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72章 血餐
黄凯2024-11-12 00:005,600

  风不归打发好血衣人后,就近觅食,领着雪瑶来到寒江边上的一家食肆。这食肆规模不大,又地处偏僻,正合风不归的心意。

  雪瑶看了酒楼的名字,心中不禁发笑,说道:“这么一家食肆,其貌不扬,人影也不多一个,竟然以‘天下酒楼’来命名,倒让人觉得派头十足,当真是吹牛不要本。”

  风不归道:“委屈姑娘了,在下过意不去,咱们另寻酒楼。”雪瑶也不装大尾狼,说道:“能在这里吃上一顿,总比街头乞讨好得多。”风不归言笑自若。

  两人拣了一处可以欣赏江景的雅座坐下。

  雪瑶终日食不果腹的,不曾来过这等地方,站在高处看寒江的冰雪,觉得另有一番风味。

  风不归道:“古语有云:饿死事小,失洁事大。你这只小妖,为了填饱肚子,竟然与陌生男子共席,不怕别人取笑?”

  雪瑶满脸不屑,道:“什么事大事小?没饭吃就是大事。你救了我三次,我若不是心里早有薛飞扬,为了报答你的救命之恩,恐怕早就以身相许了。以身相许尚且毫不犹豫,还怕什么共席的?”

  风不归不曾听过这样的言论,又觉得耳目一新,几乎要笑跌在地。

  雪瑶暗想,若是薛飞扬有你那么好笑,多好?见酒楼伙计上来,也不跟风不归客气,点了一大桌酒菜,等到酒菜一上,巴不得爬上桌子,趴着吃。

  风不归收起先前的狂笑,只是饮酒,双眼呆望着窗外的风景,神情竟然有点痴呆。

  雪瑶天生就没有雅骨,不懂风不归这些风雅的事,说道:“到处是白乎乎,有什么好看?”风不归饮了一杯,叹道:“我看的不是风景。此中心情,恐怕无人能解。”雪瑶正嚼着鸡腿,也懒得抹油腻,说道:“什么无人能解,你看的是风景,想的是冷无伤。男人的烦恼,无非两样,一为钱,二为女人。你影血帮早已是‘天下第一帮’,你身为少帮主,自然不会为了钱而烦恼,肯定又是为了冷无伤啦!不过,身为男子汉大丈夫的,又何须为了女人烦恼?望江楼……望江楼那种地方,想要多少有多少。”

  风不归喝道:“放肆,你竟然将无伤妹子和那些低三下四的女子相提并论。”盛怒之下,突然长剑出鞘,一剑削向雪瑶。

  雪瑶正在吃鸡腿,错乱中不知如何还手,顺手挥动鸡腿就去挡隔。唰的一声,长抓从鸡腿上划过,将鸡腿从中划断,雪瑶手中只剩一根鸡骨。

  雪瑶几乎吓傻了眼,若是被这一抓划中,整个身子恐怕也像手中的鸡腿一样,但她仍是不依,想起自己困在孤云峰所受的苦,所有的惊怕登时转为怨恨,大声喊道:“大家都是女人,有什么大不了?她只不过被公主这件金装衣衫包装着,才显得那么贵气,若是和我一样没得吃、没得喝、没得穿、连胭脂水粉也用不上的,未必比我好看,也未必比我混得好!”

  雪瑶在孤云峰跌伤后,一直无法动弹,每天只能靠吸鸟血为生,可自己还是凭着一股倔强之气捱了过来。那时候她就想,任你容姿脱俗、风采绝世,若不是天上的神仙,终究还是要吃喝拉撒睡,冷无伤美若天仙,终究不是仙,有什么大不了的?

  风不归道:“胡闹!”长抓一扫,竟然将满满一桌酒菜横扫落地,尖刺再度指着雪瑶,厉声喝道:“小妖精,你若是再出言不敬,我刺你十个透窟窿。”

  雪瑶见风不归越是维护冷无伤,心中越是气愤,突然生出一股勇气,说道:“就算你将人家当宝,人家只是将你当草,你又何必犯贱,自欺自人?”此言一出,好生后悔,怕因此触怒风不归,所有的盟约就此付诸东流,正想往后退,但随即又想,我和他有盟约,难道他真的把我给杀了?一下子觉得有了依仗,非但不退,反而向前靠近了几步。

  一言惊醒梦中人,这话好像是雪瑶自哀自怜,可自风不归听来,何尝不是同病相怜?

