陡遇凤凰兽,本以为又有一番惊心动魄的争斗,两人站在灵龟上,严阵以待,却没想到凤凰兽来势虽然凶猛,却出奇的友善。凤凰兽追上两人后,扇动翅膀,鼓风吹得两人飞快上升。
雪瑶虽然与凤凰兽相处的时日不多,却感觉得出来,凤凰兽如此举动,并非它的本意,却又不得不去做。那么,在血河中相救的,也必定是它了。
雪瑶所想的不错,血河河水上涨时,凤凰兽原是攻击两人,但关键时刻竟然相救。如今的情景,与血河中的那一幕极为相似。
雪瑶问道:“凤凰兽受控于人,会不会是血魔?”
薛飞扬道:“极有可能,他让凤凰兽回复了本性,先在血河中救了我们,如今又要让它助我们出黑灵渊。”
一想到凤凰兽攻击自己,而自己又满身妖气,雪瑶道:“不是让它回复本性,而是让它失去本性。”
薛飞扬怕两人心意不合一,不敢多虑,唯恐祸变再起。
灵龟与凤凰兽都是灵物,同时发力,两人但觉身形如箭,直冲而起,虽在地狱般的黑灵渊,却似在仙境中游历一般。
凤凰兽不时发出悲鸣,火光照亮了半边天;两只灵龟殷勤卖力,虽无声息,却丝毫不逊于凤凰兽。
雪瑶偎依在薛飞扬的怀里,回想起坠下黑灵渊的那一番惊慌,顿生恍若隔世的感觉。
正当雪瑶沉醉在甜蜜与喜悦之中时,却听得薛飞扬道:“不好,头顶没有出路。”
雪瑶抬头一看,借着凤凰兽发出的火光,只见顶上全是光溜溜的石壁,若是冲撞上去,势必被压成肉饼。
雪瑶惊呼道:“从来没人能出得了黑……”她后面想说的,当然是“灵渊”两字,只是“黑”字一说完,就觉得浑身上下气闷,早已被薛飞扬紧裹在怀里,随着薛飞扬运力,猛然间离开龟壳。
薛飞扬怀抱雪瑶,是因为想起血魔那句话来。血魔曾道:“关键时刻,你这小子还得护着她。”
可是,凤凰兽何其迅猛,两只灵龟的合力也不输于凤凰兽,三股神力合一,一齐向上,直逼两人。薛飞扬纵然及时反应过来,身形迅捷,却又哪里快得过这两种神物的合力?这一跃离,尚未离开乌龟壳,两人的身体早已贴到顶上的石壁,转眼就要粉身碎骨。
原来,凤凰兽仍有异心,怪不得会出力相助,为的就是要将我们二人撞碎。
雪瑶吓得浑身冷汗如注,身子被薛飞扬一抱一跃,顿时斜横向上。
好,不能同年同月同日生,就同年同月同日死吧!数日前水淹不死,如今撞石壁而死,反正都是死,只要能死在一起,就无怨无悔了。
生死关头,间不容发,雪瑶脑海中仍是这个念头。
一声巨响,薛飞扬最终无能为力,抱着雪瑶撞上了石壁。两人本以为必死无疑,却没想到四周泛起一阵色光,似金非金,似红非红,自薛飞扬浑身上下而发,正是金色微粒所发。
光芒一起,薛飞扬身子坚硬如铁,无坚不摧,撞上顶上的石壁后,竟然穿云透雾一般,毫无阻滞。
薛飞扬叫道:“血金身!”顿时明白过来。
血魔将自己投向冥王时,本以为会被冥王撕裂,却不料冥王惊叫一声“血金身”。其时,薛飞扬也不知道“血金身”所指,如今看来,就是自己身上这些金点了,血金身遇上外力或硬物时,就会幻化出金光血色,俨然金刚不坏体。
原来,血魔表面上对我充满怨怒,要将我刺得体无完肤,实际上是暗中相助,让我镀上这一身血金身。血魔到底是谁?不但给灵龟开了窍,还强控了凤凰兽,又给我镀了血金身。有了灵龟、凤凰兽和血金身,我和雪瑶才得以脱困。
一番冲击后,薛飞扬陡觉眼前一亮,脚下一片雪白,已然斜斜地冲出了黑灵渊,因力道奇猛无比,早已射向百丈之外的雪峰上空。
薛飞扬虽在疾行之中,但刚冲出黑灵渊的那一刻,已听到四周传来一阵惨叫声。显然有人守在雪峰之上,且刚好正挤在破裂处。
薛飞扬暗叫不好,自己一出来便伤及无辜,于心何忍?如何是好?当即喝止凤凰兽,要回头看个究竟。
冲出百余丈后,凤凰兽与两只灵龟相互较劲似的,不见有丝毫停歇的迹象。凤凰兽纵然听得指令,仍是不肯收力,两眼中充满仇恨的目光,倒是两只灵龟善解人意,不等薛飞扬指令,早已左右一夹,故意挡住凤凰兽的去路。
