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尚城的夜,静谧而安详。
偶尔木屋里的欢笑声和叹息声,透过窗棂,传递到山谷中。
几处酒馆的酒幌在微风中荡来荡去,与屋顶上悬挂的大红灯笼,和着远处清澈的溪水,形成一个个斑斓的红色晶球,明亮又闪烁。
寒山一个人,回到曾经的家。
推开了虚掩的门,随手拿起地上小棠常玩的小木马,仿佛她小小的影子,还在那里摇啊摇啊,一遍一遍地喊:“哥哥,哥哥。”
而每每这个时候,母亲和父亲都会在一旁笑着看着他们兄妹,偶尔,父亲还会小酌一杯,在母亲的嗔怪里,也斟满一杯递给他。
看着眼前熟悉的一切,寒山的心,猫挠一般的说不上滋味。
但此刻的他,已经没有眼泪。
他一个人,清理了室内的血渍,一遍一遍地冲刷着地面。
他的汗珠落在地上,和血渍融为了一体。
可他一遍一遍地淘起溪水,一次次地冲刷地面,又一次次倒掉。
他反反复复地围着曾经的家,转了一圈又一圈。
每一处,都是父母和妹妹的影子。
可每一处,都没有凶手的线索。
他不知道,他当选城主的那天晚上,父母究竟遭受怎样的境遇,竟全家灭口,一剑毙命。
他记得,当时,他看见家中的一切,已经蒙了,什么意识都没有。
可就在此时,芜城和无尚城共用的一个官府衙门,周监事,就带着几个手下来到了这里。
周监事,原名周季白。
听老一辈人讲,周监事即不是芜城人,也不是无尚城的人。
因为芜城和无尚城连年战事不得胜负,百姓民不聊生,偷盗、强暴、虏杀的事层出不穷。
此时的周监事便以自己特殊的身份,成立了这个府衙,承诺会以公平、公正、公开的原则,负责两方百姓的日常安全,维护两方百姓的正常生活。
因为他的身份不受两城约束,也正因为他的公平和公正,所以两城百姓都很爱戴他,愿意供养他。
加之百姓生活繁琐而细密,所以随着他人力的扩充,影响也越来越大。
当寒山惨受灭门,周季白自然出现。
只是,他来的如此之快,是谁通知的他?
而且,他来之后,仅仅是反复转了几圈,便认定寒山的弑亲罪?
寒山记得,周季白即刻便将他押入大牢。
而第二天的公开审理,也是理由充分。
他排除了所有人的作案时间和作案工具,因他找到的证据,是自己手中的寒山剑。
寒山明知道这是一个局,却有理说不清。
因为他的寒山剑从未离身。
只是,多的那个所谓的证据,竟也与手中的一模一样。
一时间,所有熟悉的不熟悉的人,都认定了寒山毫无人性,犯下弑亲之罪。
所以,寒山被打入水牢,二日后行刑。
而那时候,寒山是所有人的眼中钉,肉中刺,别说狱卒,就连牢里的老鼠,都恨不得咬他几口。
幸好,族长和瘦甲找到了两把寒山剑的不同,让周季白无法证明哪一把才是真正的杀人之剑。
最终,周季白以证据不足,放了寒山。
可出狱后的寒山,已经成了万人喊打的禽兽。
哪怕他一个人窝在山中练剑,都有一些自称正义人士名为挑战,实为替天行道。
寒山记得,他去父母的坟前磕头,就连平日最爱他的桃奶奶,竟也对他不闻不问,临了还让他回到山中自生自灭,不要再出现于世人面前。
就是那天晚上,寒山一个人去了天心湖。
他想,用天心湖至洁的水,来结束他原来质洁的生命。
他记得,他是自己一步一步走到天心湖的。
他走了两个时辰。
他将父亲、母亲、小棠、族长、瘦甲、胖乙……这些他所爱的人,他所经历的生活,都过了一遍。
他才发现,自己已经成了一个没有家的人。
而自己继续活下去,只是徒增族 长和瘦甲的负担,甚至会连累他们受万人唾骂而已。
所以在那一刻,他想到了死。
他想以死来证明自己的清白。
不知道为什么,那天的湖水也想要他的命一样,寒凉刺骨。
他还没有到最深的湖心,迷茫的意识就渐渐恢复。
脑海里,闪现一个字:“孝。”
百善孝为先。
他一个堂堂七尺男儿,父母枉死,真凶逍遥法外。
大仇未报,何以谈死?
