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瑶惊叫道:“颜王和水柔月?”
血老儿也吃了一惊,问道:“你知道?”
雪瑶清楚地记得,在黑灵渊时,众法师曾误会薛飞扬是颜王,而薛飞扬又说,颜王为了人间美色而背负盟约,还辜负了黛灵,却没想到他们居然是小白的父母。
眼见血老儿问及,雪瑶那沾沾自喜地说道:“薛飞扬说的啊!我怎么不知道?”于是将冥王、颜王、黛灵和水柔月之间的往事简略说了。冥王为了拉拢颜王,强逼自己的妹子黛灵嫁给颜王;颜王却钟情于人间女子水柔月,与黛灵有夫妻之名,却没有夫妻之实;黛灵为了报复,便出卖了妖界,将黑灵渊的秘密告诉了无量剑宗。
血老儿听罢,两眼睁得大大的,觉得雪瑶知道的比自己还要多,问道:“这一切,当真是薛飞扬那小子告诉你的?”
雪瑶哼了一声,赌气不答。
知女莫若父,血老儿知道雪瑶恼自己对薛飞扬不敬,只得改口道:“是薛飞扬告诉你的?”心中更是暗自担忧。
雪瑶这才咧嘴一笑,点了点头。
血老儿却摇头,倍觉茫然,说道:“没道理,即使是冷朝阳这只老狐狸,也未必……不,是必定不会知道妖界这些陈年旧事。薛飞扬这……薛飞扬不可能知道的。”左思右想,始终理不出一个头绪来,又道:“没道理,无量剑宗一夜之间覆灭,冷朝阳决计不会知道这一切,薛飞扬那时也只是个幼儿,怎么可能会知道?”
雪瑶觉得更加得意,说道:“人家是无量剑宗的传人,神通广大,不给啊!小白的父亲是颜王,母亲是水柔月,那水柔月到底长得漂亮不漂亮?”
女子本来就十分在意自己的容颜,雪瑶虽然生得天下太平,却也不例外,特别是觉得自己比不上冷无伤后,内力更是隐隐生出自卑感来。
同时,雪瑶也觉得奇怪,因为在黑灵渊时,众法师曾将薛飞扬当做颜王,那么颜王想必亦是风采迷人了,可小白是他的儿子,除了白之外,不见得有什么风采啊!唯一讲得通的,那就是他的母亲水柔月是个丑八怪了。可水柔月若是丑八怪的话,又怎么可能被称为“人间美色”,并得到颜王的青睐?颜王连自己的结发妻子都不要,还要和她相好?
因此,雪瑶对水柔月的好奇心大起,并且要刨根问底。
再想到自己被拜月宫追杀的情景,雪瑶心有余悸,也巴不得水柔月是个丑八怪,又道:“那水柔月也是个丑八怪,丑到没人要,才去勾引颜王的吧?”
血老儿却道:“拜月宫上下,个个貌美如花,水柔月是前任宫主,怎么可能是个丑八怪?不过,她们不嫁人,这倒是真的。”
雪瑶觉得奇怪,问道:“为什么?”
血老儿道:“你以为世间女子,个个都是花痴,个个都像你一样,恨不得找个如意郎君什么的?拜月宫上下,偏偏就是个异数。”
天下各门各派的法师,无一不是男子,但拜月宫上下全是女子,雪瑶本来就觉得奇怪,问道:“不就是一帮女人吗?有什么奇怪的?”
血老儿道:“这帮女子,一点也不寻常,她们都不愿为世俗所羁绊,视天下男子有如狼虎,立誓一辈子不嫁人。”
雪瑶惊得合不拢嘴,说道:“这岂不是看破红尘、斩情丝、遁空门,和做尼姑一样吗?”不过,自己又何尝将天下的寻常的男子看在眼里?
血老儿却道:“这又有不同,尼姑多少有点消极避世,拜月宫却是主动远离男女之情,既不信佛,也不念经。这一切得追溯到两晋时期的玉女门。拜月宫原是玉女门的一个分支,玉女门的开山掌门,名叫胡玉。不过,这位开山掌门当时所收留的,全是被人凌辱遗弃、孤苦无助的女子(胡玉与及玉女门详情事迹,请参阅拙作《儒门仙侠传》),时至今日,拜月宫早已脱离玉女门,自成一派,门下的女子,全是立誓终身不嫁的女子,与当年的玉女门相比,不可同日而语了。”
雪瑶觉得有趣,笑道:“这么说来,拜月宫上下都是主动做老姑婆了。既然拜月宫上下都不嫁人,为何掌门水柔月要嫁人呢?”
血老儿道:“水柔月人如其名,当真是美人如月,柔情似水,原是为了刺探黑灵渊的秘密而落入颜王手里的。颜王一见到她,便倾心不已,冷落了自己的结发妻子。”
雪瑶听罢,越想越觉得自卑。薛飞扬与冷无伤也是自幼便相识,他只会倾心于冷无伤,怎么可能看得上我呢?
