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瑶被血骷髅吓晕后,便无知无觉,直到醒来才发现自己头戴凤冠、身穿霞帔,坐在红轿子之内。细看,才知道身上的凤冠霞帔正是尘心要穿的那一套。
姑娘我代替尘心做新娘子?传了出去,以后还怎么见人?以后我还要不要嫁人?
雪瑶坐正,打开轿子的窗帘朝外张望,却觉眼前一花,一道红光一闪即隐,仍是血骷髅,大有威胁震慑之意。雪瑶吓得一跳,整个身子往轿子的另一边滚去。
天灵灵,地灵灵,这一回不是恶鬼缠身,而是恶妖缠身,难道血骷髅要娶我做媳妇?怎么办?那三位淫僧要对我下图谋不轨,而那些血骷髅又一直逼着我,原来就是要我做新娘。羞死人啦!如意郎君的美梦如何实现?我还一直责怪小白呢!
雪瑶突然有如梦初醒的感觉。
原来,是血骷髅的主人与我有深仇大恨,一路上逼着我到迎凤楼,让我代替尘心做新娘嫁入陆家。看来,那三位淫僧对我图谋不轨,也是受血骷髅的主人所遣。那些三名僧人事败后,血骷髅的主人又在二狗的长针中下药,企图让二狗来污辱我。二狗不得手后,才有眼下这一幕。
这血骷髅的主人如此安排,无非就是想让我失身罢了。可我什么时候招惹了这家伙?若是得罪了这家伙,这家伙为何不直接灭了我,而是要如此安排?
正惊疑不定之际,忽听得轿外有人喊道:“陆家媳妇进门,礼起!”紧接着就是锣鼓喧天,炮竹连连。
陆家?陆家庄吗?哎啊!陆家庄迎娶媳妇,必定大排筵席,席上山珍海味应有尽有,吃之不尽,姑娘我活了那么久,还从未试过,如今不正是个大饱口福的大好机会?天灵灵,地灵灵,太上老君急急如律令,一起来进餐呗。姑娘我就先吃完再走,那时候人多,趁乱逃跑,想必会容易点。就这么着。
一想到席上的美味,雪瑶食指大动,立马整理好红盖头,直觉自己躺在餐桌上,所有的鸡鸭鱼肉不住朝自己源源不断地袭来,眼花缭乱的,可恼也。
臆想着美味,虽未进餐,却早已垂涎欲滴,不知不觉之间,被牵引到了婚堂。
反正有红盖头盖着,旁人看不清我,我也看不清旁人,谁怕谁?
又一番繁文缛节后,雪瑶等得好不耐烦才听到司仪喊道:“一拜天地!”即觉得手中的红菱被一牵,有人协助自己拜了下去。
拜不拜?管它呢?这些礼数只不过是个形式罢了,又不是真的要失身,山珍海味转眼可得,岂可前功尽弃?拜就拜吧!我就当你是一只猪,一只狗。
雪瑶正要拜下去时,却听得门外传来一个呼喝声道:“且慢!”认得正是那大嘴僧人佛印堂堂主神光的声音。
非但雪瑶吃了一惊,在场的人亦然,不约而同地发出微微的惊讶声。
雪瑶盖着红盖头,看不到四周的情景,只听得一阵喧哗声响,正是众庄客驱赶佛印堂的声音,声称陆家庄不接待无帖之人。随即就是一阵啊啊啊的惨叫声,似有几名庄客被人用重手法推倒在地。
来者不善,善者不来,神光这厮来陆家庄撒野?难道他早已知道尘心被掉了包,这时要来出手阻止?臭和尚,胆敢阻姑娘我吃山珍海味,早晚给你做一场法事,八折,不,六折,接你们佛印堂的生意,折头打得越多越好。
一片惨叫声中,又听得不远处脚步声响,自堂内向外迎了出去,一个冷峻的声音说道:“不得无礼。原来是佛印堂的朋友,陆某有失远迎,罪过,罪过。备酒!”