真正的孝,应该是珍视生命,找到真凶,证明自己的清白,让父母灵魂安息。
也就在这瞬间,他做了一个不合理的决定。
一切,交给上天。
他还是想用自己的命,来试试老天给不给他活下去的机会和勇气。
用胜负,决定生死。
他在心里发誓,如果老天让他死,那他就不该活。如果老天让他活,他活着唯一意义,就是找到真凶,报弑亲之仇。
就在身体渐渐下沉,即将触到湖心,他万念俱灰的刹那,竟真的被人救起。
那个女人,如同天降。
救他于冷水之中。
当他躺在湖岸上,当他听到自己的心跳,他就知道,老天留下他,只说明父母和小棠死的冤屈。
一定是他们在冥冥之中,救下自己,留下自己,为他们报仇。
他认定,那个女人,就是上天派来拯救他的钥匙。
只是,这个女人稀奇古怪。
她,真的是无尚城的人吗?
*
“寒山,找遍了,没有这个人。”
瘦马拿着林暮烟的画像,举给寒山看。
“别找了,这一看就不是咱们无尚城的人。”
胖乙憨憨的啃着雪梨,笑嘻嘻倚在寒山身上。
寒山没有死,他还活着,真好!
自从寒山在刑场上被释放,胖乙便时常粘在他身上,一步也不想离开。
胖乙,一个傻乎乎的没有父亲、没有母亲、没有家的人,除了寒山这一伙人,谁还把他当人呢。
“看吧,胖乙都看的出来,你怎么还在这执迷不悟。”
红樱边倒茶给众人,边嗔怪地嘟囔出声。
真不明白,这个女人既然救了寒山,干嘛又突然消失?
是敌是友都不知道,寒山找她干什么呢。
“那张纸上写的什么圣轩艺术品,也没找到吗?”
寒山忍不住皱眉寻问,愈发感觉这里的不简单。
“根本没有这个地方。什么是艺术品,咱也没有听说过。”
瘦甲黯然坐下,灌了一口茶。
“可能,她在撒谎,可能,那张纸片上写的,根本不是她的姓名,否则,怎么会没有这个地方?”
坐在一侧的族长,也搞不明白,寒山为什么一要找这个女人?
“不可能。”
寒山盯着纸片上模糊的字迹 ,下意识地说道。
“你怎么相信她不可能?”
“直觉。而且,他会是我逆转人生的钥匙。”
寒山笃定的说道。
“看上她了?”
红樱似有意似无意地飘过寒山的脸,她发现自从在天心湖救回寒山,。就看不懂他的心思了。
“你当我是什么?一面都算不上,又不是什么倾国倾城的美人。”
寒山故意躲避红樱的目光,看向窗外。
“她不是美人吗?”
红樱还是觉得心里不舒服,因为她从没见过寒山对哪个女人上心过。
“她若是美人,怕全天下就没有丑女人了。”
寒山无奈地回答。
红樱, 只是他的朋友罢了。
况且,自己活下来,除了报仇,别无他想。
“贴出告示,我这个城主,即日起走马上任,城民若有任何问题,随时来找我。”
既然决定向前迈步,搜集势力,强大自己,便是第一步。
“城民看的是业绩,只要你有办法让他们吃饱,穿暖,不受战乱之苦,相信他们不会有任何疑虑。”
瘦甲淡淡地提醒寒山。
因为他知道,这个城主,寒山势在必得。
这,不仅有利于他查找灭门真凶,也是无尚城不再受人欺凌的最好人选。
“放心。”
只是,这个叫林暮烟的女人,到底藏身何处呢。
*
三月的滨城,暖风和煦,杨柳吐出新芽,丁香花的花苞已悄然散发缕缕清香。
车上的林暮烟打了两个哈欠,灌了半瓶咖啡后强打起精神。
“顾辰,你慢一点,这要是碰到个小坑小洼出个什么闪失,咱俩的小命可就不保了。“
作为艺术品服务总监,林暮烟完全是职业女白骨精的装扮:黑式职业小西装,大长腿,小腰身,马尾辫,淡妆素裹下,一张清淡的小脸,水波流转的双眼,是难得的单眼皮,但眸光中的干练,却将骨子里的精明和文艺范儿表现的一览无余。
”放心,哥们也是老司机了。“
名唤顾辰的男人,笑嘻嘻地带着邪魅地瞟了一眼林暮烟。
他搞不懂,这个明明站在时代前沿的白骨精,却莫名的有一种温柔和恬淡的淑女气质,可甜可盐的飒爽之风,就像一杯清淡的溢满芳香的酒,让他这个明明可以回家继承财产的富三代如此着迷,甘愿为她当专属司机。
“专心开车。”
林暮帜听出顾辰话里的暧昧,也不是不明白他的心思,只是,她对满身香水味和发胶味的男人不感兴趣!
“哈哈哈!开车的时候一向很专心!”
顾辰的笑声,在湖泊上闪耀,爽朗而纯净。
又是一句撩人的暧昧!
富家子弟常玩的把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