血老儿继续说道:“不过,我也觉得奇怪,颜王只是雪妖,是‘雪花’的‘雪’,不是‘吸血’的‘血’,与冥王虽然交好,无并没有任何血脉渊源,小白是他的亲生子,咬人后能让人变成血人,这就让我觉得费解了。”
雪瑶笑道:“血老儿,我看你搞错了吧?这个问题太简单啦!小白的娘不能是冥王的妹子黛灵吗?颜王长得那么俊,水柔月又那么漂亮,怎么可能生下小白这个其貌不扬的家伙?”
血老儿摇头说道:“不!小白半人半妖,无须怀疑,我传他法器时,早已肯定。”说得十分坚定。
雪瑶两眼一翻,觉得自己被血老儿羞辱了一番,漫不经心地说:“是啊!是啊!颜王是妖,冥王的妹子也是妖,两妖所生的小白,决不可能半人半妖。”
血老儿道:“这还不是最奇怪的,更为奇怪的是,小白竟然能致人成血人。”
雪瑶立马反驳道:“血老儿,你总是乱七八糟的,小白的父亲是颜王,母亲是水柔月,小白怎么可能致人成血人?且能致人成血人的血妖只有一个,那就是冥王黑心老妖,不过他早已被封印在黑灵渊之下,二十年了,一直出不来。”
血老儿两眼瞪着雪瑶,目光尽是诧异,问道:“这些又是薛飞扬告诉你的?”
雪瑶点头。
血老儿道:“确实如此,能致人成血人的血妖只有一个。二十年前,血妖横行,致使成千上万的人变成血人,但凡见过血妖真面目的,都被咬成了血人,外界从来无人得见血妖的庐山真面目。因此,天下人都认为血妖没有一千,也有几百,却不知,真正的血妖只有一个。”
雪瑶道:“这就是啦!小白又怎么可能致人成血人?不过话又说回来,血骷髅属冥王所有,为何小白每次有难,血骷髅都及时出来相助?会不会小白的爹不是颜王,而是冥王?”
血老儿摇头,又想了想,良久才点头道:“在红梅山庄时,我暗中留意了很久,钟韩两位天师一直都在庄内,除了被小白咬中之外,前后并未有任何损伤;两人被咬后,变成了血人,这血人与二十多年前的一模一样,不是海通天等人能做得出来的。我虽然不在望江楼,但从众天师的口气听来,那些血人也是真的。其时,小白也咬了郑天师。小白必定是唯一的凶手。黑心老妖虽然有个妹子,但她被掏了黑心,且黑灵渊被封印,她亦身陷其中,也从来不在黑灵渊之外走动,致人成血人的凶手,必定不是她。甚至,世人根本就不知道黑心老妖有个妹子。”
雪瑶更觉得奇怪,血老儿平日只是做法事的,怎么知道那么多?既然知道那么多,可为何又一直以一副慵懒、糊涂、懦弱的模样示人?问道:“世人不曾知道冥王有个妹子,那血老儿你为何知道?你明知道小白半是妖,一半是人,为何还要收养他?”
血老儿这才叹了一口气,似乎想起很不得以的往事,片刻之后,才说道:“因为,雪国的领主白颜王曾是我的结义兄弟,我做了一件对不起兄弟的事,深感自责,觉得有负这一场结义金兰之情,所以收养了他的儿子,也就是小白。为了弥补我的过错,我唯有将小白好生抚养,封印了他的妖性,希望能将他引入正道。可如今看来,我的义气全是被颜王利用了。他本来就不怀好意,知道我是个重情义的人,算定我会收养小白,好让小白与你青梅竹马,日渐痴情,留下这个破解阵法的阴谋。”
雪瑶听得一头雾水,想不到身为捉妖法师的血老儿竟然与妖王称兄道弟,这不是乱套了吗?问道:“什么阵法?用小白就可以破解?小白的本事稀松平常,如何破解?哈!我想到啦!你法术那么厉害,却一直不肯将真功夫传授给小白,就是因为这个?”
血老儿道:“你说的没错,一开始我就觉得事有蹊跷,只封印小白的妖性,故意一直不传他上乘的心法。尽管修真习道能压制妖性,可为了以防万一,我仍是狠心不传。万一他妖性回复,这些法力非但压制他不得,反而让他如虎添翼。”
雪瑶这才了然,自己一直不认真学法,但每次都能将小白打得落花流水,原因就在这里,问道:“那小白与破解阵法到底有什么关系?”