只听得神光道:“陆之道,想要毒死老衲吗?”接着就是一阵嘭啷声响,正是酒杯落地。显然,神光无礼至极。
堂内一阵嘘声,不屑神光此举。
陆之道不卑不亢地说却道:“今日是犬儿陆图的大喜日子,佛印堂若是来观礼,恭请入座;若是来赐教拳脚上的功夫,陆某再择日奉陪。请!”那个“请”字尚未落音,身形早已一晃,晃回到座前,又道:“继续行礼。”
司仪喊道:“一拜天地。”
神光仍是粗声粗气喝道:“且慢!”陆之道正色道:“话已说明,还望神光堂主自重。”神光大有挑衅之意,叫道:“素闻陆之道一手阴阳掌的功夫练得不错,老衲今日想见识见识。”当即一掌飘出,言语上摆明向陆之道索战,实际上去击向陆图。
雪瑶不知道这一切,只觉得遍体生凉,感觉到正是掌风袭到,吹得顶上红盖头飘飘欲飞。
还得了,红盖头一落,岂不是露出庐山真面目?我这一顿还要不要吃?你们佛印堂都是出家人,向来吃斋,赔得起吗?可恼也!
雪瑶当即伸手去扯住红盖头,正要闪避,却见地上多了一条黑影,似乎正出掌挡隔,自然是陆之道飞身相救陆图了。一阵风过后,雪瑶听得有人重重地喘了一口气,不知两人胜负如何,因掌风太大,而自己早已用手按住红盖头,不禁大赞自己有先见之明。
陆图看着雪瑶如此着急红盖头,不禁暗暗欢喜。毕竟,尚未拜堂而红盖头就要落地,不吉利。
只听得陆之道正色道:“陆某虽已退出江湖,但承蒙江湖上朋友的错爱,大老远赶来,还望神光和尚不要扫了在座诸位观礼的雅兴。”
神光要阻止的是拜堂,陆之道却说成是神光扫了众人的雅兴,显然是要借此挑起众宾客对神光的不满。众宾客当即纷纷出言,指责佛印堂的不是,甚至有人骂到血盟令的头上去,说血盟令纵容佛印堂前来捣乱。
神光也不惧众怒,喝道:“此事与血盟令毫不相干。老衲此行,是为在座诸位的安危甚至性命而来,还请在座诸位施主睁大眼睛看清楚,这位陆之道到底想用些什么样的手段来加害你们。”
陆之道要引起众宾客对佛印堂不满的情绪,神光亦以牙还牙。
陆之道却笑道:“笑话,在座诸位不是陆某的知交,就是陆某的亲友,给足了陆某面子才远道而来,神光乃有道高僧却口出无聊之言,岂不是有辱佛印堂的清名?”
众人一听到“佛印堂的清名”几个字,无不莞尔一笑,因为他们都知道佛印堂上下行止不端,堂内大多数的僧人都有采花的勾当。此念一起,随即又是一惊,佛印堂是不是要打陆家媳妇的主意?可神光自纵然好色成性,却有多大的道行,胆敢对陆庄主不敬?
只听得神光阴森森地问道:“陆之道,老衲问你,薛令主曾亲自登门请你率门下弟子加入血盟令,为天下百姓效力,为何你们推迟不就?”
陆之道道:“承蒙薛令主错爱,陆某受宠若惊,至于其中推却不就的缘由,陆某早已向薛令主禀明。薛令主虽然年轻,却是明白事理的人,决不会为难陆某。”言下之意,直斥神光故意违背薛令主之命,故意到此滋事。
神光道:“早已禀明?依老衲看来,未必!”
雪瑶这才醒悟过来,怪不得神光要雪妖尘心假扮陆家的新娘子,原来是要陷害陆之道。陆之道迎娶耳雪妖为儿媳妇,神光亲自上门当众揭发,教陆庄主无可抵赖。可尘心呢?难道那些血骷髅是尘心所遣?不是说雪国和什么黑灵渊渊源极深的吗?血骷髅为了让尘心脱身,故意将我打扮成新娘。
还好,如今新娘子换成是姑娘我,总算是替你陆家庄化去一场灾劫。因此我在你们陆家庄吃上一顿,也不为过。如果我是你陆庄主,还会大排三日三夜宴席谢恩呢!
只听的陆之道朗声笑道:“呵!原来佛印堂为此事而来?”神光乘机道:“不错,只要你交出妖孽,老衲念在你陆之道有悔改之心,回头是岸,就宽大为怀,就此作罢,不予追究。”
众宾客眉头一皱,陆庄主真结交妖孽?若真的交出妖孽,岂不是等于向天下人承认自己勾结妖孽吗?但同时又隐隐惧的,神光并非有意来捣乱,因为轮回殿上下的覆灭,已有迹可循。哎哟!神光声称为在座众宾客的安危甚至性命而来,看来此言不虚。
雪瑶却听得不耐烦,交就交啊!反正我的血消融不了二狗,咬了小白后,小白依然生龙活虎,赶紧完成这一切好开餐。
雪瑶正要上前摆明自己的身份,让神光知道新娘子已非他所安排的尘心,却听得陆之道笑道:“原来佛印堂耳目通灵,为此事而来。妖孽一事,交由隶属血盟令的佛印堂来处置,最好不过。”当即命人抬出妖孽。
众宾客尽皆愕然,雪瑶亦一时摸不着脑袋,另外还有妖孽?