只听得轰的一声,两只灵龟与凤凰兽相撞,带着两人疾飞十来丈后才停下来。
此时,雪瑶躺在薛飞扬的怀里,虽有薛飞扬的庇护,但因惊吓过度,还是晕了过去。
薛飞扬抚着雪瑶的头发,看了一眼她的脸蛋,只见她似熟睡一般,脸面上的红色已淡,心中暗叫侥幸:“自己有血金身,撞上石壁,毫发不损,若是不抱住雪瑶,她必定被压,此时此刻早已成了一团模糊的血肉了。雪瑶平安无事,可挤在破裂处的那些人呢?如何抵挡得住这股奇大无比的冲力?不知道他们是什么人?为什么守在雪峰之上?凤凰兽疾飞,身后的火光太过耀目,我的身份是无法掩藏的了,但雪瑶完全可置身事外。为了免去她的麻烦,还是及早让她离开为妙。”当即将雪瑶留在乌龟背上,出声召来凤凰兽。
凤凰兽应声而来,但双眼仍是充满怒火,冲着两人就是一声悲鸣。
薛飞扬暗叫不好,催促两只灵龟离开,身子一跃,直扑凤凰兽,要阻止它追袭雪瑶。凤凰兽见薛飞扬扑来,急扇双翅,向后弹了开去,眼见两只灵龟驮着雪瑶远去,一声长唳后,双眼直瞪薛飞扬。
薛飞扬飞身一阻,阻住了凤凰兽的去势后,落在一出结冰积雪的山石上,右手一摊,凝着一股内力,仍拦着凤凰兽的去路,只要凤凰兽稍有逾越的举动,内力便一拍即出。
凤凰兽一直跟随着薛飞扬,陪着薛飞扬一起长大,自然知晓薛飞扬的一举一动,一心一意,此时想攻击薛飞扬,自然就有所顾忌,一时进退两难,只能不住地惨叫。
一人一禽正自僵持,四下传来一阵沙沙踏雪的响声,薛飞扬扫了一眼,只见雪地上黄影闪动,正是一条条人影。他们身穿洒血的孝服,孝服之下露出火黄衣襟,奢靡之气掩饰不住,正是朱雀驿的天师。
薛飞扬本来担忧所遇上的是其他门派,确定全是朱雀驿的天师后,略微宽心,正要跃下来,却见朱雀驿上下纷纷围了过来,来势汹汹,踢得峰上冰雪乱飞,溅起一阵云雾烟气,顷刻间将薛飞扬所在的山石围在当中,个个拈弓搭箭,粗声呼和,目露凶光。
薛飞扬见他们来意不善,当即抱拳道:“诸位天师,在下……”突然,凤凰兽异常躁动,一声暴唳后,箭般朝薛飞扬疾冲而去。
当中一天师急喊道:“凤凰兽乃天生的神物,专门攻击妖孽,大伙一鼓作气,擒杀妖孽凶手。”其余的天师纷纷响应,借着凤凰兽的声威,一起射杀薛飞扬。
薛飞扬暗叫不好,却不敢出声指令,唯有借着凤凰兽疾冲之际,一跃而起,右脚脚尖一点,点在凤凰兽的背脊上,顺势落在另一块结冰的大石上。
众天师羽箭一出,偶有射中凤凰兽者,立马惹得凤凰兽暴怒。凤凰兽口吐火焰,急扇双翅,将火焰扇到众天师的手里。众天师只觉得双手一烫,忙不迭松手,长弓纷纷落地。
薛飞扬不愿再见到凤凰兽伤人,逼不得已之下,正要出声喝止,却见凤凰兽只是一阵急扇,对众天师并无任何恶意。只听得凤凰兽又是一声惨叫,转过身来,仍是攻击自己。
众天师一阵心惊,正要抱头鼠窜,突见凤凰兽转向,提着的心和吊着的胆顿时放了下来。
薛飞扬无奈,只能双掌凝力,朝着凤凰兽一推而出。掌力与凤凰兽的力道相撞,薛飞扬被推得向后滑行了数丈,若非及时拿桩立定,早已摔了下去,同时觉得虎口一阵麻痹,两条手臂发软。
凤凰兽一击未能得手,长唳一声后,冲天而起。
恰在此时,百余丈之外,原先石壁破裂处,突然冒出一道道红光,红光冲天,照得整个雪峰一片血红,正是一串串血骷髅。
凤凰兽目光何等锐利?天性何等敏感?一见到血骷髅出来,立马舍弃薛飞扬,快如闪电疾飞过去,追剿散向四处的血骷髅。
薛飞扬站在山石之上,看得清楚,只见雪峰之上不时有羽箭破空而飞,正是朱雀驿直射血骷髅。数十支羽箭一出,必有血骷髅中箭坠落,然而血骷髅泉喷而出,又岂是区区几十支羽箭所能止得住的?
