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言北西2024-05-10 20:564,835

  鼻腔里满是土腥味,直呛入心肺,刘美芸的眼皮沉重地掀开,周围的一切仿佛突然失去了平衡,不停地旋转晃动。

   

  身体逐渐恢复了知觉,手指麻木冰凉,后背和右半边脑袋每动一下都伴随着僵硬的疼痛。刘美芸看着头顶的房梁,感觉四周的墙壁都在朝她合拢。

   

  嘴里仍残留着磕破嘴唇的血腥味道,她努力让自己清醒,用胳膊肘支撑着绵软的身体坐起,背部有了依靠后,斜倚在了墙边。

   

  眼前的景象逐渐清晰,刘美芸环顾四周,发现自己置身于一个空无一物的房间之内。右侧墙壁上有扇一米见方的窗户,但早已被木板封死,仅通过缝隙投射进来微弱的光线。

   

  窗户对面的墙上有扇老旧木门,锈迹斑斑的铁制把手用链锁锁起。刘美芸拖着疲惫的身子走到门边,拉扯了几次门锁,纹丝不动。

   

  寒意霎时传遍全身,她恍然意识到,自己已然身处险境。

   

  不,她绝不能坐以待毙。刘美芸用力摇晃拉扯链锁,门上逐渐有沙土扑簌掉落。

   

  她要出去,无论如何都要出去。

   

  手臂渐渐加重了力道,铁与铁摩擦,在幽暗之中格外刺耳。

   

  生锈的门把手不堪外力拉扯,逐渐有了松动迹象。

   

  信念的坚定总能催生出异于平常的能量,又一次猛烈的拉拽过后,门把手上的螺丝震动至脱落,整扇门轰然被扯开。

   

  门外,是另一间空间大小相仿的屋子,空气中除了湿腐味,还残存着若有若无的焦煳气息。

   

  屋内陈设凌乱,简易的老式桌椅随意摆放,一张窄床紧贴着墙壁,上面堆满了杂乱的衣物和被褥,锅碗瓢盆等烹饪用具也散乱地堆在墙角。

   

  刘美芸走近凌乱的床铺,借着从后窗透进的光,看见了一件熟悉的衣服。

   

  她瞳孔骤缩,一眼便认出,那件棉衣曾穿在肖鹏飞的身上。再次重逢的场景历历在目,残酷的回忆与怒火交织,灼烧着她的理智。

   

  刘美芸愤然伸手,要将那件棉衣扯出来撕个粉碎。衣袖腾空,意外勾住了墙上凸出的一根铁钉,她用力一拽,伴随着撕裂声,原本盖在墙上的黑布与袄袖同时撕裂。

   

  瞬间,贴在墙上的数十张照片暴露在眼前,密密麻麻有序排列,犹如尖锐利器,一根根刺入刘美芸眼底。

   

  每一张照片里,都有她和肖翰的身影。而在肖翰穿着警服的那张形象照上,红笔画上的“×”格外醒目。

   

  刘美芸能感觉到自己面部的线条在逐渐扭曲,恐惧与愤怒在身体里交替翻涌。

   

  手指颤抖着收拢,紧握成拳,迸发的恨意蚕食着她的隐忍。

   

  她太相信自己手中的证据能够控制肖鹏飞,太相信那句“虎毒不食子”的古语,然而如今,这些所谓的证据和信念都变成了射向她和肖翰的利剑。

   

  愤怒与全身的血液相融,化作奔涌的泪水在眼眶中慢慢积聚。刘美芸仰头,强忍着不让泪水流下。

   

  自责与愧疚在心底肆虐,她全身颤抖,狠狠扇了自己几个耳光。

   

  曾经,她因为肖鹏飞是肖翰的生父而犹豫不决,以至于让他免于承受与他罪孽相当的惩罚。然而,他没想到肖鹏飞却不顾父子之情,决绝到要将肖翰和她一同推向深渊。

   

  她恨自己并非天性善良,而是愚蠢至极。

   

  粗糙的指腹无情地刮掉脸上的泪,刘美芸发誓,她的愚蠢到此为止。肖鹏飞必须为他的罪孽付出沉重代价。

   

  刘美芸努力调整呼吸,让理智重回大脑。而那扇承载着她无尽愤怒的砖墙之后,突然传来空洞的敲击声。

   

  刘美芸犹豫了几秒后附耳贴近墙壁,隐约捕捉到隔壁传来的微弱女声。

   

  “有人吗?”

