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百密一疏,寒山对抗四面埋伏的时候,忽有一个黑衣人,自树上翩然而下,手中并排的五根银针,齐唰唰地甩以不同方向,甩在林暮烟的身上。
瞬间,寒山的脸,惨白如纸。
眼看着那银针穿过林暮烟的脑壳,可自己握剑的手,却被一个黑衣人用长鞭紧缠,动弹不得。
刹那间,寒山的脑海掠过自己刚才说的那句:“在我的地盘,我自护你周全。”
可眼下,分身乏术,怎么保护她?
寒山的心,好像从未如此纠结过,痛过,焦急过。
父母离世时,未参与到父母的痛苦中,所以只是心痛。
无尚城的纷争,自己有智谋,有能力,有帮手,也未如此纠结过。
城民有难时,自己风雨共担,迎难而上,也从未如此焦急过。
可这一刻,他的心乱了。
一种夹杂着自责、焦急、心痛、慌乱以及怜惜的情绪,溢满心胸。
时间不待人。
寒山尽力抵抗身边的敌人时,银针已经近如咫尺,贴近了林暮烟的脊背。
可她偎在自己怀里,紧闭着眼睛,搂紧自己的脖颈,表情安然。
她竟如此信任自己。
寒山看着林暮烟的无畏,嘴角路出一抹笑意,抱着她转到自己的面前,瞬间,五个银针,悉数落到他的肩上,背上。
“你没事吧?”
寒山顿时感觉浑身疼痛难忍,就像许多把匕首刮在他的身上,一下又一下,可他不是惦记林暮烟,是否躲过,便急急地灭了最后一个黑衣人,低头查看林暮烟。
这一句话听在林暮烟耳朵里,却是另一种感觉。
好像他们之间,每一次见面,都要说这句话。
不同的是,以前,是自己问寒山。
而现在, 是寒山在问自己。
同样的问话,不同的情感。
以前问,是出于礼貌和同情。
现在问,是真正的关心和守护。
林暮烟看着寒山惨白的脸,急忙摇头否认:“我没事。”
“那就好。”
寒山的情绪稍稍松懈下来,头上豆大的汗珠翻然滚落,银针刺处,火灼一般的疼痛难忍。
“你受伤了?”
林暮烟看着寒山痛苦的表情,才发现自己一直紧张异常,根本没注意到银针穿来,刺破了寒山的身体。
“走,我带你回去。”林暮烟打量四周,再没有敌人的气息,一把将寒山的胳膊搭在自己的肩膀上,搀扶着前行。
“小心!”
寒山再次惨白着脸,挟林暮烟入怀。
可他的速度明显慢了半拍。
又是五根银针,直射进林暮烟的胸口。
寒山看着那银针,直直地刺入林暮烟的胸口,竟有一种失去父母和妹妹时的惊恐。
说什么苍天有眼?
讲什么人在做天在看?
演什么善恶轮回?
他,寒山,从十六岁有记忆开始,从未害过人,可近几年,却处处受人陷害和暗杀,都是凭什么?
他失去了至爱的双亲和妹妹,整个人为了无尚城和无尚城的城主,呕心沥血,从无怨言,可好不容易有个依赖和暖心的林暮烟,上苍又要抢走?
凭什么?
他寒山是前世做了少伤天害理的事,这一辈子要用一无所有来惩罚他?
非要让他一无所有,永失至爱?
寒山的心,宛如失去双亲的那个夜晚,痛的无以复加。
他的眼泪,也如失去双亲的那个夜晚,雨滴一样滑落。
他就那么怔怔地站在那,除了眼泪,一动不动。
“城主。”
林暮烟看着自己身的银针,并没有什么刺痛感,伸手大触碰那根针,竟可以分毫不差地全拔出来,没任何血渍。
呵呵。
穿越而来,还得了金手指。
林暮烟惊喜地看见寒山,想告诉他这一喜讯,却见寒山泪流不止,表情哀伤,就像失去了什么心爱之人。
林暮烟动容地看着寒山,轻唤出声。
可寒山却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丝毫没有听见林暮烟的呼唤。
怎么了?难道被打成什么重伤?
“寒山,寒山,你怎么样,你别吓我?”
