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曲枭一声不吭的继续为沐颜昭处理伤势。
终于察觉了不对劲。
沐颜昭问道：“情况到底怎样？霍十，你告诉我实话！”
霍十一愣，他原本也在包扎伤口，速度很快，血已经止住了。这两条手臂，已经没有一块好肉能再受下一次伤害了。
听见沐颜昭的询问，霍十连头都不敢抬，方才见着的那一幕，确实一生难忘……
一生难忘！
“说啊。”沐颜昭的声音，夹杂着两分颤栗。
霍十将头埋的更低，像鸵鸟一样，想找一坨沙子埋进去。
“死了很多人。”
那些锦州城的百姓，被当成挂件一样吊在了树上，身上还系着风铃，风一吹，便叮叮当当作响，像招魂铃似的，就挂在一颗老歪脖子树上，很多尸体都变成了躯干，不知道在那挂了多少天，有老有少，还有一家人全被挂上去的。
霍十一个大男人看了都受不了，当场就吐了。
那些都是胡人做的。
一群丧心病狂的胡人！即便是对待老幼妇孺，也没有心慈手软。
沐颜昭光是听到霍十这些描述，就已经想吐出来了。此时眼中泛着泪，眼白上遍布着血丝，疼啊，像是被人在用针刺。
“昨晚我们赶到时，那群胡人正在……胡作非为。属下与将军救了十六个人，还有两个孩子，那些胡人该杀的都杀了。”
敌人死了，人们心中的创伤却无从抚平。饶是霍十，也会在之后的日子里，时不时做起这个噩梦。
沐颜昭深吸一口气，连呼吸都在颤抖，胸膛上像被千斤重的巨石压着，难受压抑的喘息不上来。
霍曲枭的大掌轻轻在她后背抚着，千言万语，不知如何安慰。
在战事面前，他们的力量显得那样渺小。
“抱歉。”
“为什么跟我道歉……”
霍曲枭脸上一遍遍带着愧疚，“若不是跟我来锦州，你不会见到这些。”
沐颜昭晒晒一笑。
“我虽然是女子，可也知道唇亡齿寒的道理。见到这些，反倒让我更加坚定决心。他们皇权贵胄在京中享受荣华富贵，全然不管百姓疾苦，以及战事纷飞。他们只知晓享受，大禹国要是没了，他们还能卷钱跑到另一个国家当起人上人。”
沐颜昭顿了顿，“或许，他们才是我们真正的敌人。”
她话里有话，连霍十都听出来了。身在京城那些高位者，或许才是真正的通敌叛国者，却将一切罪过都归咎在了霍曲枭身上。
这不公平，有违天理。
清理完锦州城的杂碎后，已经是一个半月后的事情了。
这锦州城平时就鲜少人来，里面的百姓一直自给自足。胡人的队伍即便想远道而来救援，也需要一段时日。霍曲枭已经布兵在城外，随时准备应对下一场战争。同时，调节着城里一切秩序。
安排无家可归的灾民，安抚老幼妇孺心中失去家中顶梁柱的悲痛……
在沉重的事实面前，他们力量再渺小，也要尝试着一遍遍扶起大厦将倾。
“你清瘦了很多。”霍曲枭摸着沐颜昭几乎是皮包骨的手腕，眼里泛起心疼的涟漪。身后的尸山血海，已经变成了粥棚。灾民们捧着碗，脸上堆满污垢，虽是如此，但那些小孩眼中闪烁着亮晶晶的光，仿佛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
沐颜昭摇头说自己没事。再苦再累，也没有这些灾民累。
“你说我瘦了，你自己不也是？”霍曲枭的脸色苍白了许多，但依旧是英姿飒爽。
在驱赶胡人的这段时间里，他们的日子都不好过。
“接下来……有什么打算吗？”要回其他地方已经不现实，京城更是不现实。
他们现在更像是被抛弃了，孤立无援。沐颜昭脑海中不禁想起一件悲伤的事，若干年后他们回京，会不会发现京城其实已经沦为胡人的掌控中？
算了沐颜昭！不要总是胡思乱想！沐颜昭使劲摇晃脑袋，甩掉一些不切实际的想法。
“驻守锦州城。”从今往后，锦州城就是大本营，从最危险的地方，转变成最安全可靠的营地。
须臾，霍十走了进来，拱手，道：“内奸找到了。”
“杀了。”
“是。”
对话简短而仓促。这营中一直有内奸，一直在暗中跟京城汇报他们的行踪。
饶是如此，也没什么好怕。
他们已经做好了置之死地而后生的觉悟，他们若是死了，那大禹国可怎么撑的下去。到时候，皇帝不就成了千古罪人。
想到这，沐颜昭心里竟隐隐约约有一丝报复的快感。不过，她还是希望一切能够重新回到正常的轨道上。
沐颜昭坐下，握着霍曲枭的手，让他别动弹。
霍曲枭手臂上的伤口已经结痂，到时候会落下很难看的疤痕。每一道伤疤，都是霍曲枭上过战场，抵御敌人的痕迹。
“心疼了？”霍曲枭乐了。
沐颜昭瞪他一眼，“明知故问。”
他们都有不同程度的伤，不过她是轻伤，霍曲枭身上多是重伤。要不是霍曲枭身体好，早就死了。
“其实一点都不疼，想到你，就不觉得疼。”说完，霍曲枭眉头忽然狠狠一皱。
虽然伤口已经结痂，但被沐颜昭这么狠心一摁，还是避免不了会疼。霍曲枭嘶嘶倒抽冷气，觑见外面天色发白，原来辗转之间，深秋早就过去，即将迎来冬天。
“你这伤势本该好了的，为什么这么久了都没有痊愈？”沐颜昭纳闷的问。
霍曲枭认真的回答：“好了伤疤忘了疼。”
沐颜昭愣了几秒，当即反应过来，笑骂道：“哪有你这么虐待自己的！你，你让我说什么好？……”堂堂的一个大将军，用这么幼稚的办法惩罚自己。
实在是太笨了。
霍曲枭说，只有疼才能清醒，随时随地的保持理智。
沐颜昭靠近过去，接着，霍曲枭抱紧着她的腰身：“如果有一天——”
她吓得以为霍曲枭要说什么生离死别的话，并指堵住对方的嘴。
“没有那一天！你……死了这条心吧。你殁了，我不会为你沉冤昭雪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