   

  声音微弱,依稀能听得清楚。

   

  刘美芸心中一紧,迅速跃上床,将墙上那些照片全部扯下。

   

  她握拳砸击墙面,才发现这堵墙是后来添加的隔挡。

   

  “湘琳,是你吗湘琳?”她焦急地拍打墙壁,希望得到进一步回应。

   

  果然,墙后也传来了一阵激烈的敲击声,原本微弱的问询声瞬间变得激动起来:

   

  “是我,美芸是我!”

   

  “邹医生?!”刘美芸难以置信地惊呼出声。

   

  她没想到肖鹏飞竟然会对他身边的人下手,甚至连与她来往密切的邹医生都不放过。

   

  气急之下,刘美芸四处寻找能砸墙的工具,锅碗瓢盆显然都不趁手,就在她拿起烧水壶准备尝试之际,突然注意到墙边所谓的床其实只是个床板,四脚用砖块垒起作支撑。而砖块,无疑是破墙的最佳工具。

   

  她将床上堆积的衣服被褥全都扯到地上,继而用力掀翻床板,掂起了两块砖头。

   

  躲在砖缝里的潮虫四散奔爬,来不及逃脱的在砖块与墙面接触的瞬间被甩溅至空中。

   

  刘美芸一次次抡起砖头砸击墙壁,换手的间歇由于强烈的作用力导致身体后仰,一脚踩入了先前搁置在床板之下的红色瓷脸盆中。

   

  拔出裤脚而带出的灰烬中,有未燃尽的衣物、信纸和照片残片。

   

  刘美芸弯腰捡掉落的砖块,目光忽然凝结于几张照片之上。

   

  熟悉,莫名的熟悉感。

   

  镇定过后,她停下手中动作,端详片刻后,猛然用脚踢翻脸盆,颤巍巍地捡起照片碎片,将它们拼合起来。

   

  即使照片已经残缺,但依据照片辨出的信息仍令她震惊到无以复加!

   

  照片中,肖翰的身影数次出现,而她自己也赫然在列。令刘美芸无法接受的是,黄纸上面用红色字符勾勒出的符咒触目惊心。

   

  照片的拍摄地点和角度,以及不明寓意的符咒共同在刘美芸脑海中形成了一种可怕的联想,使得她全身的血液瞬间急遽地冲向头顶。

   

  而残留的几张信纸上,因焚烧而断断续续的词句依旧能完全表达下笔之人对她和肖翰的恨意和怨懑。

   

  字字诛心远不及熟悉的笔迹更让刘美芸崩溃。

   

  强烈的眩晕过后,恶心之感不受控制地涌上胸口,胃部的痉挛令她难受到匍匐在地,用拳头顶住胸口剧烈地呕吐起来。

   

  极致的心痛如同被压抑的野兽,咆哮着撕扯着五脏六腑。震惊、质疑、茫然、失望,复杂的情绪如同锋利的刀,将她的心脏割得鲜血淋漓。

   

  刘美芸将拳头塞进嘴里,紧紧地咬住,竭力压制自己哭出声来。但她的眼睛却陡然酸涩胀痛,任凭眼泪冲出眼眶,被散发着腐败气味的泥土吞噬。

   

  再次响起的急促敲击声,将她从绝望的深渊拉回现实。

   

  “美芸,你还好吗?没事吧?”隔墙传来焦急询问。

   

  意识回归躯体。刘美芸翻身坐起,吐掉嘴里的秽物,面无表情地将粘在脸上的头发整理好,剧烈地咳嗽几声后,擦掉眼泪,捡起地上的砖头,再次疯狂地击打墙面。

   

  墙体的石膏板不够坚固,在刘美芸猛烈的砸击下,迅速崩裂出几个窟窿。刘美芸沿着这些洞口继续砸,直至小豁口连成一片,形成一个能够容人通过的大洞。

   

  “美芸,真的是你。”

   

  洞口终于被破开,邹世禾受了惊吓,几乎带着哭腔。

   

  “邹医生,别怕。你还好吗?有没有受伤?”