林暮烟试图推搡寒山的胳膊,恢复他的意识。
寒山被一声轻柔的呼唤和推搡叫醒,恢复精神后,看见毫发无损地林暮烟,完好地站在自己面前,眼中的泪水和笑容在一起,他惊喜地打量林暮烟后,长臂一伸,揽她入怀。
“寒山。你……。”
林暮烟不明所以,只感觉自己要被腰间的那双长臂掐的快要窒息,试图从寒山的胸前移动一点点,却被箍的越来越紧,拼命地从嗓子眼里挤出他的名字。
可寒山却浑知未知,抱着林暮烟,有一种失而复得的快感。
“哟,这么快就抱上了?”
小川在外面闲逛后,买了一坛酒回来春风小筑,可老远就看见两个人抱在一起,怕打扰二位,有没敢露面,直到他偷窥的时候,发现地下横七竖八地躺着几个蒙面人,才好奇地现身。
各怀心事的两个人,被这一声惊扰,才发现自己的失态。
“行了,快松开吧,再这么抱下去,没等入洞房,这林姑娘非让你给勒死不可。”
小川大刺刺地喝了一口酒,朝寒山的双手处斜斜眼,提醒寒山。
寒山的脸,又红的发紫,慢慢地松开了自己手臂,但又改搂住林暮烟的肩膀,将头搭在她的耳际,低喃:“好痛!”
“没事,没事,你坚强点,我这就带你去找族长拿伤药。小川,你快来帮忙。寒山受伤了。”
林暮烟大口呼吸后,才想起来,寒山身上还带着伤,急忙以身体支撑住他,喊小川来帮忙。
“受伤?我看看。”
小川也是一惊,急忙窜到寒山身边,看见身上的银针,“嗖”的一声拔出来一根,疼的寒山嘴牙咧嘴。
“不好,有蛇毒,你忍忍。”
小川见拔出来的银针上布满清绿色的水印,面色一凛,拍打寒山的肩膀,原地坐下后,便对其输送内力。
什么?
蛇毒?
那不是要置人于死地?
就这种不科学的方法,怎么可能清理干净?
怎么办?
“你怎么这么傻,干嘛替我挡它啊?你没看见我刀枪不入,未伤皮毛嘛。”
林暮烟以前也经常和人干架,见血,可从未中过毒啊。
而且她的意识里,还是现代的医疗思维,中毒,是要命的啊。
看着寒山的脸色渐渐发白,一层层汗珠越滚越大,林暮烟就感觉乌云压顶 一般的压抑,急的眼泪都要掉下来,嘴上却满是心疼的嗔怪。
可二人一直在疗伤,根本没空搭理林暮烟。
林暮烟意识到这一点,也收回了纷乱的情绪,仔细搜罗四周查看黑衣人的埋伏,以免二人疗伤时被打断。
可此刻的林暮烟打量春心小筑的周围环境,感觉似曾相识。
春心小筑,其实就是一坐茅草屋,位于湖中间的回廊上。
这回廊皆是白色的石板铺就而成,同等材质的护栏每隔一段距离就会一个转折,迂回的路线曲曲折折后,最后到达绿树成荫对岸。
一,二,三,四,五,六,七,八,九,这迂回的路线足足有九个拐点,每一个拐点处,都向湖心延开一米半左右的距离,形成一个正方形的小平台。
如果没有猜错的话,这拐点下,怒放着几朵粉莲,那莲叶碧绿成荫,深绿的叶纹,将莲叶分成有序的四部分,莲叶上的莲花饱满,粉嫩,那莲蓬上细密墨黑,装点着花朵更为夺目。
九曲桥?
这是滨城公园的九曲桥?
林暮烟被自己的这个想法吓了一跳。
这里怎么会有九曲桥?
难道,这里是滨城的前世今生?
林暮烟继续观察四周,一眼就看见了那高高的塔楼,塔楼顶尖的位置,绘就几个大字:望江楼。
天。
真的是滨城公园的布局。
那望江楼,是滨城有名的旅游景点,因俯瞰全城的美景和有名的江水而得名。
那也是自己最喜欢的地方。
多年来,除了家就是公司,要么就是望江楼。
她喜欢那种江风拂面的清爽感。
怎么也没想到,身处异界,竟可以看到相同的建筑环境,林暮烟更有一种直觉:自己穿来,一定是有渊源的。
林暮烟不觉窃喜:或许,知道了这里的地况格局,自己来去都可以随心所欲?