此时,堂外又是一阵喧哗声响,仍是庄客驱逐无帖之人的喝斥声,但来者却不发一言,亦无任何举动。
陆之道迎了上去,喝止了庄客,然后拱手道:“原来是长生四阳大驾光临,陆某有失远迎,多有怠慢,还请四位见谅。”比之迎接佛印堂客气了不少。
众宾客虽然素无与法师来往,但当中不乏有识之士,一听到“长生四阳”四字,不禁一齐转过身来,急欲一睹长生四阳的风采。
须知当今天下各大法师门派之中,除了当今圣上钦点的天师堂之外,就数长生门和影血帮最为尊荣。天师堂只是近二十年来因坐镇寒江镇才声名鹊起,从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小小堂会跃身成为“天下第一堂”,但长生门和影血帮均是开山立派已久的大帮派,长久以来,各自已有“天下第一门”和“天下第一帮”的美誉,二十年前,就已与“天下第一宗”的无量剑宗鼎足而三,江湖中人提起,无不艳羡、敬佩、叹服……
如今长生门四阳一起到来,陆家庄可谓脸上有光,大有不虚此行之感,是以在座的众宾客无不伸长脖子。不曾听闻“长生四阳”名头的,为了免得显得自己无知,也装出一副素闻威名、如雷贯耳的样子。
只是,那些有识之士只知道长生门中有七阳,却从未见过他们的真面目,也就不知道四阳是七阳当中的哪四阳。
长生四阳先后与陆庄主客套一番,当中一身形魁梧的长须客拱手道:“血盟令令主得知陆庄主今日迎娶儿媳妇,可喜可贺,特遣咱们四人前来送礼,以尽同道之谊。小小意思,不成敬意,还望陆庄主笑纳。”当即令随行的门下弟子奉上礼盒。四阳子随行的门下弟子人数也不少,足见陆之道面子之大。
陆之道双手接过,笑道:“薛令主错爱,陆某深感惶恐,深感惶恐。”当即向众宾客介绍长生四阳,指着令人送礼的那位长须客道:“诸位,长生七阳名动江湖,威震天下,你们今日得以一睹其中四位……”
众宾客中人竟然有人迫不及待地抢声道:“实在是三生有幸。”“不知哪一辈子修来的福。”“祖上遗荫,子孙有幸。”“果然名不虚传。”“幸之如何。”……
雪瑶听在耳里,觉得耳油流个不停,暗骂道:“肉麻,肉麻,臭不要脸,长生四阳算是什么东西,又不是你们的亲爹,用的着这样厚颜无耻?”
陆之道大喜,道:“待陆某来给诸位逐一引荐。”指着原先那位长须客道:“这一位是向阳子,姓温。”指着一面似有春风花开的白玉脸道:“这一位是慕阳子,姓花。”指着一位身体粗壮健硕的大胡子道:“这一位是建阳子,姓元。”指着一位干瘦黑脸的汉子,正要介绍,那干瘦黑脸的汉子道:“在下献阳子。”说话声阴仄仄,极为刺耳。
陆之道每介绍一位阳子,众宾客就一起说一声“久仰久仰”,说得就像预先演练过一般,但这还真不是什么客套的话,而是肺腑之言。
四阳子除了那位慕阳子爱理不理之外,均一一拱手作答,特别是那名叫献阳子的,还自报法号,只是一直没有说出自己的姓来。
众宾客不免心痒难搔,当中有人忍不住问道:“献阳子前辈,贵姓?”献阳子道:“在下献阳子就是。”众宾客出于对长生四子的敬仰,也就不再追问。
此时,神光也迎了上来,又是一番客套。
礼毕,陆之道恭请四阳子上座。四阳子也不推辞,欣然就座,坐在婚堂最前一字排开的首四座。庄客奉上了茶,陆之道与四阳子又是一番礼敬。
迟来不来,早来不来,偏在这个时候来,还啰啰嗦嗦的,烦不烦?
雪瑶看不到四周的一切,只看到新郎的红鞋,知道新郎就在近身处,当即低声道:“姓陆的……陆公子……”那陆公子陆图应了一声道:“娘子,什么事?”
娘子,我娘你个头,谁是你的娘子?