   

  “我还好,就是胳臂被反绑着,你拉我一把,我过去你那边。”

   

  两人合力,邹世禾几番努力后从破洞中挤过,爬到了刘美芸所在的区域。

   

  然而惊魂未定之际,她的目光落在地上的一堆照片之上,顿时惶恐万分。

   

  “美芸,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刘美芸神色凝重:“有人盯上了我和肖翰。现在没时间解释了,咱们必须想办法离开这里。”

   

  “好,那你先帮我解开绳子吧。”邹世禾说道。

   

  刘美芸点了点头,从地上捡起一根从墙上脱落的铁钉,准备帮邹世禾解开绳子。然而,就在她蹲下的瞬间,整个人却突然瘫软下去,倒在了邹世禾面前。

   

  悲伤和愤怒已经耗尽了她所有的力气,如今的她已经疲惫至极。

   

  “美芸!”邹世禾惊呼,急忙跪爬到刘美芸身边,低头趴在她胸口一遍遍呼唤她的名字。

   

  刘美芸艰难地睁开眼:“水。”

   

  “好好,我这就给你找水。”邹世禾连忙应道。

   

  由于双手被反绑导致行动不便,邹世禾环顾四周,寻找可以解绳的工具。最终,她用砖头的棱角将绳子蹭开,又踉跄着跑到墙边,掀开被刘美芸拖拽到地上的衣服,拧开嵌入墙体的简易水龙头,用不锈钢盆接了水端到刘美芸面前。

   

  “没有热水,你凑合先喝。”邹世禾将水送到刘美芸嘴边,小心翼翼地喂她喝下。

   

  刘美芸喝完水后,觉得仍不够,请求邹世禾再帮她接一些。邹世禾没有多想,立刻起身又去接水。

   

  然而,她却没有注意到,在他身后,刘美芸的眼神已经悄然发生了变化。

   

  原本的悲愤逐渐变成了绝望,最终,化作狠厉。

   

  当邹世禾再次将水送到刘美芸身边时,她突然伸手打翻了不锈钢盆,将邹世禾推倒在地,用手里的铁钉顺势抵住了她的颈动脉。

   

  “为什么,为什么要害我!?”刘美芸双颊的肌肉在牙齿的用力咬合下剧烈颤动。

   

  “美芸,你在说什么啊!怎么回事?你看清楚,是我啊美芸,你放开我。”邹世禾想挣扎,稍微一动,刘美芸手里的铁钉又朝她逼近了寸余。

   

  “还要狡辩吗?”刘美芸擦掉急遽朝下巴聚拢的眼泪,从兜里掏出未燃尽的照片狠狠甩在邹世禾脸上,声音冷冽道:“这两张照片的角度,是从你办公室的窗户朝外拍的,右下角有拍摄时间,是肖翰陪我看病那天离开你办公室后拍的吧?刚才我拉你时特别留意了你的胳膊,被反绑在身后竟然没有任何勒痕,而且,我用喝水试探你,在水龙头被被褥遮盖的情况下,你竟然能清楚找到它所在位置,这是不是说明,你对这里的一切十分熟悉?我一直都在试图说服自己不是你做的,我不顾一切救你,想带你出去,可就连你头发上的焦煳味道都在提醒我,这一切,都与你有关。邹世禾!你还要继续骗我吗?”

   

  “美芸,你听我说,这绝对是场误会。肯定是有人想陷害我,想要离间我们的关系,你可千万别上当啊。”邹世禾语速急促,僵直着脖子,丝毫不敢乱动。

   

  然而,刘美芸拿出了从瓷盆中捡出的信纸残片,眼中的失望似冰霜蔓延:“这些信纸上的笔迹,难道不是你邹世禾的吗?我和肖翰究竟做了什么,让你恨不得将我们千刀万剐?”

