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晚的宁安卸下一天的疲惫,月色倾泻而下,地面如盖了层薄纱。风筝带楚湘琳去了家灯光最粉嫩的按摩店,找店里身材最火辣,长得最妖娆的女人“谈生意”。
老板拉来一个烈焰红唇的高个儿女人,叫Lisa,往那一站,像得了软骨病,每嗲一声,要往风筝身上倒两下。风筝拽着她的高马尾让她站直溜,“搞错对象了,要服务的客户不是我。”
Lisa翻他两眼,暗骂风筝没情调,又用涂着红指甲的手指向楚湘琳,瞪圆了眼,“难道有需求的客户是她?”
楚湘琳不知所措,风筝一把打落Lisa的手,“瞎指什么,进屋聊正事。”
进了包厢,风筝往沙发上一窝,朝Lisa比划,“我这生意简单,明天开始你就往我指定的那家麻将馆里一坐,使出浑身解数,勾引个光头男人。”
Lisa剜她一眼,站起来胸脯一挺晃三晃,嘟囔道,“老娘可不是那种人。”风筝紧接着伸出两根手指,“一天两百。”Lisa捶他肩膀跺着脚,眼波流转又往风筝身上蹭,嗲着嗓子,“成交。”
楚湘琳连夜对Lisa做了培训,教她套光头的话,让他多透露些矿上的事,最好能说出矿上有没有藏“黑工”以及藏匿地点。Lisa表示,“目标人物凶残,这难度有点大,没三百不干。”
楚湘琳订下君子协议,明示Lisa,“拿了钱必须把事干漂亮,否则要退我们一半的款。”Lisa听罢不甘示弱昂起胸脯,“瞧好吧,活干不好我就改名叫棒槌。”
宁安的雪说下就下,黄本元迎着风雪,再次光顾特产店后面的麻将馆。风筝和楚湘琳裹着租来的军大衣在特产店对面的茶叶店门口,目送光腿的Lisa摆胯扭腰顺利进了套间。
俩人要了一壶茶,挑了张窗户边的桌子,以便随时监视对面麻将馆的情况。
楚湘琳总觉得心神不宁,托腮目不转睛望向窗外,问风筝,
“你觉得Lisa靠谱吗?”
风筝放下茶杯,双手在胸前比划了个托举的动作,
“你要相信Lisa,现在的名多洋气,她绝不想改名叫棒槌。”
楚湘琳撇嘴,风筝继续喝茶。
事实证明,楚湘琳绝没有多虑,一壶茶没喝完,楚湘琳和风筝眼睁睁看着Lisa左手拎包右手抱外套,被人推搡出来后还倔强地挺胸站直。
Lisa冲麻将馆骂了几句脏话,转身就没了刚进去时的盛气凌人,高马尾垮掉了一半,口红擦到耳根,走路也变成了内八。
对面的门“嘭”地关上,风筝瞅准时机,将Lisa拽进茶叶店,“还没开始就结束了?”
Lisa撕下如扇子忽闪的假睫毛,“大哥这活真干不了,那光头是个变态,我这天使脸蛋魔鬼身材,就冲他眨巴几下眼,那傻逼光头上来就给我一巴掌,还让我麻溜滚。”
“你按没按流程来?”楚湘琳的眉毛拧成了“八”。
“当然,我可是专业的。是那光头不按套路出牌,压根不吃咱这一套。”
Lisa带着哭腔,挤出几滴眼泪,拉着楚湘琳的手,“大姐,事儿虽然没办成,但看在我挨了一巴掌的份上,能不能退你们一半钱?”