凤凰兽狂性大发,不忿血骷髅被射落,不去攻击洞口的血骷髅,反而一味朝着羽箭出没得最多的地方扑去,抢在羽箭之前,将血骷髅或啄、或扇、或撞、或烧,毁之而后快。
凤凰兽去斗血骷髅,薛飞扬和众天师均吁了一口气。
薛飞扬道:“诸位天师,别来无恙?”
众天师面面相觑,不答,纷纷抽出凶器,又将薛飞扬所在的山石团团围住,有的喊道:“妖孽,还不快快束手就擒?”有的喊道:“横直都是死,与其脑袋搬家,倒不如跟这妖孽拼了。”有的喊道:“糊涂正当真糊涂,这当口还不调集所有的天师来捉拿凶手妖孽。”有的喊道:“从黑灵渊出来的,必定是血妖,大伙小心在意了,否则立马变成血人。”有的喊道:“妖孽,凤凰兽在此,你休得猖狂。”……
薛飞扬觉得奇怪,怎么所有天师都斥自己为妖孽?一拱手,正想表明凤凰兽伤人乃无心之过,才瞥见两袖破烂不堪,且手背闪着金光;再一看,才知道全身上下衣衫破烂,一袭白袍更是污秽不堪,手脚尽是黑漆漆的灰尘和泥垢,尘垢之中镶着稀稀落落的冰晶雪粒和血金身的金光,想必脸面亦是如此,又黑、又白、又黄。
在寒江冰窟时,我已与他们朝过相,此时他们却认我不得似的,想必就是因为我脸面蒙垢,衣衫破烂。如此容貌形迹,有失血盟令令主的威仪。
正感愧疚,忽地想起雪瑶脸面被涂红的情景来。
血骷髅袭击雪瑶时,雪瑶满脸涂红,自己不也是要等到她念春联、祭出法器时,才敢肯定她是雪瑶吗?如今我脸面非但蒙垢,还有不少冰雪和金点,必定极难辨认,且我又从黑灵渊出来,被凤凰兽攻击,朱雀驿的众天师自然就将我当妖了。否则,他们决不会口口声声直斥妖孽。我何不利用这一点,干脆自称妖孽?如此一来,岂不是可以隐藏身份?此举不够光明磊落,却可保住无量剑宗的清誉,同时维护血盟令。江湖上本来就有“无量剑宗勾结妖孽的传言”,如今我正好从黑灵渊出来,若是被朱雀驿抓住这个把柄,当真跳进黄河也洗不清。
其实,薛飞扬只道自己满脸污垢、冰雪和金点,衣衫破烂,却不知道自己两眼发着幽光,自众天师看来,十足十的妖孽。
众天师一番叫囔,纷纷跃到大石上来,大石上落足处有限,容不下这几十名天师,尚未跃上来的四下走动,寻机围攻。众天师一上来就挥动手中的凶器,纷纷往薛飞扬身上招呼,出手狠辣至极,显然是要置薛飞扬于死地。
众天师拟定人多势众,一齐出招杀敌,必定能稳占上风,不将薛飞扬刺死,也能刺伤,却没想到几十件兵器相交,铛锒一声过后,全掉在地上,且觉得脸面似乎被暗器打中,隐隐生痛,有人喊道:“妖!”当中还有人失声惨叫,显然被同伴的兵器刺中。
原来薛飞扬虽无杀敌之心,却不能束手待毙,当即双脚一分,左右手上下一拉,内力一涌,整个人陀螺一般凌空而起,落在一旁。双脚一扫之际,激得地上冰雪旋风般而起,冰雪打在众人的脸面上,而众人的兵器去势又猛,因冰雪翻飞而看不清,竟有人刺中对面的同伴。
朱雀驿上下人多,但一出手即落败,不由得气馁,然而就此放过薛飞扬,又是万万不能。
薛飞扬身形一晃,摆脱了众天师的包围后,又再落回原先那块大石上。大石下的其余天师又围了上来,仍是纷纷喊道:“他是凶手妖孽,大伙快快将他乱刀分尸,割下首级,好向圣上有个交代。”“捉住妖孽凶手,或许能免去被诛九族的死罪。”“朱雀驿能否保得住,在此一举。”……
起初,薛飞扬见他们如此勇猛,与望江楼所遇的玄武驿判若云泥,颇觉奇怪;此时,听得他们九族的性命全系在自己的身上,更觉惊异。凤凰兽只伤了他们十几名天师,何以整个朱雀驿都与我这位妖孽有血海深仇?何况伤众天师的是凤凰兽,而凤凰兽又将我当妖孽,他们应该找凤凰兽算账才对啊!