  风不归突觉有气无力,竟然拿不住鬼抓手,任由它落在地上,说道:“不!无伤妹子仙人一般的模样,令人不敢亵渎,不用说人,就算映在窗纸上影子,都是那么动人心魂,我每晚都要去看,看了之后才能入睡。”

  雪瑶气恼稍消,看着满地的酒菜,几乎要哭出声来,骂道:“你想打,也要等我先吃完啊!好端端的一大桌酒菜,给你白白浪费啦!”祭出血木棒,就要挑向风不归。

  风不归又是一愕,觉得好笑,心中满腔怒火登时化为子虚乌有,连声叫道:“好!好!好!怪不得在红梅山庄时,你连命也不要,也惦记着拜月宫的铜钱。”说罢,纵声长笑。

  雪瑶道:“没饿过肚子的人,哪里能体会到挨饿的滋味?这些铜钱就是我的命根子啊!”

  这时,楼下的众伙计涌了上来,见到满地狼藉,正想出声盘问,风不归摸出一锭银两,足有二十两,抛在地下,喝道:“给我重新上一桌,剩下的不用找。这位姑娘要在此赏雪景,不喜欢别人来打扰,这间酒楼我全包了。”

  众伙计一听,捡起银两,欢天喜地下楼去了。

  片刻之后,菜肴未上,热酒先上。

  雪瑶替风不归斟满了酒,说道:“你也算世间难得的好男儿,既拿得起,又放得下。这一杯,我敬你的。”

  风不归一饮而尽,叹道:“若是放得下,我就不会每晚都到绝壁之下偷看了。”

  雪瑶见他旧话重提,问道:“每晚?偷看冷无伤洗澡啊?怪不得你对着窗就可以发呆,一呆就是那么久。”

  风不归自知失言,正想借酒掩饰,但见雪瑶说得那么直接,自己又何须做作,多此一举?说道:“我每晚都到吕公山绝壁之下,看无伤妹子映在窗上的影子,虽然隔着一层窗纸,无法只能从看到无伤妹子的面容,但我看到她的身影,就感到心满意足。只是……只是我一看到他们二人在一起的情景,我……”一句话竟然说不下去,将酒杯一捏,捏个粉碎。

  雪瑶突然觉得喉咙有一股酸味,问道:“两人每晚都……”也学着风不归,用力一捏,却无法捏碎酒杯。

  风不归道:“不!薛飞扬是个至诚君子,从来没有半分越礼之举,反而是无伤妹子太过主动……不过,两人也没有做出其它的事来。每个晚上,薛飞扬只是传授无伤妹子一些剑法罢了。请恕我直言,你的功夫太差,远远不够做一名法师的资格,就算他日真的与薛飞扬在一起,也未必能与他并肩江湖。”

  雪瑶在孤云峰上,曾见到冷无伤与薛飞扬双剑合璧的一幕,虽然只是一个起手式,也忍不住要吃醋,说道:“我天生懒散,本事平庸,想要比冷无伤混得好,简直就是发梦。”想起自己先前那一番气怒之言,不禁脸红。

  风不归却道:“不然!武功不好,法力不高,都可以慢慢修炼,但本性的东西就难说得很。我担心的是,如今天下各路法师都要捉住你这只小妖精,我也未必能每次都及时赶来。只恐怕咱们的盟约尚未履行,你已落入其他法师的手里。你想要学心法,先得从这些剑法学起。”随机又再抽出长剑,说道:“看好啦!”剑光闪动,舞了起来。

  雪瑶失声喊道:“无良剑术!”

  风不归咦了一声,收住长剑,问道:“难道薛飞扬每晚传给无伤妹子的,就是无量剑术?你居然认得?”

  雪瑶自然认得,自己曾在大街上行骗时,为了摆脱薛飞扬的纠缠,以棒做剑,耍过这样的剑法,被薛飞扬认为是无量剑法。只是,那时她还不知道什么“无量剑宗”之类的,也就错将薛飞扬所说的“无量剑法”当做“无良剑法”。

  雪瑶心感厌烦,说道:“冷无伤学过的东西,我才不要学。”风不归哈哈大笑道:“她爱过的人,你不是一样爱?”

