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此寒凉之水,任谁都会丢了半条命。
怎么荒山之地,会突然有人落湖?
难道是碰瓷?
谁会在寒冬腊月游湖?
要么是意外,要么是自己主动落入湖中。
这哪种结果,都是一条人命,后果,都是自己承担不起的。
怎么办?
脚底抹油,溜之大吉?
可这不是她林暮烟的行事风格。
虽然自己还没吃够烤肉,喝够奶茶,玩够手机,谈够恋爱……。
可也不能见死不救。
林暮烟这样想着,便不由自主地打量湖面,试图寻找那一声声呻吟与求助。
“救我!”
随着一阵更为浓烈的阴冷的湿气传来,那带着冰花的手臂,箍住了林暮烟的脚踝,同时,那一声低沉而细弱的男声,更为清晰。
林暮烟顺声低头。
那双手的主人,正在湖面上挣扎,露出湿漉漉半个脑袋,那柔顺的齐腰长发,落在洁白的湖面上,犹如鬼魅又謎幻。
双手的主人,试图强打起精神,露出苍白而瘦削的脸,瞬间又耸拉而下,贴在木板的边缘处,双眼紧闭,呼吸时断时续。
只有那手臂上的青筋暴起,虽然显得力不从心,虽然正一点一点脱落木板,但那陷在木板上的指甲,划出一道道血痕全然不顾,依然在狠命地抓着木板,犹如抓住最后的稻草。
可,一寸,二寸,三寸……,那血肉模糊的十指,终因无力,而渐渐脱落。
“啊!”
伴随一声低怒的嘶吼声,男子的手颓然落于水中,渐渐下沉,被水淹没。
“快把手给我。”
林暮烟本能地以迅雷的速度,跪在地上,在那支手被湖水吞噬的瞬间,猛然抓住了他。
“噗通”一声后,由于力度问题,林暮烟不仅使那支手继续下沉,还因惯力,整个人也跌落湖中。
幸好,姐练过!
林暮烟在湖水中睁开眼,迅速揽过男子的腰,游了几步,便抓住了长亭的角板,吃力地将男子拖上了岸。
此刻的男子,似乎已陷入昏迷。
脸部所表达的是生的欲望和愤愤不平的恼怒。
却丝毫掩饰不住他浑然天成的霸气和孤傲。
虽然衣着打扮古怪稀奇,但绝对是个大帅哥!
额……。
这是几辈子没恋爱,竟在这关键时候想到帅哥?
“喂,你醒醒。”
林暮烟弯身,按压男子的胸口,一边拍打着男子的脸,笑自己的贪色好色。
可男子已经失去了意识,只剩下不断哆嗦颤抖的身体,林暮烟似乎听到了他牙齿打架的咯吱声。
这怎么行?
林暮烟拍打着白衫男子脸上的冰霜和颤抖着哆嗦着身体,随手捡起自己脱掉的羊绒大衣披在男子身上,冲着四周的木屋大喊:“有人吗?救命啊。”
可周围荒无人烟,半点回应都没有。
男子的身上似乎越来越凉,更没了温度。
林暮烟继续挤压着他的胸口,拍打他的脸颊,喊叫:“喂,喂。”
莫不是不会游泳,被淹了吧?
人工呼吸。
这是林暮烟脑海中突然闪过的念头。
她抚上男人的唇,吸吮后又吐出缓解空气。
连续几次后,男子似乎有了意识,手指微动,猛的吐出一滩湖水,睁开了眼睛。
终于醒了!
救人真不容易。
下次到医院,一定对医生客气有礼貌。
“喂,你醒了?感觉怎么样?用不用我送你去医院?”林暮烟一脸焦急地询问。
寒山死盯着这个衣衫裸露的女子,他确定,这不是无尚城的人,更具体一点,可以说,她是敌是友?
林暮烟看着男子醒来,不觉长吁一口气。
平生第一次干了这么大一件事,有小小的得意和自豪感,油然而生。
寒山摇摇头,不知道她在说什么。
什么医院?那是什么地方?
他现在,活过来了。
他不确定,害自己的人是谁,他不会再如以前一样,多言多事,何况还是个陌生的女人。
但他知道,他的身体寒冷刺骨,他急需找瘦甲来帮忙。
这样想着,寒山挣扎着掏出怀里的一个小小的犹如柳叶一般的东西,轻吹几下,一声声清脆、细密的乐声,便在云雾间响起。
片刻后,只听树叶沙沙几下,一个稍瘦一点的白净黑衣男子和一个红裙女子便翩然而落地。
当二人看见躺在地上的寒山,疾步奔至眼前。
“寒山,你没有死?寒山。”
“受伤了?我带你去找族长。”
二人竟一唱一喝,合力拎起地上的男子,悠然而去,树枝晃动几下,便无影无踪。
丝毫未将林暮烟这个大活人放在眼里。
*
林暮烟颓然地立在原地,又回到了最初的感觉:我是谁,我在哪,发生了什么事?