楚湘琳甩开她的手,心烦意乱,“没零钱找,退五十拉倒。”Lisa忙从包里掏出五十塞给楚湘琳,大衣胡乱一披,头也不回就往外跑,生怕俩人反悔。
雪花变成了鹅毛状,吹得风筝和楚湘琳心拔凉。
“出师未捷身先死啊。”风筝一拳锤在桌子上,气不顺,猛灌了两杯茶。
茶叶店老板憋不住,原本翘着二郎腿坐在柜台后刷剧的他抽出垫在脑袋下的胳膊,掩嘴偷笑。
“笑什么笑?信不信不给你钱?”风筝灌了个水饱,加上生气,不住地打嗝。
“哎呦,别恼嘛。你们啊,劲儿使错了地方。”老板忙站起来劝风筝,笑盈盈给俩人茶壶里续了热水。
“怎么错了?”楚湘琳疑惑。
老板摆手让两人往他跟前凑,三个脑袋瞬间围成一圈,老板的语调缓慢又深沉,
“这黄本元啊,年轻时混社会伤到了命根,平生最恨女人。”
风筝和楚湘琳面面相觑,僵在原地,嘴唇动了动,谁都说不出话。
茶水店的暖气片炸了还没来得及修,老板没生炉子,自己也嫌屋里冷,套了件老年人穿的棉马甲,泡了壶新茶挨着风筝坐下。老板问他们跟对面的人有啥仇,还使上了美人计,风筝脑子转得快,用一句“鸡毛蒜皮的小摩擦”糊弄了过去。
茶叶半悬在壶中,浮浮沉沉。老板瞄了眼对面,大门紧闭,并无异动。他敛起笑,转头在风筝和楚湘琳脸上各扫了一眼,挥手拍拍面前的茶壶,“这壶茶算我送的,喝完还得一阵子,反正坐着也无聊,我给你们俩讲个故事吧。”
老板将手一叠,伏在桌子上,“我这故事的主角是一个狠人和一个怂人。这俩人都好打麻将,有一天怂人赢了狠人,狠人气不顺,找自己的小弟要砍掉怂人的两根手指头。怂人怕了,把赢的钱全都还给狠人,还搭上了手上戴的俩金戒指。怂人恨狠人,又不敢硬跟人家刚,就在街上找了个算卦的,按他的说法,把自己的指甲和头发包在一千块钱里,用红绳扎好。怂人对着那钱诅咒了三天三夜,夜里十点多出门,要扔到桥头买狠人的命。”
风筝掏了掏耳朵,顿感无聊,“你到底想说啥,宣扬封建迷信?我们时间宝贵,没工夫搁这听故事。”
老板白了风筝一眼,“急啥啊,马上就精彩了。”他的语气变得更神秘,“怂人去桥头那天刮了很大的风,钱还没从口袋里掏出来,又遇见一个妇人。妇人穿黑衣戴黑帽,像个黑无常,怂人吓得腿肚子转筋,以为自己要命丧当场。”
“又变鬼故事了?”原本就郁闷的楚湘琳用手撑着脑袋,整个人恹恹的。
老板沉下了脸,“你俩咋回事,光打岔。”他做了个‘停止’的手势,继续道,
“妇人说,她是人不是鬼,还让怂人别浪费那一千块钱,求神不如求己。紧接着,妇人也给怂人讲了个故事,说从前有个黑道大哥,对他手底下的一个小弟特别好,可小弟是个靠不住的,出卖了大哥,害他被警察抓坐了牢。不到两年,大哥就被先前得罪过的几个死对头联手弄死在了牢里。大哥有个女朋友,跟他感情相当好。女人发誓要替大哥报仇,舍弃所有,一直追杀这个叛徒小弟。”
故事戛然而止,茶水见了底,老板抽了张纸巾擦掉桌上的水渍,端起茶壶就要起身。
“然后呢?”风筝和楚湘琳几乎同时脱口而出。
“故事讲完了,没有然后了。”老板耸了耸肩。
风筝睥睨着老板嫌他消遣别人的好奇心,俩人正互怼,对面特产店的门突然被打开。
光头黄本元带着个小弟从里面出来,看样子手气不错,俩人叼着烟有说有笑往南门走。
屋里瞬间安静下来。老板端着茶壶,面无表情地目送黄本元拐过街角。
楚湘琳思忖片刻,脸上的神情慢慢变得耐人寻味,
“刚才从对面出来那个光头,就是故事里的‘狠人’?”
像问询,又像是肯定。老板先是怔了一下,旋即看着楚湘琳笑笑。
“那个背叛大哥的‘小弟’,叫黄本元吧?”楚湘琳又问。
老板说,怂人当时也是这么问妇人的,还问妇人咋知道他跟黄本元有过节。妇人让怂人别问那么多,紧接着又说了一句话。
老板开始卖关子,急得风筝和楚湘琳伸长了脖子,“说了啥?”
“反正她那意思就是,盼着黄本元遭报应的,排着队呢。后来那妇人还说,大哥的女人曾经差点就得手,只不过这家伙运气好,逃了。不过也不是一无所获,伤了那王八蛋的命根子。”
楚湘琳垂下头,分析着老板讲的故事。半晌,她嘴角浮出了几分笑纹,“那妇人为啥给您说这么多?”
“我哪知道,或许是看我被欺负想宽我心呗。”
老板刚一说完就发现上了楚湘琳的套,脸色瞬间垮下来,“你这丫头说的啥话,什么叫给我说这么多,她是给那‘怂人’说的。”
楚湘琳没抬头,扭头看风筝。风筝用手遮住脸,肩膀因憋笑不停抖,
“老板,你也真幽默,给自己起名叫‘怂人’。”
眼看被识破,老板更加窘迫,支支吾吾问咋知道‘怂人’就是他。楚湘琳指了指他手指上的戒指痕迹,说不多不少,正好两个与周围肤色不同的圆圈。
空气中掺杂着些许尴尬,老板悻悻端茶去了套间,短暂的欢乐又被冷气驱散。
楚湘琳用手擦掉玻璃上结的霜,薄冰化成水,沿着她的指尖往下淌。眼前的景象越发清晰,黄本元刚才留下的脚印,被耀眼的白重新覆盖。
大哥的女人,还没能替大哥报仇,也不知道,她什么时候才能得手。
窗外的雪落得更密实了,阴云遮蔽天日,似要将世间所有罪恶掩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