“这里一共十三两。”
风不归道:“凝血剑已落入寒心的手里,这必定是栽赃嫁祸而来。此地不宜久留,你赶紧离去。”回到床头,取了银两,塞入雪瑶的手里。
雪瑶接过银两,一拱手,御伞飞身上了墙头,消失在大雪之中。
雪瑶一跃上天井,堂内多了一条白影,正是寒心。
风不归道:“妖孽,好不猖狂!”随手一掌劈向木柱,木柱朝寒心撞去。寒心亦是随手一挡,略觉手臂一震,叫道:“风少侠果然了得,真不愧年轻法师中数一数二的人物。”手一挥,身后众雪妖分从前后院进来,但令风不归觉得奇怪的是,众雪妖并未拿任何兵器,而是抗炉的抗炉,搬炭的搬炭,提壶的提壶,捧杯的捧杯,有条不紊,竟然生起了炉火,开始煮酒。
风不归岂能不愕然?却喝道:“小可与妖孽势不两立,今日即使有伤,也要誓死拿你。”
岂料,寒心手掌一摊,似主人招呼客人,说了一声:“请!”恭请风不归就座。
风不归空有一身火气,却发不出来,但说到与寒心同席共饮,说什么也不愿自毁身份。
寒心也不着恼,笑道:“风少侠,你我人妖有别,你是法师,素有荡平天下妖孽的大志,令人不敢怀疑。可那只小妖精是名副其实的妖,天下法师都想得到她,你却与之共饮,又传心法什么的,难道只是为了盟约这么简单?”
风不归一惊,只好坐下,且看寒心到底要玩什么花样。
待酒热过后,寒心斟了一杯,歉声道:“在天下酒楼时,在下多有冒犯,还请风少侠不要介怀,这里向你赔个不是。”自罚了三杯,然后另斟下一杯,递到风不归跟前,又道:“天下酒楼时,风少侠喜欢凭窗远眺,想必是风雅之人。古诗有云:同是天涯沦落人,相逢何必曾相识。不过这句诗用在此情此景,仍是不大妥帖。在下与风少侠虽是因命运不公,被人压在头上,成了同病相怜的人,但你我曾有过一面之缘。缘之所起,便是共同对抗老天的不公。如今你我同病相怜,且志向相同,真可谓酒逢知己。风少侠,请!”
不知为何,这一杯酒,风不归竟是无法抗拒,也觉得无须再提防寒心酒中落毒,只好接了过来,一饮而尽。
寒心大喜,屏退左右,又自斟了三杯。
风不归道:“雪国既生寒心,何生雪霜?你要雪国公主的下落,小可如实奉告!玄霜就困在金刀世家的练功房。”语气一下子软了不少。
寒心道:“风少侠,既然你我已是酒逢知己,自当说话投机。王世聪本事平庸,与金老英雄素无交情,雪国公主怎么会困在金刀世家?金刀世家的练功房有古怪,难道你要引我们自投罗网?”
风不归冷笑道:“如今天下各派云集寒江镇,但你对各派的底细恐怕一知半解。”
寒心自斟自饮,道:“长生门早有‘天下第一门’之称,冷朝阳几乎不掌权,门中大小事务全交由他的女儿冷无伤打理,门中最为得意的是长生阵;影血帮也有‘天下第一帮’之称,你父亲风万山素来自称‘天下第一刀’,目中无人,实则是明智之举,得你相助,如虎添翼,饮血刀代代相传的,乃镇帮之宝,风帮主还须努力,才能发挥它的最高威力;拜月宫虽然全是女流之辈,但全宫上下战战兢兢,法器精奇,阵法纯熟,大有巾帼不让须眉之势;
“天音阁独辟蹊径,将各种天音炼化得炉火纯青,天下无双,只可惜阁主铁筝子受制于阁主夫人妙音子,整个天音阁几乎陷于分裂的局面,未能与长生门、影血帮和拜月宫一争雄长;无极门人数虽少,但门中个个都是精英,以一当十,可惜掌门道不同痛失爱子,早已率众叛出了血盟令;
“金刚门的‘四大金尊’威震天下,门中上下行侠仗义,救危扶困,颇有菩萨心肠,就算雷尊下落,云尊新死,但仅剩的风电二尊仍是英雄了得。”
风不归暗暗吃惊,想不到寒心对各门各派了如指掌,对自己的父亲的古怪行为竟然另有高见。
寒心仍在滔滔不绝,继续罗列各门各派的势力和特点,通神教如何,佛印堂如何,天灵教如何……
风不归听罢,暗暗佩服,却说道:“你说的一点也没错,只是,你还不知道通神教教主王世聪的夫人桃红,原是哪一个门派的。”
寒心道:“这个,我可真的孤陋寡闻了,还请赐教。”
风不归道:“桃红,法号三笑,原本就是天音阁的弟子,与铁筝子、清笙子、妙音子姜笛和玉箫子并称‘天音五绝’……”
寒心恍然大悟,不住点头道:“金刀世家闹妖,金二夫人潇湘雨请同门师兄铁筝子来降妖,而金刀世家的练功房世间罕有,王世聪将雪国公主困在其中,最是合适不过。”
风不归点头微笑,连饮了两杯。
寒心又道:“不过,咱们既然是天涯沦落人,风少侠又指点了雪国公主的迷津,在下无以为报,只好助风少侠一臂之力。风少侠可知天下血妖只得一只?”
风不归一惊,问道:“这是酒逢知己的话?血妖真的只有一只?”
寒心道:“不错,这仅存的一只血妖,就是冥王,但二十年前,冥王早已被无量剑宗封印在黑灵渊之中,轻易出不来。”
风不归突然觉得自己极为无知,气闷之下,一连灌了六七杯。
寒心又道:“既然血妖只有一只,且出不了黑灵渊,那风少侠一定觉得奇怪,想搞清楚,望江楼、天水客栈、天水渡头、寒江江边和红梅山庄中的那些血人到底从哪里来的,是不是?”
风不归确实有这个疑惑,却道:“能致人成血人的,只有血妖,天师堂一直怀疑,这只血妖就是血老儿收养的那只妖,名叫小白。”
寒心道:“小白?小白身上有丹心铁血,如何能致人成血人?”在天水渡头时,玄霜剑刺雪瑶时,小白出手相阻,手中的鲜血滴落在雪地。其时,寒心早已看在眼里,却假装不敢肯定,也因此更加怀疑玄霜勾结法师,做了雪国的叛徒。
风不归暗暗心惊:“难道海通天真的本事通天,所勾结的妖孽竟然是冥王?”却说道:“据我所知,无论是在望江楼,还是在红梅山庄,都是小白咬中天师才引发血变之祸的。小白就是冥王吗?他怎么又会有丹心铁血?”
寒心胸有成竹地说道:“正是因为小白身上有丹心铁血,一切才能着落在他的身上。你不是与雪瑶那只小妖精有盟约吗?吕公山血盟令大会上,风少侠能否报得美人归,能否坐上血盟令令主之位,全靠他们师兄妹两人。”
风不归呆望着寒心,惊得合不拢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