  雪瑶想要争辩,却哑口无言,忽地又想起血老儿的话来。血老儿说,自己需要修真练道,才能压制妖性,而无量剑宗的剑术天下正宗,正是自己所需,反正自己用的那些似是而非的剑术,在薛飞扬眼里看来,好像是他们家的无量剑术,就算我跟风不归学了,薛飞扬也认不出来。

  如此思前想后,觉得实在不便跟自己过不去。

  雪瑶说道:“好吧!为了你我终身幸福,本姑娘唯有勉为其难,跟你学几招。”

  风不归欣然而为,当即传了雪瑶三招。雪瑶用心记忆,片刻之后,便将这三招学会。

  以往,她觉得寒江镇天下太平,无妖可捉,因此学艺时总是抱着一种敷衍的态度,这时一心想着盖过冷无伤,就练得一丝不苟,也特别殷勤。她生性聪明,只须略加指引,就可上手,且根基不坏,又全心全意,很快就融会贯通。

  正耍之间,忽然听得江边上传来一阵鸾铃声。

  风不归道:“无极门的人又出动了啦!他们和拜月宫一样,对你十分热衷。”雪瑶问道:“怎么又杀出一个无极门?”站到祠堂的栏杆,隔着一排排松树向外张望,只见江边不远处一大队人马气势汹汹,来回巡查。

  风不归一把扯住雪瑶,拉了回来,说道:“你胆子真不小啊!道不同扬言非要先于各派擒住你不可,不却主动凑上去,若是让道不同看到,难道又要让我杀了他不成?”

  雪瑶有持无恐,说道:“有你这个痴情汉在此,我一百个放心。”浑不将无极门和道不同放在心上。

  风不归却道:“无极门的掌门道不同不是易与之辈。如今天下法师,若是论资历和年纪,就数道不同最老……”

  雪瑶毫不客气打断,说道:“影血帮的少帮主也不是易与之辈。如今天下法师,若是论手段和心计,就数风不归了。你为了祸害薛飞扬,甘愿引凤凰兽攻击自己,差点连命也不要了,算你狠。”

  风不归道:“如今看来,那时引道不同去见证,算是失策。”

  回想起尚未进入黑灵渊前,在冰山旁恶斗的那一幕,雪瑶觉得阵阵冰寒。

  风不归视而不见,说道:“道不同老来得子,自从失去爱子后,怀疑薛飞扬所为,终日以泪洗脸,为了对抗薛飞扬,更是纠集了一帮失去至亲的法师,积极反血盟令。因此,他再到处宣扬薛飞扬勾结妖孽的话,可信度不高。”

  雪瑶苦笑道:“若不是看在你对冷无伤一片痴情的份上,我真恨不得将你和乌龟王八一起炖汤。”

  风不归冷笑道:“欲成非常人,必做非常事,又何须拘此小节?”

  这时,店小二陆续上来,摆开各式菜肴。雪瑶正要起筷,风不归却扫了一眼,敲了三下桌子,然后以筷子在上面写了几个字:“只吃菜,不吃肉。”脸色极为凝重。

  雪瑶不解,实在猜不透风不归又要耍什么把戏,正要出现相询,风不归抢先道:“你要成为真正的法师,先得证明自己是法师,且要在天下法师面前与妖孽划清界限,因此,这个血盟令大会,你非参加不可。”说话之间,夹起一根菜心,送到雪瑶的碗中,并趁机摸了桌面上的字迹。

  雪瑶正在为此事苦恼不已,没想到风不归竟然想得那么周全,并说了出来,说道:“我从黑灵渊出来,天下法师个个都想得到我,我若是贸然参加血盟令大会,岂不是自投罗网?”见风不归故作神秘的,立马顺便在桌面上写了三字:“什么事?”

  风不归看了一眼,顺势写下“血餐”两字,然后一边抹掉,一边说道:“不错,你在孤云峰上自称血老门,因此不能再以这个门派去参加。”

  雪瑶好不苦恼,问道:“哪有什么法子?”风不归想了想,说道:“咱们有盟约在先,我自当会替你好好安排,这件事,还得着落在道不同的身上。”

  又是道不同,雪瑶一下子想不明白其中的缘由,问道:“怎么又扯到道不同的身上去?道不同不是正在四处捉拿我吗?”