血老儿道:“雪国因终年积雪,一片白茫茫的,至阴至寒;血妖为黑,蛰伏在暗无天日的黑灵渊,却是至阳至热。天地造化,人妖对立,全都离不开阴阳之道,因此,黑白、阴阳、寒热、人妖、雌雄,相互激化、相互混杂,就能能激化出天地阴阳调和的最大法力,这法力可以用来破解黑灵渊的阵法。这些,我也是最近才想明白的,想不到颜王和冥王如此工于心计。怪不得,颜王当年表面上反对我和你娘交往,暗地里却极力撮合,原来如此。”
雪瑶恍然大悟,说道:“原来小白就是妖界的一枚棋子。你劝我不可对小白有任何情意,就是为了破坏这个阴谋?什么人妖混杂,雌雄合璧,小白是一半人、一半妖,且将我牵涉其中,我是你亲生女儿,且一直被你骂作小妖精,难道我也真的是一半人、一半妖?”
血老儿张大双眼看着雪瑶,有几分刮目相看的意味。因为,雪瑶向来不喜欢动脑子,遇事从来不加思量,这时竟能一下子就从血老儿的一席话中,推知出她自己人妖混合,血老儿如何能不觉得奇怪?
怪不得凤凰兽对我充满敌意,薛飞扬也怀疑我是妖,原来我有一半是妖,怪不得血老儿终日骂我是小妖精,原来真的如此。你说我能从黑灵渊出来毫不稀奇,又说小白也能,原来我和小白一样,都是一半是人、一半是妖。
我是妖,我是妖,雪瑶一下子紧张起来。虽然,她曾说过不在乎自己是人还是妖的话,但自己真的是妖,终究无法与薛飞扬在一起。
一想到自己有一半是妖,雪瑶再也坐不住,竟然一头撞向神台。
血老儿急忙扯住,喝问道:“雪儿,你要怎么样?”
雪瑶只觉得阵阵心寒,反问道:“血老儿,你要怎么样?你极度仇恨无量剑宗,为了阻止我和薛飞扬来往,才编造出这些鬼话,对不对?”
血老儿道:“可你的确一半是人,一半是妖。若要克制妖性,唯有修真练道,做个真正的法师。”
雪瑶似乎看到了一丝希望,心神略定,问道:“当真?”
血老儿道:“你以为爹真的糊涂了?我将所有的好东西都给了你,不就是希望你做个好法师吗?只要你愿意做个好法师,爹爹日后定然倾囊相授。”
雪瑶这才转悲为喜,拍手叫道:“一半是人,一半是妖,那又何妨?何况,一直以来,薛飞扬都不敢肯定我是妖,只要我勤学苦练,定能去掉妖性。”
一时之间,雪瑶又是浮想联翩的,幻想着和薛飞扬一起行走天下,出生入死,根本就没听到血老儿后面那句话。
以前她讨厌做什么法师,也不愿意学什么降妖伏魔的本领,因为寒江镇一直没妖,学了也没有用武之地。如今可不同啦!只要学好家传本领,就可以做一名法师,与薛飞扬并肩行走江湖,想想,立马觉得美滋滋的。
雪瑶心中甜滋滋的,血老儿心中却苦,这苦又不能对雪瑶说。
雪瑶又问道:“血老儿,你到底是人还是妖?如果你是人,那我娘就是妖;如果你是妖,我娘就是人。我看你降妖伏魔的本事了得,想必不会是妖了,不过,你若不是妖,为何你手背上有一个血骷髅,邪恶至极?”
这血骷髅,雪瑶早已见惯不怪,习以为常,却一直不知道其中的原因。
血老儿道:“天道无情,人妖有别。我本来就是捉妖法师,而你娘是雪妖,所以你一半是人,一半是妖,为了去掉你的妖性,成为一名法师,我让你自幼就开始吸我手背上的血,但那时我不知道你是我的女儿,为了警醒我自己,才在手背上刻下这血骷髅。哎!我真糊涂,你娘将你交给我的时候,要我将你视为己出,照料你长大成人,我竟然听不出她那些话是为了掩人耳目,一直将你当做是冥王的女儿。我能察觉到小白半人半妖,竟然察觉不到你也是,这全是因为我太过心灰意冷的缘故。”
雪瑶心中这才雪亮,怪不得血老儿将那么多法器和两只灵龟都给了我,一直希望我做一名了得的法师,问道:“我娘是妖,哪她到底什么样子?”
血老儿转过头来,呆呆地看着雪瑶,脸上似乎掠过一丝笑意,说道:“大概,你娘的样子……”突然又是头痛欲裂,心痛如绞。
雪瑶知道,这是血老儿惯有的毛病,也就不以为意。
怪不得你说什么事已至此,一切都是天意,恐怕我以后要走上和我娘一样的路。原来是因为我有一半是妖,而薛飞扬是法师,法师和一半是妖的我,自然没有什么好结果。不过,我有一半是人,血老儿不是说了吗?只要我想做真正的法师,日后定倾囊相授。学好了血老儿的手段,还不把那个冷无伤比下去?想到冷无伤身手了得,而自己的憋足至极,这一切只怪自己平日里无心向学,若是早日把本领学好,如今岂不是正宗的法师了?
