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瑶被绑,但手掌还得自由,数度想松开勾魂索,无奈勾魂索不是寻常之物,没有咒语或内力之类的没法解开,只好作罢;想站到舱门去看个究竟,但一想到那血淋淋的东西实在太恶心,也只好作罢,冲着问道:“那是什么东西?”
小白道:“我也不知道!”
雪瑶哼了一声道:“你勾结妖孽,难道会不知道?你连妖孽都敢勾结,还有什么事情是做不出来的?是你雇那三只臭和尚到客栈中对我图谋不轨的?”小白摇头道:“如有此事,立马教我五雷轰顶,死无葬身之地。”雪瑶道:“小白痴,那我问你,你给我老老实实的回答。在客栈里,你到底有么有碰过我?”
小白道:“我若不碰你,如何能将你抱到天水客栈?”
雪瑶仍担心,追问道:“你所说的碰,就是抱着我?”
小白点了点头,满脸委屈,看了一眼雪瑶,叫道:“师姐,我……我实在禽兽不如……我……”突然一头撞向船舱,连续撞了好几下。
雪瑶见他如此自责,还要自残,觉得当中的古怪实在不小,喝问道:“小白痴,你……难道除了抱着我,你还……还……”心中一阵凉似一阵,生米真的煮成熟饭了,自己一直所担心的事终究还是发生了,当即也一头撞向船舱。
小白道:“是的,师姐,请你原谅我!”突见雪瑶如此激烈,立马以身子拦在雪瑶与船舱之间,任由雪瑶撞落在自己的身上。
雪瑶一撞,与小白一起倒了下去,喝道:“放开我,不要碰我。”
小白急忙挪了开去,说道:“师姐,你千万不可如此。是我不好,我将你放到客栈的炕上,的确有过邪恶的念头,可我对师姐你敬若天仙,心存此念,已觉得亵渎了师姐,又岂会做出那种事来?”
登时,雪瑶又觉得心头一热,问道:“你说的禽兽不如,指的就是这个?”
小白点了点头。
雪瑶心花怒放,脸绽笑容,还好,失笑道:“原来不是生米煮成熟饭。”
小白不知雪瑶所想,还没会意,问道:“熟饭吗?耗了这么久,也确实饿了,不过这里没有熟饭,可能还有干粮。”当即跳着前往后舱,找出来喂乌龟的食物。
雪瑶心头有气,问道:“把我当乌龟吗?自己都吃不饱,还养什么乌龟?”但实在饿极,那些乌龟的口粮也可以入口,当即与小白饱餐一顿。因两人的手都被勾魂索绑住,无论如何也抽不出来,只能相互喂食。两人由小一起长大,也不觉得此举有何不妥,但小白心底里逐渐泛起了异样的变化。
餐罢,雪瑶觉得小白的眼光透着异样,才意识到不妥,说道:“小白,把头伸过来。”小白依言,挪着身子挨了过去,却觉得耳朵又是一阵热辣,早已被雪瑶捏住往上提。
雪瑶喝道:“小白痴,我要严重警告你,你给我听好啦!你以后就是想也不准想,知道吗?”小白耳朵吃痛,只能顺着雪瑶的手,好御去上提的力道。雪瑶喝道:“怎么?你还不快快点头?”小白道:“师姐,你抓着我的耳朵,我怎么点头?”
雪瑶略觉歉仄,放开了小白,打算忍着反胃,走到舱门看了一眼,却不见四周有任何动静,问道:“引开两只妖怪的,会不会是血老儿?”小白满脸茫然,却觉得雪瑶说的有理,道:“师姐所言极是。在这世上,血老儿是咱们唯一的亲人,这里又是咱们的住所……”雪瑶打断道:“什么住所?乌龟窝还差不多。”小白应道:“是,是乌龟窝。”雪瑶不悦,骂道:“你这样不是骂血老儿和我都是乌龟吗?”小白眉头一皱,说道:“不敢,师父和师姐是法师,我和那两只灵龟才是乌龟王八。”雪瑶呸了一声道:“没点出息!”
小白不敢再辩,接着先前的话又道:“这里是师父和师姐的住所,我和两只灵龟的乌龟窝,所以,除了师父会来救,世上再也没有其他人来救。”
雪瑶道:“血老儿没什么本事,不敢光明正大与人为敌,也只能做缩头乌龟,在暗中装神弄鬼引开他们。”
小白不敢答,怕雪瑶乘机诬赖自己将血老儿当缩头乌龟。
雪瑶喝道:“怎么不说话?难道你默认血老儿就是……哎呀!血老儿会不会就是血妖?要么怎么会自称血老儿什么的,如此古怪?”