  风不归喝了一杯,笑道:“不错,道不同确实正在捉拿你,但为了咱们的盟约,还得利用道不同,否则,你上吕公山参加血盟令大会必将是一场大灾难,哈哈……天下各派参加血盟令大会,都是冲着‘天下第一’的名头去,而你却冲着自己的情郎去,有意思,有意思。”

  雪瑶也曾听过佛印堂和拜月宫,甚至二狗提及“天下第一”什么的,却不知道“天下第一”到底有什么来头,问道:“天下第一真的那么重要吗?又不能当饭吃。”

  风不归压住嗓门,哈哈大笑,说道:“你这小妮子,说你是法师,我实在有点怀疑,这个‘天下第一’岂能仅仅当饭吃这么简单?天师堂有‘天下第一堂’之称,奉命镇守寒江镇,日子过得何等威风,何等滋润?尚未进入寒江镇时,赵王爷就许下金口,无论哪一门派,只要为血盟令立下汗马功劳的,必定获封‘天下第一……’的称号。如今,天下各派为了争夺‘天下第一’的名头,闹得头崩额裂。他们都急着要在赵王爷面前邀功,因此四处出动捉拿你这只妖。”

  雪瑶仍是漫不经心,说道:“承蒙天下法师这么瞧得起我,我有什么法子?”随即觉得心惊,天下的法师都在争夺我,风不归也是法师,却自小就立志捉妖,会不会也要擒我?别人都是强抢硬夺,而他手段高明,要不动声色引我上吕公山,然后再下手?

  风不归见雪瑶一惊一乍的,也不以为意,又道:“自从通神教擒住一只雪妖后,教主王世聪对外声称擒住了‘千年女妖’,各大门派又恼又恨,却又不得不对王世聪刮目相看,见到他就恭恭敬敬、客客气气。王世聪擒得千年女妖,‘天下第一教’的名头,也会着落在通神教的头上。”

  雪瑶问道:“王世聪?怎么这个名字那么熟?”

  风不归将王世聪的样貌说了一番,然后说道:“王世聪本事平庸,却在众兄弟争夺教主之位中脱颖而出,如今又捉了千年女妖,就连赵王爷也忍不住赞叹。各方都不满王世聪,都想得到你这只妖,但因久未捉妖,技艺荒废,又略有害怕。”

  雪瑶这才知道,在望江楼里,那位出价三千两的就是王世聪,问道:“难道你们影血帮就不心动?”风不归道:“咱们影血帮二十年前就已是公认的‘天下第一帮’,又何须赵王爷封赏?这些法师捉妖本事荒废,但各自门派所传下来的法宝不容小觑,各有所长,你若是当真落入他们的手里,不死也得脱一层皮。”

  雪瑶这才意识到“招人闲话”的严重,可是风不归不惜犯险,到底是为那般?若他只是为了引我上吕公山,足见他手段毒辣;若他只是为了冷无伤,又足见他痴情。不管如何,这风不归必定是个厉害的人物。

  风不归又道:“非但天下各路法师欲得你而后快,就连雪国的众雪妖,也想得到你。”

  雪瑶突然觉得头痛,自己曾与雪妖有过节,若是遇上她们,岂不是要被折磨得苦不堪言?自己半人半妖的,既是天下法师的追捕目标,又是雪瑶的攻击对象,看来,唯有好好修炼,才能活命,却假装糊涂,问道:“血妖?雪妖?你说的到底是哪个?”

  风不归道:“自然是‘雪花’的‘雪’。听道上的法师说,雪国一位极为重要的妖物好像失踪了,众雪妖出动,就是为了寻找此妖。各路法师,除了拜月宫和无极门之外,都不敢大张旗鼓找你,就怕遇上这些四处窜动的雪妖。”

  雪瑶道:“怪不得大家都这么相信王世聪。俗话说,有钱能使鬼推磨,王世聪会不会花钱买通了那些雪妖,故意让她们出来捣乱,有大批雪妖四处捣乱的话,王世聪哪怕只是擒住一个人,天下各路法师都会信以为真。”

  风不归瞪着雪瑶,笑道:“你这个人,实在令人无法猜得透,你到底是人还是妖精,一时天大的事也漠不关心,一时又细心入微,说得头头是道。不过,这个千年女妖,有可能就是雪国公主,雪妖四处出动,就是追寻雪国公主的下落。”

  突然,楼梯间传来一女子的声音,说道:“胡说八道,雪国公主年轻貌美,又岂会是什么千年女妖?”

  这声音,怎么那么熟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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雪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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