念及凤凰兽是无量剑宗之物,只听命于自己一人,朱雀驿这份仇恨终归会算到自己的头上来,薛飞扬双手一摊,叫道:“凤凰兽伤了朱雀驿的天师,实乃无心之过,情有可原。何况它已将功赎罪,替你们扑杀血骷髅?”
当中一天师叫道:“妖孽,你凭什么替凤凰兽说话?倘若只是牺牲十几名天师,就可以挽回整个朱雀驿,保住各位天师的九族中人,他们也算死得其所。你这妖孽害人也就罢了,却偏偏害到天师堂的头上来。咱们天师堂就算吃素的,今日也不会放过你。”
薛飞扬一怔,难道他们又认定我是杀平四海的凶手?在望江楼时,海通天曾认定薛飞扬是杀平四海的凶手,要找薛飞扬报仇。可眼下的形势,薛飞扬虽然听得不大了然,却实在不便出言相询,万一自己的身份暴露,再加上这条罪名,更加百口莫辩。
众天师见薛飞扬似乎手下留情,与传说中的血妖有所不同,立马变得肆无忌惮,仍是一哄而上。
薛飞扬虽然不愿与之纠缠,但决不能落入他们的手里,见当中有人失了兵器,当即灵机一动,左掌一牵,右掌一引,正是学着血魔的神韵,以掌当剑,耍出无量剑术“日月经天”的妙着,几个起落后,将众天师的兵器尽数摄了过来。
众天师失了兵器,一时无人胆敢再上前,却仍是将薛飞扬围在当中,个个神情凶狠,或瞪眼、或咬牙、或吹须、或捏拳……一天师道:“你是杀人凶手,在天师堂跟前,不乖乖束手就擒,还逞什么威风?”
薛飞扬举起众天师的兵器,说道:“诸位恐怕有所误会,在下并无伤各位之意。”运足了内力,向着众天师身后的石壁一抛,将它们打在其上。
众天师回过头来,只见大部分的兵器都插在石壁上,虽然没入不深,但能同时将数几十件兵器激得如此,那绝对是非有惊世骇俗的上乘内力不可。
另一天师道:“不管你耍什么手段,你是妖孽,存心不良,那是铁一般的事实。你若是识趣的,束手就擒,或许天师堂上下能留你一条全尸。”
其余的天师纷纷附和,叫囔声此起彼落。
当中一天师嘿声笑道:“孙兄,你这不是勾结妖孽之言吗?咱们天师堂又不是无量剑宗,岂可与妖孽勾结?”
另一天师道:“无量剑宗勾结妖孽,才落得仅剩薛飞扬一人的下场,咱们还是奋力拿妖,保住各自九族的性命为紧。”
众天师又是一阵哄笑,但一想到各自的九族岌岌可危,又笑不出来。
薛飞扬也不愿与天师堂再起冲突,看了一眼四周,打算觅路逃走。此时,薛飞扬若是被认出本来的身份,就算拼死,也不会逃走,但这时被当做妖孽,急着逃走,于无量剑宗无损,于血盟令无碍。就这么一看,薛飞扬才知道处在第三峰上,认得隔壁一峰,正是自己遇上血莲从中陷下去的山峰。原来,孤云峰一共有五个主峰,此时所处的是第三峰,虽在中间,却是最矮。
薛飞扬本已决意离去,但听得他们出言侮辱无量剑宗,心中立马泛起一把无明业火,喝问道:“无量剑宗勾结什么妖孽?”
众天师见薛飞扬并未痛下杀手,胆子壮了不少。当中一天师道:“天下妖孽,以血妖为最,无量剑宗勾结的,恐怕就是你这血妖了。血妖,只要你招供,咱们天师堂可拍心口保证,留你一条全尸;若是你出面指正,承认与无量剑宗勾结,咱们天师堂誓死凑请,恳请圣上留你一条性命。”
其实,经过一番较量后,朱雀驿上下都知道,单凭眼前这几十人,必定收拾不下薛飞扬这只妖孽。因此,他们有意拖延,等其余的天师到来。
薛飞扬怒火更炽,喝问道:“到底谁被杀?要累得你们九族被妖……”说到最后,那个“诛”字竟然说成了“妖”字,声尖若狼嚎,正如在黑灵渊一般。
众天师一阵惊呼,被薛飞扬这一叫的威势一吓,不由自主地后退三步。
薛飞扬的妖叫声一出,便听得一个沙哑的声音叫道:“果然是妖,果然是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