雪瑶道:“姓陆的……陆公子,你这堂还拜不拜?”陆图道:“爹还在和长生四阳陪话,暂时无法分身,还请娘子多担待。”雪瑶道:“是你爹与四阳陪话,又不是你与四阳陪话。是你与姑娘我拜堂,又不是你爹与姑娘我拜堂。你爹与四阳陪话,并不影响你与姑娘我拜堂,你与我拜堂,也不影响你爹与四阳陪话。”
陆图觉得新娘子的声音有异,但听了这话,又不禁开心,想必那是娘子低声说话,声音才与往日有所不同,说道:“咱们一拜天地,二拜高堂,爹若是不在这里,如何拜高堂?”
雪瑶这才语塞,差点忘记了这个,却还是催促道:“那你能不能催你爹快点打发这些杂七杂八的家伙?我……哎呀!我实在等不及啦!”
陆图觉得新娘子好像转了性,但见雪瑶如此,心中竟有说不出的兴奋,当即调笑道:“娘子,这么快就想洞房了?”
雪瑶恨不得裙底下飞出一脚,洞你个头,姑娘我若不是惦记着你家的一顿饭,才不愿意代替雪妖做这个假新娘呢!说道:“要娶就快点娶,要拜就快点拜,耗来耗去,耗得我肚子都饿扁啦!”
陆图嘻笑道:“快啦!快啦!为夫很快就喂饱你。”
雪瑶听了陆图这话大有轻薄之意,回想起被佛印堂和二狗轻薄的情景,不禁怒火中烧,但转而一想,人家这句话是冲着她的新娘子说的,我又不是他的新娘子,还发什么火?
只听得陆图道:“爹,这拜堂……”
陆之道正与四阳子叙话,忽听得陆图的呼叫,当即失笑,道:“瞧我这老糊涂,长生四阳专诚来送贺礼,陆某却忘了这婚堂大礼,当真教人笑话了。继续行礼。”手一摆,命司仪行事。
神光却跳了起来,叫喝道:“陆之道,你想出尔反尔不成?你将在座的各位英雄当聋子,还是傻子?”
向阳子喝道:“神光,今日乃陆家庄的大喜日子,你出家人在此大呼大叫,成何体统?”
神光一拱手道:“温兄,你有所不知,姓陆的勾结妖孽。”
四阳子除了那位慕阳子之外,一齐发出惊噫之声。建阳子道:“神光大和尚,你不会弄错吧?陆庄主虽然已退出江湖,但在江湖上的名声还是响当当的,得血盟令的器重。你竟然口出狂言,污蔑陆庄主?”
神光略一合什,草草地宣了一声佛号,虽有声有形,却无任何庄严之重,才道:“元兄明鉴,老衲不敢妄断。陆之道勾结妖孽一事,乃陆之道亲口承认的,在座的众位可以作证。陆庄主,老衲没有有打诳语?”
陆之道笑道:“血盟令新组,令主初定,神光大和尚急……”
神光立马打断叫道:“血盟令新组不错,但令主初定却不对。虽然各门派都尊薛飞扬出任令主一职,但就任大典尚未正式举行。只要一日未行大典,这令主之位就不能叫定,这初定更是无从说起。”
陆之道不与神光计较,待他一通噼里啪啦的抢白说完后,才接着道:“神光大和尚急着替血盟令立功,陆某自觉羞愧。血盟令有佛印堂,万事无忧。神光大和尚先前有言,只要陆某交出妖孽,就此作罢,不知神光大和尚说过的话算不算?”
神光一拂大腿,叫道:“陆之道,你这是什么话?老衲说过的话,岂能不算数?”
陆之道道:“那就恭请长生四阳做个见证。”
神光道:“好!请花兄、温兄、元兄和阴兄做个见证。”
神光明明是出家人,但称呼长生四阳时,都喜欢称之为兄。长生四阳听罢,也不以为然。
众宾客这才了然,原来献阳子姓阴,大概是担心自己的姓不够雅观,不愿陆之道当众说出来,所以只说自己叫献阳子,而众人问及,献阳子又不愿作答。
向阳子、建阳子和献阳子一惊,几欲直身离座,相互瞧了一眼,觉得事情有点不可思议,但既已被点了名出面作证,也只好点了点头。
神光极为得意,嘴角带笑。
片刻之后,陆之道命人抬出一人来。众人一起看了过去,只见那人满脸通白,身穿白衫,口塞白布团,五花大绑,五肢各贴一张黄符,由陆之道的两名弟子亲自监押。
太岁头上动土,法师庄上闹妖,这不是找死吗?
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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