   

  信纸摔打在邹世禾脸上,原本无辜的那双眼睛逐渐迸射出令人心悸的光。

   

  对视之下,刘美芸能感觉到自己心中的慈悲也以最快的速度消逝。

   

  沉默在令人窒息的空间里生长,直到邹世禾冷哼一声,僵硬的嘴角勾出一个轻蔑的弧度。待她脸上的笑意淡去,眼中犹如蓄了一泊泛不起任何波澜的冷寂死水。

   

  “我早就知道,迟早有一天,你会知道。没错,是我,你觉得任何发生在你身边令你寝食难安的事,都是我做的。”邹世禾平静地看着刘美芸,大方承认,冷漠如冰地抬高了声音:“从你遇见王癞子开始,从你踏上复仇之路开始,我就知道我能赢。而你,必须万劫不复!”

   

  邹世禾迅疾闪身,拉住刘美芸握铁钉的手用力一扯,随后出拳击中她的腹部,趁刘美芸反应不及且无力招架之际将她的胳膊别到身后,顺势骑坐在她身上,左手死死扳住她的胳膊,右手则用力将她的头摁在泥土地上。

   

  别人都知道她是医生,却不知道她每周轮休之时,都会练习拳击和格斗。

   

  尽管脸抵着冰冷的地面令刘美芸感觉呼吸沉重,但她依旧双脚用力蹬踢,试图摆脱邹世禾的钳制。但努力了几次后,她才发现自己的力气早已消耗殆尽。

   

  “为什么?到底是为什么?”刘美芸绝望低吼。

   

  她的挣扎和无助令邹世禾的心情莫名舒畅。目睹了刘美芸的狼狈,邹世禾甚是满意,突然大笑起来。

   

  笑声在空旷的黑暗中被恨意浸染。邹世禾将方才从手腕解下的绳索毫不犹豫地套在刘美芸的脖子上,双手猛然发力,利用突如其来的窒息感将刘美芸拉坐起来,以便她能看清自己的表情。

   

  刘美芸用手拽着缠绕在脖子间的绳索,试图减轻呼吸艰难的不适。

   

  她从未意识到邹世禾的笑是如此的狰狞可怖。

   

  双目猩红的邹世禾凑近刘美芸的脸,眼中弥漫的愤恨和嫌恶毫不遮掩地流溢出来。

   

  她拍打着刘美芸蹭满泥土的面颊,咬牙切齿道,

   

  “每一次,我看到你和你儿子,都巴不得你们赶紧去死。”

   

  “我只想知道,为什么?”刘美芸额头两侧青筋暴起,眼泪留下的痕迹映衬着最深切的痛楚。

   

  被信任的人伤害至此,她甚至能听见心里最惨烈的撕裂声。

   

  邹世禾没有回答,挑衅地拿起绳索在刘美芸眼前晃了晃,嘴角一扬,目光狠厉地再度收紧绳索。

   

  刘美芸的呼吸瞬间变得急促,嘴唇和脸逐渐失去血色,凸胀的眼球死死瞪着邹世禾,无尽的不甘攀爬至眼底。

   

  绳索忽然被松开,空气得以涌进刘美芸的胸腔。

   

  邹世禾仰面大笑,近乎癫狂地笑。可眼泪却急速涌现,不受控制地冲出眼眶。

   

  “为什么?还不都是因为你!因为你儿子!”

   

  房间里充斥着邹世禾的嘶吼和咆哮,她气急败坏地拉动绳子将刘美芸拽倒在地,拖曳而行,然后让她跪倒在木门前,将绳索另一端打了个结,系在了木门的把手之上。

   

  做完这些后,邹世禾转身一脚踢中刘美芸的后背,让她跪趴在地。

   

  她以胜利者的姿态环抱双臂,在狼狈且无力抵抗的刘美芸面前昂首挺胸。

   

  刘美芸面色苍白,汗水打湿了头发,虚弱且无气力抬头,但她仍用双臂撑着地面,不甘地质问:“为什么?你一直都很关心我的胃病,而我,也为你找到了儿子而高兴。你做这些,到底是为什么?”

   

  面对刘美芸的质问,理智和疯狂在邹世禾身体里交替喧嚣。挣扎过后,她定在原地,眼泪随着愤怒飙出眼眶。

   

  胜利的快感不似想象中那般令人欢欣不已,当恨的人被束缚于股掌之中,得到了,却又仿佛坠入了另一场虚空。

   

  邹世禾的思绪,伴随着巨大的失落感,被重新拽回了晦暗无光的曾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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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赦之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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