她凭借经验,自然地从望江楼上移目到自己的右侧,却是一脸失望。
那不是滨城公园的建筑了。
滨城公园的右侧,应该是一个小的尼姑奄,供三五个看破红尘的女子居住修行。
而这里,却不是尼姑奄,而是一片莲池,她隔远可见几个女子在泛舟池上,嬉戏或采莲,她们轻纱胜锦,盘发轻簪,一副古典仕女的模样。
左侧,亦不是健身器械,而是轻砖碧瓦的几座小房子,一派江南小镇的雅致与宁静。
看来,寒山说的对,自己或许真的是一把钥匙,待时机成熟,才能解开这一切谜团。
明天的事,明天再说。
林暮烟轻叹出声,担忧地看向寒山。
而寒山的手尖,燃着热气,手丫处,几滴黑血涌出。
这是不是已经解毒了?
再看寒山的脸,已经恢复了从前的红润和光泽,洁净干爽,一如从前。
太好了。
林暮烟露出如释重负的浅笑,欣慰地叹息一声。
*
小川将寒山扶回家的时候,天已将明。
寒山躺在榻上昏睡。
小川喝了一碗水,就要回春心小筑,临走时嘱咐林暮烟:“林姑娘,寒山就麻烦你照顾了,费心了,还有,麻烦你盯着点,就怕毒性没有清理干净,引起发烧,我会通过瘦甲和红樱来替换你。”
“嗯,谢谢你小川,你放心吧,我会照顾好他的,你也辛苦了,快回去休息吧。”
林暮烟看了一眼榻上昏睡的寒山,准备一夜不眠,方便照顾他。
最好再打一盆热水,给他擦拭额头和腋窝的地方,以保持体温平衡。
“嗯。你也辛苦了,我走了。”
小川冲着林暮烟致谢,又瞧了一下寒山,才出门。
“干嘛拿命来护我?”
送走了小川后,林暮烟才发现自己也是疲惫不堪,拿个椅子坐下,趴在床边当休息,回想若不是寒山护着自己,那躺在这里的肯定就是自己。
哦,不对。
那银针在自己身上,毫无作用。
纵然第二次的银针扎在了自己身上,足为五厘米深,可自己也是生生的拔了出来,未有任何不适。
也就是说,自己在无尚城,不再用惧怕危险,因为这里的一切,都她来说,都成不了伤害。
不过这样也挺好,那下次有危险的时候,就不用寒山分心了。
“谢谢菩萨保佑你平安无事。”
林暮烟双手合什,感谢寒山未有大碍。
林暮烟就趴在床头,一眼不眨地盯着寒山,一会儿摸摸额头,一会儿盖盖被子,一会儿又握着他的手,试探手心的温度。
如此往复,不知道多少回。
林暮烟的眼皮不停地打架,她好像听到了周围人家日常生活的琐碎声,好像也感觉到晨光打在脸上的光线感,可她的眼睛,终于不顾她的挣扎,径自闭上了眼睛。
可心中有事惦记,林暮烟又猛然从睡梦中惊醒,再次起身,试探寒山的体温。
“烟儿,我没事。”
寒山无力地打量林暮烟。
晨光微熹。
林暮烟身上的白衬衫和牛仔裤,将她的曲线勾勒的异常清晰。
那起伏的胸和纤瘦的长腿,让寒山的眉头不觉皱紧。
“天亮后,我带你上集市上买几件罗裙。”
寒山悠然开口,让林暮烟又惊又喜,立即伸出手,试探他额头的温度,急急地寻问:“怎样?有没有哪里不舒服?还疼吗?要不要喝水?”
寒山摇头后,握住了林暮烟的手。
“对不起,让你受惊了。”
没想到,寒山竟然道歉。
一个拿命来保护自己的男人,哪个女人能扛得了?
“你都要吓死我了,以后不要这么拼命,就当是为了我。”
林暮烟先前的眼泪,没有流一滴,可此刻,她的眼泪却不争气地流下来,呜咽出声。
“放心!我保证,保护好你和我自己。”
寒山看着梨花带雨的林暮烟,立即起身,抱拖着林暮烟来到了榻上,落入自己的怀中,轻拍她的后背安抚。
“我也要谢谢菩萨,你安然无恙。”
寒山贴着林暮烟的脸,柔声低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