小白也是两眼发光。雪瑶能想到的,他也能想到,只是他一直十分敬重师父,行事十分规矩,从不敢像雪瑶那样在血老儿面前放肆;同时,心中也在想,师姐你还叫雪瑶呢?看来你才是妖。我平日叫你雪老妖,不会叫错的。不过,就算你是妖,我也一样喜欢你。
雪瑶又道:“血老儿若是血妖的话,你就是他亲生的,而我才是他收养的,要么‘血老儿收养了一只妖’这话也说不过去,可我又不是妖啊!”
小白道:“咱们三师徒亲如一家,师父不是妖,师姐不是妖,我也不是妖。”
雪瑶仍沉浸在自己的思路中,根本就没听见小白的话,继续道:“血老儿一定是血妖,否则,当一听到望江楼闹妖的消息时,就不会那么兴奋,一副恨不得要插翅飞过去的样子。”双眼盯着小白,希望能从他的眼神中看出肯定来。
小白不置可否,不敢妄评师父。
雪瑶向来不愿想七想八的,只是这个“是不是妖”的念头不仅涉及到血老儿,还涉及到自己的终身幸福,也就不得不去多想,又道:“不对啊!你若是血老儿亲生的,为何血老儿只传你木桃剑,却将所有的法器都传了给我?血老儿向来待你冷淡,甚至一副恨不得放你的血、煎你的皮、剁你的骨、剔你的骨和两只王八一起炖汤的样子,世上哪里有这样对待自己亲儿的呢?可我是他亲生的,我又没有妖性,反倒是你,咬了人,可以致人成血人。”说到最后,觉得小白就是血妖,便下意识要远离小白。
忽然听得一人说道:“两只小妖果然在此。你们都是妖,正好一块擒了。”正是江大志。
那个“擒”字尚未说完,舱门唰啦一声,涌进十几条青影,头绑白条,腰悬白带,身穿孝服,正是以江大志为首的天师堂青龙驿中人。
众法师一拥而入,见雪白二人身上均绑着绳索,大喜,正好省了一番手脚,求之不得。
小白错误地认为雪瑶毒誓中所指的灰飞烟灭是自己,当此情势,更无丝毫犹豫,身子着地一番,滚到雪瑶跟前,抢声道:“我才是那只血妖,那三名僧人就是我咬的。你们要捉就捉我!”
雪瑶气煞当场,只能在心里暗骂道:“小白痴果然是小白痴,一点也没叫错。就这点人,合你我二人之力,无论是斗志还是斗勇,都可以将他们给打发了,又何必求饶?”
江大志不信,打量着小白,只见他除了比一般人雪白之外,也不见得有什么奇特之处,说道:“小陈,你来试试看?”陈天石一惊,手脚哆嗦,吓得长剑掉落在地,问道:“少爷,这……这怎么个试法?”江大志道:“真是人头猪脑,血妖咬人,可致人成血人,你说还怎么个试法?”陈天石突然跪倒在地,求饶道:“少爷,天石不才,却一直对少爷你忠心耿耿,从来不敢行差踏错。你为何要我……要我……”吓得魂不附体,后面“死去”两字无论如何也说不出来。
江大志猛地踹出一脚,将陈天石踢倒,喝道:“没用的东西,枉费我平时那么器重你,给你高薪,和你一起去风流快活,到头来你却推三阻四。”
雪瑶看不惯江大志一副仗着有几个钱就耍威风、盛气凌人的样子,回想起天水客栈中自己曾假意动情的情景,说不定江大志还会中计,当即憋着嗓门道:“江家哥哥,有本事,你就自己让小白咬啊!你不是神功盖世,英雄无敌吗?”说完,又向着江大志挤了一下媚眼。
熟料,江大志竟然真的撸起衣袖,喝道:“血妖,那所谓的剑刺会致人成血人的鬼话,完全是假的,你有本事就咬我。”
其余的天师一片惊慌,若是江大志变成了血人,驿主江富天追究起来,这一干人等必死无疑,可要他们让小白咬上一口,却又不敢。
陈天石一把抓住江大志,叫道:“大少爷,千万不可被这小妖精迷惑了。她的话,千万不可听啊!”他平日里常与江大志一起厮混,知道江大志极爱听女人的话。
江大志喝道:“给我滚到一边去!”将手臂推到小白的口中,厉声喝道:“血妖,你咬!”
雪瑶觉得奇怪,江大志此举是英雄了得?是莽撞无知?还是真的被自己迷惑了?