血老儿略为恢复后,雪瑶说道:“血老儿!我和你一样,做个英雄无敌的法师。咱们都是法师,就叫做‘血老门’。血盟大会在即,咱们也去参加。”
血老儿问道:“什么‘血老门’?”
于是,雪瑶便将血老门的来历解释了一番。
血老儿极为不悦,说道:“小妖精,你这是自作主张,世上哪里有什么血老门?你从黑灵渊出来,天下法师没有一个不打你的主意的。这个血盟令大会,咱们决不能参与其中,日后你也不可招摇,否则会惹来杀身之祸。薛飞扬这小子,你与他只不过是初识,并无多大的交情,你日后还是不要见他为妙。”
雪瑶突然觉得心中泛起阵阵凉意,问道:“血老儿,你言而无信,我答应了你,不对小白生出任何情意,为何你还要反对自己和薛飞扬来往?为何你要出尔反尔?我是你女儿不?”
“是!”
“薛飞扬是无量剑宗的不?”
“是!”
“就因为你对无量剑宗有偏见,极度仇视,就要一棒打死一船人,阻止我和他交往?”
“雪儿,我来问你,薛飞扬当真有丹心铁血?”
雪瑶回想望江楼的情景,与他对吻的时候,在场的雪妖都失声大喊“丹心铁血!丹心铁血”的,那么薛飞扬身上有丹心铁血,岂会有假?在黑灵渊时,薛飞扬又以丹心铁血解围,也是确有其事。
于是,雪瑶十分肯定地点了点头,得意地说道:“怎么没有?在望江楼和黑灵渊时,他都是以丹心铁血解围,救了女儿两次。”
血老儿一拍脑门,叫道:“怪不得在天水渡头时,你竟然向江大志索战,目的就是想借他们的手,查看我是否有丹心铁血。你怕我有丹心铁血,自己与薛飞扬就是同宗同源,无法相恋。原来,你在回天水渡头之前,就结识了薛飞扬。”
雪瑶见血老儿说出自己的心思,顿时满脸羞红,但怕血老儿因否定无量剑宗而否定薛飞扬,又道:“血老儿,女儿一直有个心愿,就是要嫁一个又高、又帅、又富的如意郎君。一直以来,我担心这个世上根本就没有这样的人,内心不知多迷惘。如今好不容易遇上,不管怎么说,我都要嫁他。”
血老儿脸色如土。
雪瑶继续道:“血老儿,这有什么好担心的?虽说什么人妖势不两立,人妖有别,但你不也是和娘在一起才生下半人半妖的我?我日后只要勤学苦练,去掉妖性,一定能将薛飞扬抢过来的。薛飞扬啊薛飞扬,你长得好看,剑如虹的功夫还练得出神入化……”
突然,血老儿说道:“假的,冒充的,真正的薛飞扬,身上绝不会有丹心铁血,这完全是冷朝阳那老狐狸的诡计。他随便找个无量剑宗的后人,将他说成是薛虹剑的亲生儿子,还将薛虹剑的剑如虹给了他,以便号令天下各路法师。若是这薛飞扬的身上没有丹心铁血,即使人妖有别,我还会考虑让你们来往,可如今天意如此,非人所能改变……”说罢,又是一片黯然,暗暗惴惴不安。
雪瑶更加不解,问道:“血老儿,你是真糊涂,还是假糊涂?你身上没有丹心铁血,却冒充无量剑宗的血老儿;人家身上有丹心铁血,你却称人家是冒充的,不可理喻。”
血老儿不答,心中却在说:“你这小妖精,怎么还想不明白?你不是已经知道自己的血能消融雪妖了吗?若不是因为你受伤,得知你也有丹心铁血,爹糊里糊涂的,也会两害相衡取其轻,让你和薛飞扬交往,可你是爹的亲生女儿,这如何能够?”
血老儿本来如实相告,雪瑶与薛飞扬同宗同源,两人有血缘之亲,不能在一起,但一见到雪瑶如此刚烈,向来不将天下男子瞧在眼里,如今遇上了薛飞扬,恐怕真的动了真情,又如何能狠心将这个真相说出来呢?她得知自己半人半妖的身世后,就要撞墙,此事又岂可操之过急?一定要等她情绪缓下来,找个合适机会再说,如今唯有顺着雪瑶的话,扭过头去,斩钉截铁地说道:“爹没糊涂!总之,你不能和薛飞扬这小子来往。从今天起,也休得再提什么血盟大会!你若是再想参加血盟令大会,我非打断你的腿不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