林暮烟还沉浸于刚才的一幕,不知道自己在这个过程中,究竟是怎么样的一个角色,神色还在晃忽时,张豆豆站在她的身侧,轻唤出声:“姐。”
“嗯?”
怎么回事?
好像见到了张豆豆。
我不是在山上湖边救人嘛。
那些人飞走了,我又回到了画廊?
苍天那,大地啊,哪位天使帅哥能告诉我这是什么神仙剧情啊。
“师傅回来了,姐。你说的对,咱们虚惊一场。”
张豆豆笑嘻嘻地如释重负,向林暮烟点头。
“哦!什么时候回来的?”
林暮烟甩了甩头,觉得这一天一夜的经历,像梦一场。
她急需确定姐姐的安全,然后好好睡一觉。
“楼上画画呢。我来给她倒咖啡。”
张豆豆朝楼上的工作台指了指,轻松地朝其扬了扬手中的咖啡杯。
林暮烟奔向台阶,小跑上楼,甩出一句:“给我也泡一杯。”
*
“姐,你去哪了?”
林暮烟看见工作台前伏案画画的林暮帜,突然多了一种不舍和心疼。
林暮帜,中国国画艺术家,山水画大师,身价上亿。
林暮帜的美,与林暮烟截然不同。
林暮烟是浓妆产生的美,但眼神里,总是透着无辜的单纯和倔强。
林暮帜,却是骨子里散发出一种妩媚,集青莲的冷与山水的清澈与世俗的七情六欲巧妙地融合到了一起。
红艳的唇,高挺的鼻,宽浓的眉,微圆的脸,小卷的发,配上一条淡白色,上面绣着几朵青荷的旗袍,让她在一抹媚和艳里,带着几分凉薄与通透。
“你去哪了?才回来?”
林暮帜听到林暮烟的声音,并没有抬头看一眼,而是继续手中的画笔,在宣纸上游走。
“我,我也不知道去哪了,好像梦游了。”
林暮烟回想起那个冰湖上的长发男子,竟不知如何作答。
“梦游?”
林暮帜似乎来了兴趣,将毛笔放在墨台上,审视般地盯着林暮烟。
“嗨,我也说不清是怎么回事,姐,张豆豆说你失踪了?”
林暮烟一屁股栽在沙发上,只感觉筋疲力竭,可还是想确定姐姐的安全。
至于自己,可能是作梦,可能是梦游,也可能是其它呢。
但自己都理不清的问题,何必说给旁人听。
如果说了,一向信奉科学和逻辑的姐姐,也会照旧骂她狗血淋头。
何必自讨没趣?
“失什么踪,我一直在画廊,听他胡说。”
林暮帜继续研墨,收回了视线。
“但是,姐,你的《山河锦绣》……。”
林暮烟突然想起画里出现的人物,刚要问一下姐姐的创作想法,但话声刚起,就被林暮帜呵斥。
“我会按时交稿的, 不用你操心。”
林暮帜对国画的痴迷,对艺术的追求,已成为业界瞩目的焦点,她对自己的作品,有一种近乎疯狂的偏执:创作期间,绝不允许任何人说三道四,就算自己的妹妹,自己的徒弟也不行。
因为她相信自己的能力,自己的判断,自己的艺术品味。
“但是买家满意的是你的创作大纲和创作内涵,你私自改动,怕引起他的不满……。”
林暮烟试探性地说明解释。
“你是画家还是我是画家?”
林暮帜摔下手中的毛笔,表达自己的不满。
“……。”
林暮烟无言以对。
姐姐说的对,她才是真正的行家。
自己没必要多此一举。
从小到大,她从来都是多此一举。
父母去世后,是姐姐带着她,当过钟点工,卖过菜,摆过地摊,做过小生意……。
姐姐总是把一切打理的井井有条,从未让自己插手,自己插手,也不过是添乱而已。
记得姐姐在街边的夜市,卖过热汤面,她高二的一天,姐姐感冒发烧仍坚持出摊,她想帮姐姐一把,不顾姐姐的反对去当服务员,谁料到,自己端面的时候烫了手不说,还将面扔到了一个小男孩的腿上,赔偿了二千多块的医药费。
从小到大,她习惯听命于姐姐,一切指望着姐姐,所以她知道,创作的事,与自己无关,只要姐姐说没事,就一定没事。
“哦, sorry,是我不该问。”
林暮烟看出林暮帜的不悦,急忙陪上笑脸。
但今天,林暮烟总感觉姐姐哪里不对,但又说不清哪里不对,却又不敢问,只得作罢。
*
林暮烟返回自己的卧室的时候,已是傍晚。
晚霞满天,彩云尽染。
林暮烟躺在床上,却翻来覆去无法入睡。
今天的陌生男人,究竟是怎么回事?
他梳着长发,挽着发髻,一袭长衫,宛如电影里的古装人物。
还在那样一个特殊的环境,陌生而熟悉,不知道在哪里见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