小白被绑,被江大志逼得无处可逃,横竖是死,若是真的能让江大志变成血人,从而救得师姐,那就咬吧!小白瞪着雪瑶,见她的神色极为古怪,当即张口咬了下去。小白看不懂雪瑶的神情,是疑惑?是期盼?是惊恐?是……小白不解,只觉得心中隐隐作痛,因此这一咬,倾尽了心中所有的愤恨,咬得江大志鲜血淋漓。
江大志一惊,早已晕倒在地。
陈天石立马按着江大志的人中,给他输了一道真气。江大志醒来,一把抓住手臂,看了一眼伤口,问道:“我是不是死了?”陈天石道:“少爷,你还好好的。”
江大志又惊又喜,没想到小白说咬就咬,抓着陈天石道:“小陈,若是我不死,不变成血人,那么海通天这只老狐狸的尾巴就藏不住。他设计谋害我们青龙、白虎、朱雀三驿,其心可诛,我爹却一直找不到证据。海通天明明勾结妖孽,却妄图借‘血老儿收养了一只妖’这句话来洗清嫌疑,将罪名推到小白的头上。小白若是血妖,我们三驿无话可说;小白若不是血妖,海通天这次跳进寒江也洗不清。”
雪瑶一惊,想不到江大志如此英雄了得,为了替其父收集证据,铲除异己,竟然以身犯险,亲自验证小白是不是妖。
只听得陈天石道:“大少爷,你放心去吧!我一定替你杀了这只血妖报仇的。”江大志呸了一声。陈天石知道自己说错了话,又道:“我一定想办法替你杀了海通天这个老贼报仇的。”
江大志更是不悦,又是一掌打了过去。这一掌打得极为用力,手臂隐隐发麻,整个人摔倒在甲板上,惊叫道:“我死了,我死了……血……血人……”那只血淋淋的手臂当空一指,指着陈天石的身后。
陈天石竟然有点不舍,两眼湿润,问道:“大少爷,还有什么遗愿吗?”
雪瑶顺着江大志所指看了过去,只见船舱内真的多了几名血人,血迹尚未覆盖全身,衣饰仍可看得清楚,正是跟随江大志涌进来的天师。
小白咬了江大志,江大志的手下变成血人?这是什么道理?
此时,陈天石等人觉得背脊一凉,纷纷回过头来,一看到那几名血人,立马惊呼道:“血人!”“怎会有那么多血人?”“真的有血人!”“是血……”
血人一起,众天师大惊,舱内顿乱。江大志喝道:“杀……杀血……人啊!”
众天师早已抽出刀剑在手,当中有人因为害怕,早已逃出了船舱,留下的自知功夫不济,又怕刀剑劣质,只好护卫在江大志身旁。
雪瑶虽然害怕,但身子被勾魂索绑住,手脚难以活动,只好替小白辨白,说道:“江大志,看清楚了吗?血妖另有其人……其妖。”江大志道:“不可能,二十年来,寒江镇天下太平,血妖早已绝迹。”雪瑶晃着脑袋,指向众血人,道:“这又作何解?”江大志道:“你们妖孽行事,岂可度之以常理?”
雪瑶大怒,正要踢江大志出气,却听得舱外一个嘿笑声说道:“那只血妖明明是逃了回来,为何不见?”一个哭声问道:“你有没有看错?”那嘿笑声道:“我个头那么高,岂会看错?”那哭声怒道:“那你就是讥讽我矮墩,配不起你了?”那笑声道:“不敢!糟糕,血妖果然又回到这边来了。”那哭声道:“快!”
话未落音,舱内同时多了一条竹竿和一只皮球,正是谢范二人。两人一挤进船舱,又是一阵叽里呱啦,狼狈不堪。
谢范二人一到,本就害怕的众天师暗叫倒霉,变得惊骇无比。
雪瑶却道:“两位前辈,快快救救我们情深意重的师姐弟。”
谢范二人一番呕吐过后,早已祭出勾魂索,随意扫倒血人,绕过江大志等天师,直卷雪白二人,仍是黑色勾魂索绑着雪瑶,白色勾魂索绑着小白。雪白二人被绑,还来不及吸气,已被拖出了船舱。
范长哭道:“你们当中必定有人是血妖。快说,谁才是血老儿收养的那只妖?呜……”
雪瑶不解,问道:“范前辈,我不是早已发过毒誓了吗?我爹根本不是无量剑宗的血老儿。”小白也道:“我也只是咬了江大志,江大志也没有变成血人啊!”
范长哭道:“呜……少罗嗦,那只血妖极力护着你们,否则也不会先引开我家老头,然后又折回这里来。”谢三笑嘿笑道:“胡正天即到,此地不宜久留。”
范长哭哭道:“姓胡的当真是个混账的东西,人如其姓,糊涂至极。”当即噔噔噔的三声,怕再呕吐,也不招呼谢三笑,早已拖着雪瑶蹦出了十多丈之外,哭道:“老头,姓胡的虽然戆兮兮的,却也不好惹。”
身旁一个沙哑的声音说道:“既然不好惹,那你还不乖乖投降?”
范长哭仍在蹦跳,一跳又是七八丈远,又道:“你这是长他人志气,灭自己的威风。黑白无常双使几时怕天师堂来着?就算平四海起死复生,亲自到来,也要忌我三分。”
那个沙哑的声音咦的一声惊叫,自远而近,又赶了上来,问道:“所以,你就不将平堂主放在眼里,暗中加害了他?”
范长哭仍是蹦跳,哭道:“你胡说什么?你是……”突然收住弹跳的力道,转过身来,只见一道黄光正迎面疾冲而来,同时叫道:“你亲口说的!”声音沙哑,正是先前那个说话声。
范长哭怒喝道:“胡正天,怎么是你?”正要发力回头,却见黄影一闪,拦住了回路,当中一人身穿孝服,孝服却掩不住满身的火黄色,身影矮墩,比范长哭高,却也高不了多少,正是江河湖海中的朱雀驿驿主胡正天。
雪瑶身在半空,早已看清楚,只因腰绑勾魂索,连气也喘不过来,哪里还开得了口?但担心范长哭受到胡正天的暗算,又一直想出声警示,直到范长哭陡然停住,憋着的话冲口而出,道:“他不是范前辈!”说完,深深地吸了一口气。
便在此时,百余骑从四面八方围了过来,同样的头绑白条,腰悬白带,身穿孝服,孝服之下的衣饰与披风一样,全是火黄色,名贵非凡,正是朱雀驿的众天师。
范长哭知道出了丑,却也不愿承认,哭喝道:“小妖精,要你多嘴?”雪瑶道:“我好心提醒你,你竟然不领情。”范长哭好不耐烦,一抖勾魂索,逼得雪瑶几乎窒息。
胡正天道:“范老怪,你们夫妇要追的,就是这只小妖精?”范长哭哭道:“血妖另有其人。”胡正天喝道:“一派胡言!寒江镇由天师堂坐镇,哪里来什么鬼怪?江湖中人有言,谢范夫妇人不人、鬼不鬼的,说出来的话就是妖言鬼话,令人不敢相信,今日一见,果然属实。”范长哭道:“姓胡的,你可不要胡来,你到底让是不让?”
胡正天道:“你们夫妇行踪诡秘,平堂主到底是不是你们夫妇害的?”
范长哭看不惯胡正天这种逼人的态度,喝道:“不错,天师堂上下作恶多端,横行霸道,全因平四海这厮不作为所致。平四海死有余辜,人人得而诛之。”胡正天道:“大伙都听见了吧?这怪亲口承认是杀害平堂主的凶手,依照四大驿主的约定,天师堂中人谁能替平堂主报仇,谁就是新一任堂主。你们还不快快出手?”
原来,范长哭听得怪叫声越来越激烈,便从船舱追了出去,赶着与谢三笑会合,一番兜转后,竟然遇上了胡正天。胡正天原本识得谢范二人,却未见过身形变异后的谢范夫妇,因此将范长哭当做妖怪,要出手擒拿。双方一交手,范长哭觉得胡正天的修为虽然不及江富天,却也差不了多少,恼他无礼,便辱骂天师堂。一番言语后,胡正天认定范长哭是杀平堂主的凶手,范长哭也极为自负,竟毫不犹豫将罪状揽到头上来,要看看胡正天能拿自己怎么样。只是朱雀堂的天师越聚越多,范长哭不能与谢三笑分离太久,急着要脱身,便撇开朱雀驿上下。
又一番奔走后,范长哭终于找到了谢三笑,谢三笑却称遇上了真正的血妖。
范长哭觉得奇怪,问道:“老头,你有没有看错?是血人,还是血妖?”谢三笑道:“一定是血妖。”范长哭道:“寒江镇都太平了二十年了,真的还有血妖?二十年前血妖横行,却从来没有人见过血妖长得什么样,如今你竟然能见到?从未见过,你又怎能断定那是血妖?”谢三笑道:“凭感觉,错不了,那必定是血妖,且还是个女的,所有的血骷髅都受她驱役。”范长哭叫道:“好啊!怪不得你追了这么久也不回来与我会合,连命都不要了,原来是看上人家女妖了。那女妖是不是长得很漂亮?弄得你这么牵肠挂肚的?”
谢三笑急着追血妖,来不及解释。当然两人对答之间,仍然是一哭一笑的,只要一开口,就无法抑制。
范长哭见谢三笑追了出去,立马噔噔噔直追,竟然还祭出了勾魂索,要与范长哭见个高低。偏不巧,胡正天顺着雪地上的蹦跳的雪痕追了上来。
谢三笑道:“老婆子,那确实是血妖,快追!”辨明了形迹后,与范长哭又追回到天水渡头。范长哭自称要追血妖,无暇理会胡正天。胡正天内力不及谢范二人,一时追之不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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